第57章 內閣 (1)
太皇太後去世,朝廷的內閣就要天翻地覆,雖然劉徹确實傷心,但是不可能将自己的內閣放在一群窦家人的手裏,沒有一個皇帝是不防範外戚的。
大臣們來的都非常早,在承明殿外簇成幾堆在談話,丞相許昌一晚上也沒睡好,他是太皇太後親自提拔上來的人,提拔他的同時,還将劉徹信任的趙绾王臧下獄。
也可以這麽說,許昌知道,皇上的心裏多少是對自己有遷怒的,而且他在擔任丞相的時候,并沒有太多的功績,這讓許昌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田蚡姍姍來遲,等大臣們都到齊了,眼看着皇上馬上就要到的時候,田蚡才慢慢悠悠,不急不緩的走過來。
田蚡氣色非常好,還特意熟悉了一番,雖然朝服都是差不多的,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田蚡恐怕要走運了。
田蚡提着衣角步上承明殿前的臺階,一面走,還一面對站在旁邊的大臣打招呼,笑道:“各位達人來這麽早啊。”
許昌看了他一眼,并沒有想去搭理他的意思,就和旁邊的莊青翟說話。
田蚡卻不想放過許昌,故意走到他的邊上,笑道:“丞相大人好啊。”
“武安侯好啊。”許昌不得不去應他,幹笑道:“看武安侯這氣色,想必是有好事啊?”
田蚡笑了一聲,道:“是啊,是有好事,但是還沒有發生,這好事啊,還沒來呢。”
許昌道:“武安侯還會巫術不成?”
田蚡道:“巫術我不會,但是我會用腦子。”他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道:“丞相大人,就等着看好戲罷。”
正說話間,就聽有內侍高聲通傳,皇上的車仗已經過來了,衆臣都立刻閉上嘴,分列站在承明殿兩側,靜等着皇上的車仗在殿前停下,劉徹下了車,先進入承明殿,其他的大臣們才能依次序進入。
劉徹的車仗眼看就要駛到殿前,突見一個內侍從不遠處跑過去,攔下車仗,低聲和李延年說了幾句話,李延年趕忙去禀報劉徹。
劉徹聽了沒有說話,但是臉色顯然不好,立馬就沉了下來,冷的能掉冰渣子,擡頭看了一眼承明殿外面的衆臣。
他忽然想到這種場景自己也遇到過一次,馬上就要去上朝,突然有人沖出來讓自己去東宮。真是巧的很,兩次全是東宮,如今王太後已經搬進了東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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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良久都沒有說話,果然住在東宮裏的人都和自己過不去,一旦住進去,全都想要左右朝政,恨不得朝廷裏,內閣裏,三公九卿裏,都要是自己的人才能甘心。
李延年靜等着劉徹發話,等的額頭直冒汗,劉徹終于開口了,冷聲道:“走,去東宮。”
“諾!”
李延年趕緊應聲下來,随即高聲道:“皇上改駕東宮。”
衆臣還等着皇上來上朝,就眼睜睜的瞧着馬車已經到了承明殿門口,然後騎奴調轉了馬頭,往別處去了。
這一下子衆臣都有些嘩然,也都明白了田蚡的意思,顯然田蚡是早有預謀,這種場景所有的大臣也見過,都知道,這是要變天了。
許昌心知自己的位置是保不住了,現在能做的也就是極力保住性命,畢竟他是窦家的人,不是王家的人,不是田家的人,更加不是皇上的心腹,像他這樣丢失了靠山的人,還能指望什麽呢。
劉徹坐在馬車裏,閉上眼睛,頭仰起來靠着後面的車壁,深深的嘆了口氣,他這個皇帝做的,總是要顧慮別人,而且這些別人,還都是女人,本以為太皇太後去世之後,自己就再也沒有顧慮,哪知道太皇太後說的話,反倒成了真,自己的母親突然要插手這個朝廷。
劉徹知道,就算自己的母親想要謀害阿嬌的皇子,但是沒有證據,就算有證據,自己也無能為力,難道一個做兒子的,真的要和娘反了不成?別說劉徹狠不下這個心來,就算他能狠下心來,漢室的面子也不允許他這麽做。
不管王太後開口和他要什麽,劉徹只能答應下來。
劉徹到了東宮門口,李延年打起車簾,劉徹從裏面矮身出來,定定的看着東宮的殿門,竟有一絲陌生感,畢竟這裏已經物是人非,已經不是劉徹所熟悉的那個東宮。
劉徹走進去,王太後已經脫下了白衣,坐在上手的鳳坐上,見劉徹進來,笑道:“皇兒啊,來。”
劉徹走過去,卻不坐下去,道:“不知母親叫兒子來有何要事?”
王太後氣色也不錯,笑道:“皇上你先坐下來,娘再跟你慢慢說。”
劉徹道:“祖宗規矩,皇上也不能無故缺席早朝,最多只能晚一個時辰,承明殿到東宮需要浪費不少時間,兒子就不坐了,聽完母親的話,還要趕緊回去。”
王太後被他噎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劉徹竟然這麽跟自己說話,雖然他說的并沒有錯,但是那口氣,絕對是拒人千裏之外的。
王太後收了笑意,道:“既然皇上日理萬機,我也就不和你說別的了,咱們開門見山的談一談……當初你剛剛登基的時候,礙于太皇太後的面子,必須要讓窦嬰做丞相,現在太皇太後也沒了,這個丞相,你就該給田蚡來做。”
劉徹心裏默念了一聲“果然”,半天沒有開口說話。
王太後見他不說話,似乎是不願意,站起身走過去,道:“你難道不想讓田蚡做丞相?那皇上想要讓誰來當這個丞相?難不成是窦嬰了?這滿朝上下,還有誰有這個資歷,有這個本事,他是你親舅舅,而且無論學識還是行事,都不比別人差。”
劉徹仍然沒有說話,王太後震驚的道:“難道皇上還真的想讓窦嬰做丞相?他們窦家人欺負咱們娘倆還不夠麽皇上!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劉徹這才開口道:“母親,兒子想讓窦嬰來做丞相,無關什麽窦家不窦家的,更何況,窦嬰曾經被太皇太後逐出門籍,窦嬰和窦家的關系也不是十分親密,更何況,現在太皇太後已經不在了,窦家根本沒有以前的勢力,不需要顧忌他們什麽。”
“糊塗!”
王太後猛的将桌案上的東西全都掃倒,喝道:“皇上,窦嬰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還是那陳阿嬌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他窦嬰有什麽好?在你還不是太子的時候,這幫人幫你了麽?皇上不要忘記,他們窦家的人都是怎麽樣欺善怕惡的!”
劉徹一時被她哽住了,窦嬰确實并不是忠于劉徹的,在劉徹年幼的時候,窦嬰也沒有向着他的表現,畢竟他只是景帝衆多皇子中的一個,還不是全都靠王太後自己籌謀,劉徹确實感激王太後,如果沒有王太後,自己根本做不了一國之君。
只是,無論窦嬰姓不姓窦,他都是一個忠臣,從不忠于單一的皇帝,而是忠于大漢,這是讓劉徹最為佩服的。
王太後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她的後半輩子就指望着劉徹這個皇帝,不可能跟自己的兒子撕破臉皮去,放柔了聲音,道:“彘兒,他是你的親舅舅啊!你登基的時候,他是怎麽樣幫你的,他們窦家就可以掌控整個內閣,娘現在只要一個丞相的位置,娘從來沒跟你要過一次東西,難道唯一這一次,你就要狠心拒絕娘麽?”
劉徹實在聽不下去了,終于開口道:“兒子不敢不聽娘的,一切都聽娘的就是。”
說罷了,也不等王太後反應,就突然轉身,大步走出了東宮,上了車,一刻也不停歇的往承明殿去了。
衆臣在承明殿等了很久,終于看見皇上的車駕過來了,劉徹從車裏下來,衆人行禮,劉徹徑直走進去,衆人才起身,有內侍通報上朝的大臣名單,衆人進去再行禮,之後才分別跪坐兩邊。
劉徹臉上似乎沒有什麽不快,似乎剛才在東宮的事情就不曾發生一樣。
劉徹道:“看看朕都帶了什麽奏章來。”
他一說話,李延年趕緊讓人将劉徹帶來的竹簡呈上來,劉徹随手翻了翻,拿出一卷來,也不展開,就拿竹簡點着桌案,道:“地方豪強霸占田産,百姓怨聲載道,丞相……”
許昌聽劉徹突然點了自己,整個人一顫,頓時有些心驚,趕忙起身走到殿中見,跪下來,道:“卑臣在。”
“地方豪強欺壓百姓,這件事你知道麽?”
“卑臣……”許昌有些遲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如果回答不知道,似乎有些玩忽職守,但是他确實沒接到過這樣的奏章,只好硬着頭皮道:“卑臣……知道。”
“好啊。”劉徹突然将竹簡摔在桌案上,吓得許昌一顫,差點撲倒在大殿上,劉徹冷笑道:“你知道,你知道為何朕從沒見過你給朕上書,為何你從來沒拿出一個解決的方案給朕,你組織內閣商議這件事了麽?你身為一個丞相,都在做什麽!”
許昌一聽,心頓時涼的透了,趕緊磕頭道:“卑臣死罪!卑臣死罪!皇上開恩啊……”
劉徹意義不明的笑了一聲,道:“死罪到不至于……衛尉何在?”
殿門口的衛尉趕緊大步走進來,道:“卑将在!”
劉徹連看也不看許昌一眼,道:“摘下官帽,退去官服,交出丞相印,帶走。”
許昌愣了良久,田蚡看在眼裏,心裏面痛快極了,見許昌拖延時間,突然站出來喝道:“罪臣許昌,還不謝皇上?”
許昌仍舊沒說話,只是哆哆嗦嗦的退下官帽,顫巍巍的站起來,劉徹看不下去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揮手又道了一次道:“帶走。”
衛尉趕緊押了許昌,出了大殿。
太尉和禦史大夫都是窦家的人,紛紛摸了摸額頭上的涼汗,似乎呼吸都不順暢了。
劉徹見許昌走了,目光轉向田蚡,笑了一聲,道:“武安侯,朕讓你出列了麽?”
“這……”田蚡沒想到劉徹會忽然刁難自己,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劉徹猛地一拍桌案,喝道:“回答朕!朕有說過,讓、你、出、列、了、麽?”
劉徹最後一句重複的話,說的一字一頓的,滿朝大臣都聽得出來,那是咬牙切齒的,幾乎把後槽牙咬掉了。
田蚡臉上也沉了下來,畢竟他是劉徹的舅舅,那就是長輩,如今東宮是王太後,他怎麽也沒想到,劉徹竟然給他難堪。
田蚡只好硬着頭皮道:“回皇上,沒有。”
劉徹道:“還不滾回去。”
“……諾。”
田蚡讨了沒趣,又跪坐回去。
劉徹這才收回目光,冷聲道:“廷尉署接到彈劾太尉和禦史大夫的奏章,已經立檔調查,衛尉,将這兩個人也帶下去。”
二人也不去想廷尉署是不是真的立檔調查了,一句讨饒的話也沒說,畢竟靠山已經倒了,再讨饒也沒有用,當下也被帶了下去。
三公在一刻之間全被罷免,饒是諸位大臣再見多識廣,也難免偷偷議論起來,窦嬰跪坐在列,只是閉了閉眼,嘆口氣,什麽也沒說。
劉徹道:“三公的新人選,朕心裏已經有了打算。”
劉徹冊封了太尉,随即道:“韓安國,你一向和朕唱反調,但是在你跟着梁王的時候,朕經常聽說你有遠見,有膽識,有才略,朕希望這些都是真的……你就來做這個禦史大夫罷。”
韓安國沒想到皇上竟然讓自己當禦史大夫,畢竟他說出來的話,全都是傾向于與匈奴和親的,而這些話也是劉徹最不愛聽到的,結果劉徹反而重用了自己。
韓安國說不感激是假的,連忙走到殿中間,跪下來叩謝道:“謝皇上恩典!”
劉徹揮了揮手,過了半響,才又道:“窦嬰。”
現在三公已經封了太尉和禦史大夫,剩下的就只有三公之首的丞相,而劉徹卻叫了窦嬰的名字,田蚡的心一下涼了半截,沒想到王太後把劉徹叫走這麽半天,劉徹竟然還一意孤行的讓窦嬰做丞相。
窦嬰應聲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殿中間,跪下來,道:“卑臣在。”
劉徹揉了揉額角,說話也沒有方才那麽疾言厲色了,慢慢的道:“你是老臣了,你的才識和建樹,還有作風,都是朕親眼見過的,朕很尊敬你……”
“卑臣……愧不敢當。”
窦嬰深深地拜下去。
劉徹道:“朕心裏這個丞相的人選……非你莫屬,但是……朕已經親口答應了太後,太後想讓田蚡來做這個丞相。”
無論是田蚡,還是窦嬰,亦或是滿朝的文武大臣,都萬萬沒想到,劉徹竟然把這句大實話說了出來。
封田蚡為丞相這件事情,其實早就板上釘釘了,只是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心照不宣的,誰讓他田蚡有個姐姐是王太後呢,誰也沒想到,皇上竟然把這句話就這麽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
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甩了田蚡一個耳刮子麽?還是當着這麽多大臣的面,賞了他一個清脆的耳刮子。
田蚡臉上青了白,白了黑,已經五顏六色,不可言喻了。
劉徹道:“窦嬰啊,你年事已高,又為大漢盡忠了這麽些年,也累了,該享福的時候就要享福,就好好歇歇罷。”
窦嬰笑了一聲,再拜下去,以頭碰地,道:“謝陛下關心和厚愛,這是卑臣的福氣。”他說完了,才擡起頭來,站起身來,走到列中,跪坐下來。
劉徹掃了一眼衆人,看到田蚡表情,才笑道:“舅舅,來,朕要冊封了。”
田蚡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上不下的,這個丞相簡直比不做還難看,面上已經無光了,從今天開始,誰都知道他田蚡是靠着王太後上位的,還不被皇上所待見。
田蚡又不能在承明殿上就抗旨,耍臉子不接受丞相這個位置,現在是上前也丢人,不上前就死人,只好沉着臉走到殿中間。
劉徹笑道:“既然太後想讓你做這個丞相,朕沒有回絕的道理,畢竟嘛,孝順最重要,朕要給天下人做表率,行罷,舅舅你就來坐着個丞相……要開春兒了,記得去看看連年決堤的河啊,什麽地方豪強啊,都替朕……想着點兒。”
劉徹說完,不等衆人反應,也不等田蚡拜謝,站起身來,将剛才摔在桌案上的竹簡拿起來,扔在地上,轉身走人了。
李延年忙喊一句退朝,也趨步追着走了。
衆臣低頭一看,摔過來的本應是之前皇上說的,豪強欺壓百姓的奏章,其實只不過是主父偃他們合力撰寫的皇太子賦,不禁都是倒抽一口冷氣……
今天是逢五,也就是早朝的時間,嬴政自然知道這一天可謂是風雲變幻的一天,只不過椒房殿裏卻像往日一樣,後宮能感覺到什麽?什麽都一樣而已。
只不過太皇太後沒了,他頂的這個殼子,也就沒了靠山而已,嬴政現在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有了一個皇子,王太後找不到轍動自己。
嬴政正想出去走走,聽聽朝議的風聲,結果乳母就抱着孩子進來了,笑道:“皇後娘娘,小皇子睡醒了一覺,正嚷嚷着找您吶!小皇子可是極為粘您的。”
嬴政頓時心裏“咯噔”一聲,他從沒想過,自己這個統一六國的始皇帝,竟然有一天會怕一個沒斷奶的毛孩子。
乳母說的好聽,什麽孩子想他了,嚷嚷着找他,根本就是奉承嬴政的假話,一個只會哼哼外加吐哈喇子泡泡的小孩子,還不會說話,也不怎麽認人,怎麽可能要找他。
乳母把孩子抱過來,放在嬴政臂彎裏,笑道:“您看啊,孩子笑了,小皇子是一被您抱着,就樂不可支呢!”
嬴政低頭去看,小包子睜着圓溜溜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但是嬴政根本就沒看見他到底哪笑了。
小包子張了張嘴,吐了一個泡泡,随即把手塞進嘴裏去,小孩子還沒有準頭,把手塞進嘴裏這個動作塞了兩次才進去,嬴政不禁又不屑了一下。
哪知道小包子含完了手指頭,把還拉着口水粘兒的手指從嘴裏拿出來,一巴掌怕在嬴政胳膊上……
嬴政頓時眉毛皺在一起,心裏似乎打了一個結子,雖然小孩子哪裏都不髒,但是這動作讓嬴政看了還是忍不住嫌棄,真想一撒手把他扔了。
小包子看着嬴政皺眉,也不知是不是看懂了,又張了張嘴,突然就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繼續用手拍着嬴政。
乳母見這樣子,趕忙一起賠笑,道:“哎呦喂,小皇子好高興呢,果然還是皇後娘娘有辦法。”
嬴政忍了又忍才沒有把小包子扔出去,小包子自己樂夠了,竟然下一刻嘴巴一撇,五官皺在一起,哇哇的就開始大哭。
嬴政根本不知道哪裏招惹到這個小祖宗了,況且他不管抱着幾次孩子,都是全身僵硬的,一動也不敢動,小包子就是自顧自笑,笑完了開始哭,也不知是犯了什麽毛病。
那小包子一邊哭,十分凄慘的樣子,一邊還拿頭和嘴去蹭嬴政的胸口。
嬴政登時就更加僵硬了,如果他是個男子的身體,蹭就蹭了,但是他現在頂這個女人的身子,小包子這麽一蹭,嬴政頓時就想到了什麽,心裏一陣惡寒爬了上來,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乳母見狀,“啊呀”了一聲,說出了嬴政不管幾輩子也不想聽到的話……
乳母道:“小皇子怕是餓了,想喝奶了!”
讓嬴政生孩子,已經是巧合和情勢下被逼迫的了,要是讓嬴政去喂小包子,他真怕自己一使勁把這小祖宗給掐死。
好在乳母将小包子抱了起來,道:“皇後娘娘,那奴婢就先退下去了。”
嬴政總算松了一口氣,道:“去罷。”
乳母這才抱着小皇子退了出去。
剛退出去,楚服就進來了,道:“皇後娘娘,二公子來了。”
嬴政乍一聽“二公子”,沒能想起來是誰,再一想才知道,原來是這個身體的二哥,陳蹻。
陳蹻因為總是想扒着劉徹的事情,吃了一回虧,也就沒能再進宮來,被窦太主關在家裏頭反省,只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自從太皇太後去世,窦太主想去見見王太後,就沒一次能見着的,全被王太後傷心過度不能見客給擋在門外。
這種舉動是一個信號,窦太主又不傻,她只是平日裏嚣張跋扈了一點兒,自然明白是王太後過河拆橋的信號。
窦太主氣憤、後悔,只是沒有辦法,這個東宮裏住的人再也不姓窦,而是姓王。
陳蹻也聽說了這件事,當下想趁着這個機會,再次混進宮去,在劉徹面前示好,畢竟他不是長子,以後不會讓自己世襲爵位,他要為自己謀劃一下。
從太皇太後這件事情,陳蹻也看出來了,依靠誰當靠山,都有倒臺的一天,唯有依靠皇上是最正确的,而陳蹻除了說話好聽點,也就這張臉長得養眼些。
雖然與陳阿嬌七八分相似,但帶着一股男子的挺拔和英氣,不管是面相還是身量都剛剛好,不會太過于剛硬,也不會太過于陰柔。
陳蹻并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就去求窦太主,窦太主一開始不讓陳蹻進宮,但是陳蹻會說話,他說服了窦太主,發誓絕對不去招惹皇上,而且自己的妹妹産下一子,做兄長的都沒有去道賀,這豈不是太不成體統了麽。
窦太主想想也覺得是這麽回事,就答應陳蹻去椒房殿一次,讓他去給阿嬌道賀,其他不許再想。
陳蹻連三保證,讓下人備了馬車,就往宮裏去了。
嬴政不想見陳蹻,但是他現在閑的厲害,而且就擔心陳蹻是見自己為虛,實則是去見劉徹,自己要不見他,他反倒落得清閑,就跑去見劉徹了。
嬴政道:“請進來罷。”
楚服應了一聲,出去将陳蹻引進來。
嬴政正坐在矮榻上,陳蹻見到他,笑道:“給皇後娘娘問安了。”
嬴政笑道:“兄長請坐。”
陳蹻也不推辭,沿着矮榻坐下來,楚服端上來水,陳蹻見楚服摸樣俊俏,眯着一雙眼睛上下打量了好一陣,直到楚服出去了,才收回眼來。
嬴政不禁笑了一聲,也用眼去打量陳蹻,而且絲毫不回避,也不怕陳蹻發現,就是要讓陳蹻發毛。
陳蹻果然被他打量的發毛,幹笑道:“妹妹這是在看什麽?莫不是這些日子不見,生疏了?”
嬴政收回目光,喝了一口水,才慢悠悠的笑道:“不是不認識,這是想重新認識一下。”
陳蹻琢磨不透嬴政的話,道:“妹妹這句話怎麽講?”
嬴政看着他,道:“我只是想看看,兄長和我到底有幾分相似,才能讓兄長這麽篤定自己可以擠占妹妹的地盤兒。”
“這……”陳蹻心裏一突,連忙笑道:“這話從何說起呢?我這是一點兒也聽不懂,一點兒也聽不懂。”
嬴政沒再說話,陳蹻覺得氣氛不對頭,自負口才好,能讨人歡心,笑着緩和氣氛道:“外婆這一去,妹妹想必在宮裏也是無依無靠,母親和兄長我啊,就怕妹妹受了欺負受了氣,卻沒地方訴苦去,這不是,母親就讓我進宮來瞧瞧妹妹,再者呢,妹妹為皇上添了一麟兒,還是長子,兄長也未曾過來道賀,就這時候說一句恭喜了。”
嬴政笑道:“麻煩兄長為這些小事兒跑一趟。”
陳蹻揮手笑道:“不麻煩不麻煩。”
嬴政道:“其實我這些日子也沒受什麽氣,太後住在東宮,平日裏也就請安過去照個面,皇上這些天忙得厲害,內閣變了天,光顧着訓斥大臣,沒瞧見麽,今兒早朝的時候,丞相、太尉、禦史大夫都下獄了,皇上生氣着呢,誰敢沒事兒去招惹,沒準被遷怒,那是殺頭的罪過。”
嬴政看似是在聊天,其實是故意說給陳蹻聽的,陳蹻聽了心裏直打鼓,琢磨着皇上好像心情不太好,這個時候若是過去,也沒工夫風花雪月,反倒惹得自己一身騷,豈不是太不妙了。
陳蹻笑道:“皇上日理萬機,日理萬機……我也就是來看看妹妹,不去見皇上的。”
他們正說着話,就聽外面有些喧嘩,嬴政剛想招來楚服問是什麽事,一個內侍忙走進來,道:“皇後娘娘,皇上到了,馬上就到!”
陳蹻一聽,因為剛才嬴政的那一番話,陳蹻可不想現在招惹劉徹,就想趁着皇上還沒過來就溜走,結果剛一站起身來,劉徹已經進了殿,外面能聽見宮女內侍拜見皇上的聲音。
嬴政瞥了一眼陳蹻,這才站起身來,走出去,給劉徹請安。
劉徹下了早朝過來,一肚子都是火氣,別看他狠狠的撅了田蚡一把,但是他心裏頭照樣不舒服,不是滋味。
按理說他是大漢的天子,那就是萬萬人之上,其他人都要聽自己,可劉徹呢,剛登基的時候有太皇太後壓着他,短短一現的格化改制,被太皇太後幾句話就打破了,王臧趙绾死了,朝廷上的儒生都被太皇太後趕走了。
而現在,劉徹終于熬出來了,結果自己的母親卻又成了自己的絆腳石。
劉徹知道,王太後說什麽唯一一次求自己,那根本不可能,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朝廷上大半的人都會被太後換走才能罷休。
權利是一種能讓人上瘾的存在,王太後體會到了權利的甜頭,就會無所忌憚的向劉徹提出要求。
而且劉徹已經接到密保,有人在收羅王太後田蚡秘密購置田産的證據。
劉徹實在想不通,自己的母親住在宮裏頭,也吃有的吃,要穿有的穿,宮女內侍都要捧着她,什麽也不缺什麽也不短,田蚡買幾塊地也就算了,王太後竟然購置了那麽多的田産,留着發黴麽。
劉徹扶起嬴政,沒讓他跪,道:“朕已經快被氣死了,到你這裏避避難,你聽說早朝的事情了麽。”
嬴政笑道:“椒房殿離承明殿那麽遠,怎麽能如此快的聽說?只不過,這些都不需要聽說,用想的也能明白。”
劉徹看了他一眼,道:“朕真的沒想過,自己的母親,竟然像太皇太後當初那樣,逼着朕換內閣。”
嬴政道:“陛下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敢說服自己罷了。”
劉徹愣了一下,不過确實是如嬴政所說的,他自己确實想到了,而且太皇太後臨終前也告訴他了,只不過劉徹始終不敢說服自己而已。
只有事實擺在眼前了,劉徹的僥幸被碾壓的粉碎了,劉徹才真的信了。
劉徹氣的拍了一下桌案,方要說話,突見裏屋有人探頭探腦的,皺眉道:“誰在你這裏?”
嬴政笑了一聲,道:“是陳蹻。”
“陳蹻?”
劉徹似乎想了一下,才道:“哦,是你的兄長。”
陳蹻被發現了,才面上挂着微笑,盡量讓自己顯得溫潤一些,想給劉徹留點好印象,走出來,拜下來,道:“陳蹻恭請皇上聖安。”
陳蹻跪着,嬴政坐在一邊,劉徹難免對比了一下,真是乍一看一模一樣,只不過陳蹻身量高一些,一看就是男子,而自己的皇後身形纖弱。
劉徹只是打量了一下,随即就收回了目光,道:“朕還有話要和皇後說,你若是沒事了,就先退下罷。”
陳蹻一口氣沒提上來,他不是第一次見皇上了,第一次見的時候,皇上雖然沒和自己有什麽牽扯,但是也沒有這麽冷淡,那時候還溫溫柔柔的,說話也并不冷言冷語,現在卻這般的冷漠。
陳蹻心想着,阿嬌果然沒騙自己,皇上心情不好,真是看誰也不順眼,自己這一趟又是白來了。
陳蹻雖然覺得遺憾,但是不敢不退下去,不想自己找不痛快,于是溫聲道:“那臣就退下了。”
他說着拜了一下,就恭恭敬敬的退出了椒房殿,等确保裏面的人看不見自己了,才小聲叨唠了一聲“晦氣”,随即就甩袖子走了。
劉徹道:“最近諸事都不順,朕是煩也煩死了。”
嬴政看他皺着眉,要是劉徹看誰都不高興,難免看自己也不高興,嬴政不想這個時候讓劉徹對自己戒備,側頭看了站在一旁的楚服一眼。
楚服似乎是看懂了什麽,立馬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很快乳母就抱着小皇子進來了。
小皇子吃飽喝足,晚上也睡夠了,睜着晶亮的大眼睛。
劉徹一見兒子,頓時十分的煩心已經去了七八分,當下将兒子抱在懷裏,笑道:“據兒想不想朕啊?”
小包子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反正不去理劉徹,只是眼睛看見了嬴政,小手亂揮,指着嬴政開始吐泡泡。
劉徹笑道:“你的意思是你娘親想朕了?你不想朕麽。”
嬴政本身只是想讓劉徹分心,自己才好去給劉徹提意見,順道把自己收攬的一些人安插在要位上,結果沒成想竟然被一個小包子和劉徹給調戲了。
嬴政聽劉徹說什麽自己想他了,頓時臉色有些不好。
劉徹沒看見嬴政的臉色,只是低頭和小包子玩,小包子弄了劉徹龍袍上都是哈喇子,劉徹也不嫌棄,笑道:“這眉眼長得好像你娘啊。”
嬴政實在聽不過去劉徹說着這些有的沒的,開口道:“陛下其實不必為了一個丞相或者太尉的位置,和太後鬧得不高興。”
“哦?”劉徹一邊抱着小皇子,一邊道:“丞相的位置是三公之首,朝廷上所有大小事務,都由丞相分發到地方去做,這權利已經至高無上,這個位置,怎麽能讓朕不窩火呢。”
嬴政笑道:“陛下生氣,不就是因為這個位置權利太大了麽,就給太後這個位置又有何不可,倒是不要破壞了陛下的母子感情才是。”
劉徹聽他這麽說,笑道:“阿嬌姐姐,一定是又有辦法了,是麽?”
嬴政道:“這個辦法很簡單,把丞相的權利削弱不就可以了麽?”
劉徹嘆氣道:“丞相的權利哪是說削弱就能削弱的。”
嬴政道:“之所以丞相權力大,就是因為所有大小事務都需要彙總丞相,之後由丞相分發下去,但是當年太傅衛绾還在的時候,大小事務就不由丞相經手,由太傅彙總,然後分發……陛下,既然陛下已經答應了太後讓田蚡做丞相,何不再加一個小內閣,由陛下親自挑選适合的人選,架空于丞相,甚至是三公之上,讓三公形同虛設,為了避免小內閣專權,陛下也可以多挑選心腹之臣,讓他們權力分散,這樣也不會有後顧之憂。”
劉徹聽着,不禁都停止了去逗弄小包子,似乎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道:“好辦法,真是好辦法!”
劉徹的聲音不自覺的有些大了,小包子盯着劉徹看了一眼,突然開始哇哇哭起來。
劉徹怕是自己吓找了兒子,趕緊手忙腳亂的抱着他哄起來,嬴政剛才因為闡述政見,剛有那麽一點點将政權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快感,結果就被小包子打斷了,登時像是一口氣沒接上來。
罪魁禍首的小包子還在玩命的哭鬧,這可是劉徹第一個兒子,劉徹是捧在掌心裏還來不及,見到兒子哭了,這一臉的委屈可憐,心疼的跟什麽似的。
劉徹哄不好,就讓嬴政來抱抱,嬴政抱一次就覺得渾身都疼,主要是小包子太小了,他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