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帝王 (1)
嬴政聽見他的叫嚷聲,只是冷笑了一下,擡了一下手,衛尉很識趣的退到一邊。
嬴政道:“你有何不服?”
王恢定了定心神,這才道:“皇上下令讓卑将監視匈奴人的動向,并沒有讓卑将帶兵去阻截匈奴人,況且卑将手上只有兩千騎兵,如果與匈奴兵抗衡?卑将也是為了衆位将士着想。”
嬴政聽他說的不無道理,雖然他說的多少有些為自己開脫的意思在其中,但是王恢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
在王恢眼裏,嬴政只是一個後宮裏的女人罷了,他全然不知道嬴政此時在想什麽,他若是知道,也不會再多說無意義的話了。
嬴政又是笑了一聲,道:“罪臣王恢,你可知道皇上這次發兵三十萬的意思,你有真正揣摩過聖意麽?”
王恢不明白嬴政為何會突然說這個,只好答道:“聖上自然是想要打擊匈奴。”
“你錯了。”
嬴政冷眼看着他,不緊不慢的道:“皇上并不是想用這三十萬大軍把匈奴人打回老窩去,皇上想的是,用這三十萬大軍給匈奴人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漢人不是好欺負的,也會反擊,也會回擊。然而你呢?讓匈奴兵從你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卻一點表示也沒有,王恢,你以為你為聖上做了好事,保留了兩千騎兵的性命,但是你輸了大漢的臉面,讓匈奴人恥笑!”
王恢愣在了當場,突然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他怔愣着,忽然明白了,嬴政是想拿他開刀,立軍威,挽回這次的面子。
嬴政看他不言語,語氣又變回了幹巴巴的,道:“陣前懼敵,當斬。”
他說罷,揮了一下手,道:“帶走。”
衛尉也被嬴政這種氣勢震懾住了,竟然有些後怕,幸好剛剛一直聽從了嬴政的吩咐,當下上前來,将王恢押起來,往殿外押送。
王恢從怔愣中醒過來,一邊被推搡着往外去,一邊高聲喊着,“我不服!我只是聽從聖命,根本沒有錯……我要見皇上!我不服,這根本是拿我開刀!”
王恢的聲音越來越弱,被帶出了承明殿,看不到人了。
王太後方才也看愣了,這才回過神來,用怪異的眼神打量着嬴政,畢竟嚣張跋扈的陳阿嬌她見過,收斂本分的陳阿嬌她也見過,但是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陳阿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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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讓人不由自主俯首稱臣的氣勢……
嬴政掃了一眼站在殿上屏氣凝神的各位大臣,道:“王恢已經下獄,若有誰不服,或者有誰不忿,大可以現在站出來分辯。”
他說完停了好一會兒,竟然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話的,被嬴政用眼睛掃過的人,都一個個低下頭去,就怕變成第二個王恢。
嬴政臉上挂起了笑意,但是笑意根本不達眼底,道:“既然諸位大人都沒有什麽意義,那麽就退朝。”
“這……”
田蚡這時候站出來,畢竟他可是丞相,怎麽能讓一個女流之輩,而且還是自己的晚輩站在這裏大言不慚指點江山。
田蚡道:“如今匈奴人已經對咱們下達了戰書,朝議諸位大人都在場,卻不讨論應對之策,如何能夠就這樣不了了之的退朝?”
嬴政眯了一下眼,眼光在田蚡身上打量了一下,道:“匈奴人自古有之,在大漢邊境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從大漢建立就與匈奴人比鄰,這已經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了,不是麽?以往大漢的皇帝收到的是匈奴王索要財物和公主的書信,如今只不過換成了打仗的書信,有什麽可驚訝的呢?丞相大人不要太大驚小怪了。”
嬴政說完,根本沒給田蚡回擊的機會,立刻道:“退朝。”
旁邊的李延年聽嬴政說退朝,呆了一下,立馬高喊,“退朝——”
嬴政再沒看王太後和田蚡一眼,轉身步下臺階,在衆臣的目送之下,不急不緩的走出了承明殿。
王太後看了田蚡一眼,這時候才想起來生氣,衆臣們的目光卻一直還望着大殿門口,然後互相交頭接耳的讨論起來。
王太後見到這副場景,最終一甩袖子走了,她雖然想要把持朝政,但是心裏頭還是挂念劉徹的病情的,不論是出于私心還是出于真心,王太後都希望劉徹沒事兒。
嬴政出了承明殿,并沒有立馬去看劉徹,而是對李延年道:“一會兒魏其侯窦嬰出來,讓他去宣室等我。”
“……諾。”
李延年只是稍一遲疑,立刻應聲要走,嬴政攔住他,道:“我這裏有一份名單,照着名單把這些人叫到宣室閣,再将廷尉署的張湯,給我叫過來。”
嬴政說完,就交給李延年一個名單,随即登上車,騎奴很快駕着車走了。
李延年打開名單,寫的人并不少,諸如東方朔、主父偃、衛青、李廣這些人。
李延年因為剛才見識了嬴政的手腕,這可是比皇上還心狠的一個人,皇上前些日子罷免的只不過是窦家一派的丞相許昌,而嬴政打下獄去的可是皇上的心腹大臣王恢。
李延年趕緊按着名單上的人名,依次去請人往宣室閣去。
嬴政這才要去穩一穩劉徹的情緒,劉徹被人扶回寝殿,好幾個禦醫輪流請脈,然後紮在一起寫藥方。
嬴政過去的時候,王太後已經在了,在一邊服侍的自然少不了衛子夫。
劉徹似乎醒了,但是因為病得厲害,根本不能操勞,更別說起身去上朝了。
王太後正在和劉徹說話,似乎在抱怨什麽,嬴政一進來,她立刻就閉了嘴,不是很高興的看了嬴政兩眼。
劉徹看見嬴政來了,想要開口說話,只不過覺得沒力氣,只能點了點頭。
嬴政走過去,劉徹看了一眼衛子夫,衛子夫很識趣的知道劉徹是想要和嬴政單獨說話,就帶着衆宮人下去了。
王太後本來不想走,畢竟他可是劉徹的親生母親,有什麽話不能當着自己的面說,還要背地裏偷偷的說。
劉徹提了一口氣,費了半天力氣才開口道:“母親先回去罷,兒子這裏沒事了。”
王太後自然聽出來這是劉徹在送客,憤憤的甩了一下袖子,一句話沒說就走掉了。
劉徹示意嬴政坐下來,嬴政就坐在榻沿上,劉徹看了他一會兒,嬴政也不知為何,似乎劉徹生了病,看起來卻反倒比以前更加心思敏銳了。
劉徹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麻煩阿嬌姐姐主持大局了。”
嬴政笑道:“皇上這是哪裏的話,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過去承明殿的,你不知道,我當時怕得要命,手都在抖呢,只是他們沒瞧見而已。”
劉徹笑着點了點頭,道:“方才太後向朕說,你要殺了王恢?”
嬴政心裏一頓,随即才道:“殺不殺,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什麽事情自然都要按章程辦,我雖什麽也不懂,但是聽多了還能學兩句,已經讓衛尉把王恢帶到廷尉署去了,一切由廷尉署立擋調查了再說。”
劉徹似乎是累了,閉了閉眼睛,過了半響,才道:“當初田蚡來和朕說王恢不能用,朕沒信,你和朕說王恢不能用,朕也沒信,朕覺得自己的眼光是獨到的,一意孤行到了最後,結果朕收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的做法是對的,只有王恢下獄,才能換回我大漢的軍威。”
嬴政垂眼看了一眼躺在榻上閉目養神的劉徹,道:“皇上也別太擔心了,好好保重龍體才是,這些天先不要管什麽正事,不是還有丞相他們麽?天塌不下來的。”
劉徹睜開眼睛,看着嬴政笑了一下,忽然拉住了嬴政的手,輕輕拍了拍,道:“阿嬌啊,朕身邊若是沒有了,可真不知如何是好。”
嬴政搪塞的笑了一下,沒再和劉徹多說話,只是勸他多休息,嬴政琢磨着讓李延年請的人也該差不多了,就找了機會出了寝宮。
嬴政上了車,沒有回椒房殿,而是讓人直接往宣室閣去。
嬴政到的時候,人來的幾乎齊了,衆人一見嬴政來了,都不約而同的噤了聲,随即矮身拜下,道:“卑臣拜見皇後娘娘。”
嬴政并沒有立刻讓他們起身,而是走過去,坐下來之後,才讓衆人起身。
李延年趕緊就像平時一樣,站在後面伺候着,只不過平時這裏上手坐着的是皇上,如今卻是皇後娘娘。
“張湯。”
張湯聽見嬴政叫自己的名字,趕緊上前一步,躬身道:“卑臣在。”
嬴政道:“王恢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聞,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全權負責……皇上的軍威,漢軍的紀律,可就全要靠你了。”
張湯是個明白人,一聽嬴政這話,心裏暗暗記得,皇後娘娘的意思是讓從嚴處理,不要給王恢機會,瞧起來這回王恢可是死定了。
張湯趕緊應聲下來,嬴政滿意的點了點頭,随即揮手道:“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可以退下。”
張湯跪下來謝恩,随即恭敬的退出了宣室。
他剛剛一切的動作說辭,都像對待皇上一樣,甚至更要卑微讨好,雖然衆人看起來有些不齒,但不得不說,皇後娘娘坐在這個位置,無論說話還是行事,還真是頗有那麽一國之君的感覺。
嬴政的張湯走了,才看了一眼衆人,道:“想必各位大人都在想,為何我要把你們叫到宣室來?我也不喜歡兜圈子,是因為匈奴人下戰書的事情。”
他說着站了起來,走下去,道:“可能你們很奇怪,剛剛我在承明殿還在說,匈奴人的戰書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那只不過是安撫朝廷的說辭罷了,能不能應好這一戰,不光關乎大漢邊民的安慰,更關乎大漢的顏面。自從采取和親策略開始,漢人在匈奴人眼裏,就是躲在女人身後的孬種!”
嬴政說到這裏,看向李廣,道:“李将軍,你有好多年沒有打過匈奴人了,還想不想和他們較量一場?”
李廣也看向嬴政,道:“別說是想不想了,卑将是個軍人,當兵的哪有不想上戰場殺敵的,看着匈奴人這麽猖狂,我李廣,哼哼,真想打得他們哭爹喊娘!”
嬴政笑道:“那麽這次皇上就給了你這個機會。”
“皇上?”李廣道:“皇上的病好了麽?已經想到怎麽打匈奴了?”
嬴政道:“聖上現在身體欠佳,正在休息,不能太過于勞累,所以托我和衆位轉達。”
李廣心思淺,還真是以為這些話都是皇上說的,皇後娘娘轉達而已,但是其他人可不這麽想,尤其是窦嬰、東方朔和主父偃這樣心思比較細的人,一聽就知道是搪塞之言。
但是他們心中這樣想着,卻沒有一個表露出來的,現在大敵當前,需要一個主心骨出來挑大梁,如果現在站出來的不是嬴政,那麽就會是田蚡,會是太後,或者會是野心已久的淮南王劉安。
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局面,朝中本身就黨派衆多,暗流也多,皇上一病,就開始蠢蠢欲動了,嬴政突然站出來,無疑就像是平地驚雷,将這幫蠢蠢欲動的人們給吓得怔住了。
衛青卻是不會懷疑嬴政的,畢竟他是老實人,而且沒有嬴政的提拔,他現在就是一個低三下四的騎奴,根本沒有出頭之日,更別說一展抱負了。
嬴政走到地圖前面,道:“諸位大人可以看一看,為何大漢有萬裏長城,但是匈奴人還能從北面一直打到河朔草原。”
他說着,手在地圖上虛劃了一下,匈奴人的形式就像一把尖刀,已經從北面一直嚣張的延伸下來,插在了河朔草原上,這把尖刀的刀尖兒朝下,随時都可能侵犯河朔正下放的長安。
李廣率先道:“因為匈奴人骁勇善戰,他們的馬好,他們的兵器好,他們信奉昆侖神,對匈奴王也是十分敬畏,不會出現臨陣懼敵的情況。”
嬴政點了點頭,卻轉頭看向衛青,道:“衛青,你有什麽看法麽?”
衛青沒想到,在這麽多大臣中間,嬴政會問自己的想法,生怕自己經驗不夠,說出來惹人笑話,當下謹慎的回話道:“卑将十分同意李将軍的話,但是還有一點……”
衛青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匈奴人之所以彪悍,是因為他們和漢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樣,匈奴人的全部家當可以用一匹馬拖走,而漢人不行,漢人需要耕田,需要織布,是紮根式的生活,匈奴人可以從長城的任何一個點攻擊過來,讓人防不勝防。”
嬴政聽他說完,就笑道:“衛青說的正是皇上的意思,匈奴人之所以厲害,就是因為他們的騎兵精銳,長城戰線拉的那麽長,他們可以從任何一個點突破,沒有固定的路線,讓邊城的守将防不勝防。其實我們也可以……”
韓安國聽了,道:“皇後娘娘的意思是……讓我們也采取匈奴人的作戰計劃?”
嬴政點頭道:“正是如此,匈奴人很嚣張,他們就是料定了大漢軟弱無能,才會下戰書,這一次,漢軍要先發制人,主動去打匈奴!讓他們措手不及。”
嬴政的話音一落,衆人都開始小聲的交談起來,漢朝這麽多年來,自從高祖被匈奴人圍困之後,從來沒有人敢主動去招惹匈奴,更別說主動去打他們,這無異于挑起戰火。
“三十萬大軍無功而返,”嬴政又開了口,說道:“這次就再給你們三十萬兵,全部配備良馬,變成三十萬騎兵,一人領兵十萬,從不同的三路出長城,采用匈奴人的策略,奔跑突襲,主動去打擊匈奴。”
嬴政頓了頓,這一次的語調,竟有幾分剛剛在承明殿的冷酷,道:“我不管你們的路線是什麽,也不管你們準備打到哪裏,只有一點,見到匈奴就給我打,狠狠的打,不管是不是損兵折将,要拿出漢軍的氣勢來,讓匈奴人開始懼怕漢人!”
衆人聽着嬴政的話,都覺得瞬間有一種熱氣湧了上來,直沖腦頂,他們這些人雖然常年不在邊關,但不管是做将軍的,還是做文臣的,哪一個不痛恨匈奴的?若不是和親能維持所謂的和平,早就想要痛痛快快的打一場。
李廣當下道:“這一次,卑将絕對不會讓匈奴人從眼皮子底下溜走!”
嬴政道:“眼下王恢下獄,而韓安國又身兼禦史大夫一職,只有李廣将軍可以領兵,還需要兩位将軍……”
他說着眼睛在衆人身上一溜,也不給大家反映的時間,似乎是早就有所準備,已經想好了人選,道:“公孫敖、衛青。”
“卑将在!”
公孫敖和衛青兩人應聲出列,衆人登時有些吃驚,看嬴政的意思,似乎是想讓衛青這個新人去挑起十萬大軍的梁子,這簡直就是兵行險路!
嬴政道:“你們也各領十萬兵。”
“這……”
衛青有些踟蹰,道:“回皇後娘娘的,卑将雖然想要為國出力,只是卑将沒有實戰經驗,而且只是一個侍衛,恐怕領兵十萬……會讓衆人不服,所以……”
嬴政擡了一下手,衛青立馬止住了聲音,嬴政笑了一聲,道:“我不管有沒有人不服,這不是我管轄的範圍之內……他們不服,你就要設法讓他們服,如果沒有這點兒能耐,皇上為何要重用你?”
衛青有些吃驚,不過立刻拜下來,道:“諾,卑将明白了!”
嬴政這才有滿意的神色,随即道:“窦嬰、主父偃、東方朔。”
“卑臣在。”
三人聽到嬴政叫到自己,立馬應聲出列。
嬴政笑道:“我要你們用筆杆子來引導朝廷的輿論……不在朝廷上當衆讨論出兵匈奴的事情,就是怕有些人膽小如鼠害怕了匈奴,你們要召集一些文人,不管他們是信奉黃老也好,還是信奉儒家也罷,都讓他們用筆杆子來引導朝廷的輿論,不要讓一幫鼠目寸光的蛀蟲危言聳聽。”
“諾。”
王太後從劉徹這裏出來,回了東宮,就見侍女通傳,說丞相田蚡等了好一陣了。
田蚡見王太後終于回來了,道:“好姐姐,你可回來了,弟弟要急死了!”
王太後剛才因為劉徹讓回避自己和嬴政說話的事情,心情不好,見到田蚡也冷言冷語道:“你又有什麽事了。”
田蚡道:“姐姐,你不知道罷,現在皇後娘娘召集了一幫大臣在宣室閣裏密議!連我這個做丞相的都不允許進去,這不是要翻了天麽?”
“密議?”王太後道:“密議什麽?”
田蚡道:“好姐姐,兄弟我要是知道,還用的着着急麽?不過我在想,估計是在想對付匈奴人的對策。”
王太後冷笑了一聲,“對付匈奴人?就憑他陳阿嬌?”
王太後揮了揮手,沒當一回事,道:“你別看他在承明殿的時候,喝,那叫一個威風,真把自己當做了一國之母似的,但他終歸是個女人,女人家家的能翻出天去麽,還能和人議論用兵麽?”
田蚡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姐姐你別忘了……呂後。”
王太後聽了一驚,瞬間睜大了眼睛,心中“咯噔”一聲,道:“你說陳阿嬌可能當呂後?”
“不管他能不能當第二個呂後,”田蚡道:“現在這個勢頭都很不對勁兒,按理說,皇上病倒了,還有我這個丞相,就算我這個丞相不能讓衆人信服,不是還有你這個太後呢麽?什麽時候輪到皇後說了算的?而且滿朝文武竟然還都對他俯首稱臣,他一蹬上臺就把王恢給抓了,還要殺頭,能掌管生殺賞罰大權的,自古以來只有當朝天子,一個人……”
這幾句話正說到了王太後的心坎裏,王太後越聽越心驚,道:“那……那現在怎麽辦?”
田蚡似乎早就想好了接下去的話,道:“這個勢頭很不好啊,若是就這麽放任發展下去,皇上的病就算好了,他們窦家也死灰複燃了。”
王太後更是心急,道:“那你有沒有好辦法啊?”
田蚡道:“我倒是有一個辦法,不過需要姐姐你的首肯才行。”
“還不快點說!”
田蚡道:“這個辦法就是,阻止皇後對匈奴人的一切作為,然後調動諸侯兵馬去和匈奴人應戰。”
“諸侯兵馬?”
王太後聽了一愣,道:“這不好罷……你想想七王之亂啊,若是讓諸侯王調兵,到時候他們借機會打到京城裏,如何是好?”
田蚡道:“姐姐你真糊塗,你不記得淮南王劉安了麽?他們家總是想要和咱們聯姻來着,你記不記得?當時就是因為窦太主橫插一杠,非要讓你應允陳蹻的婚事,不過現在好了,窦太主失去了靠山,姐姐也不必去把答應她的婚事當做一回事,咱們繼續和劉安結親。既然變成了一家人,劉安沒道理不幫咱們,是不是?”
王太後皺了皺眉,似乎在思考,道:“話雖然這麽說,但是劉安他……淮南王和皇上也算是有仇,劉安的父親不是死的很慘麽?”
田蚡道:“那都是多少年的事兒了,姐姐放心罷,劉安都找我說了好多次了,想要結親,那是相當有誠意的。咱們和淮南王結了姻親,自然就名正言順的用他們的兵和錢!是不是?”
王太後道:“真的有這樣的好事麽?別到時候引狼入室啊。”
田蚡本身就是引狼入室的想法,如果能趁着個時候讓淮南王劉安上位,那自己就是功臣,總比往後皇後得了勢,打壓自己的要強。
田蚡沒想到自己的姐姐,在關鍵時刻想得還挺周到的,只好繼續勸說道:“哎喲喂,姐姐啊,這都是什麽節骨眼兒了,難不成你真想看到窦家死灰複燃麽?你看看皇後嚣張的那個樣子,剛才在承明殿,他把你放在眼裏了麽?太皇太後已經不在了他尚且這個樣子,萬一皇上病好了,把他當做了功臣,皇後撺掇着皇上對付你,要怎麽辦?”
王太後雖然有些心思,但是終歸說不過田蚡,田蚡知道她最怕什麽,知道她和窦家結仇有多深,王太後聽了自然心裏打鼓,害怕嬴政真的如同田蚡說的那樣,得了勢,要做呂後。
王太後道:“你……你讓我再想想,也不急于一天。”
田蚡知道不能太急于求成,只好道:“行罷,姐姐你可快點想,皇後娘娘那裏可不會給你對付他的時間啊。”
王太後點點頭,道:“你先回去罷,再去探探淮南王的口風,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記仇了。”
“行,那我就先走了。”
田蚡出了東宮,往宣室閣又逛了一圈,那裏已經散了,沒了人,田蚡還想打聽一下他們在裏面談論了什麽,但是去問內侍和宮女,都說不知道,皇後娘娘是和大臣們密議的,宮人都遣散了。
嬴政畢竟是嬴政,不像劉徹那樣粗心大意,上一次就是走漏了風聲才讓匈奴人半調頭跑了,這次定然不能重蹈覆轍,所以嬴政才讓李延年将衆人叫過來密議。
大家要告退的時候,嬴政還特意囑咐,這件事需要保密,畢竟是突襲,不能大張旗鼓,失去了突然性就沒有了意義。
所以田蚡根本什麽也沒打聽出來,田蚡計算再聰明,也只能想到是在商讨對付匈奴的事情。
魏其侯窦嬰在衆人都退出去的時候,自己留了下來,嬴政見他不走,道:“魏其侯還有什麽事情麽?”
窦嬰遲疑了一下,道:“卑臣有兩件事情,想要和皇後娘娘禀報。”
“舅舅請說。”
窦嬰這才道:“自從高祖皇帝以來,但凡要打具規模對外用兵,都會提前防範諸侯趁機謀反……眼下雖然天下太平,諸侯從七王之亂以後被削弱了甚多,但是并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希望皇後娘娘可以考慮。”
嬴政聽了點點頭,道:“這件事情我也有想到,只是一時間沒有什麽好的注意,舅舅可有什麽辦法?”
窦嬰聽了,笑了一下,嬴政瞧他的笑意,并不像是假笑或者冷笑,而是确實覺得有意思,不禁追問道:“看來舅舅是胸有成竹了?”
窦嬰道:“這個辦法……雖然有那麽一點點兒不太仗義,皇後娘娘倘若要是覺得可行,估計會背不少罵名呢。”
嬴政這一輩子最不怕的就是罵名,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論,一時之間的罵名或者聖明,又有什麽用呢。
嬴政也笑,道:“這我倒是不怕,舅舅但說無妨罷。”
諸侯在封地畫地做土皇帝,手下必然有不少的門客,這些門客有出謀劃策的文士,自然也有綠林草莽的豪強,無論是哪一種,只要他們被器重,必然家産不少,也可以說,從家産就能劃分出他們所受器重的程度……
窦嬰說到這裏,頓了頓,笑道:“現在皇陵已經找好了地方,正要修建,風水雖然好,就是……就是人煙稀少了些,比較冷清,皇後娘娘可以下令,讓所有地方家産超過的人,必須在限期之內舉家遷移到皇陵附近……一來沾沾人氣兒,人多了,那地方也就鼎盛了,二來,這些受器重的文士豪強都在苦惱如何搬遷,或者如何避免遷移,也就沒時間再想別的了。”
嬴政聽完,果然覺得十分有意思,道:“好辦法是好辦法,就是損了點兒,怪不得舅舅說我要背負罵名,估計這罵我的,可不會少呢……就按舅舅說的,一會兒我就讓人去你一份奏章,拿給陛下去。”
窦嬰道:“還有第二件事……第二件事是關于三十萬大軍突襲匈奴的事情。”
嬴政道:“不知舅舅有什麽高見。”
窦嬰道:“可能這話說出來會惹得皇後娘娘不高興,但是卑臣左思右想,還是不得不說……”
嬴政道:“只要有理,但說無妨。”
窦嬰點點頭,這才道:“皇後娘娘方才讓李廣、衛青、公孫敖各領騎兵十萬,出長城去突襲匈奴,這種奔跑突襲的作戰策略,卑臣是十分贊同的,只是……皇後娘娘犯了一個大忌。”
“是什麽?”
嬴政心裏一突,他自問沒有什麽是他沒想到的,畢竟打匈奴不是一天兩天了,在他還是始皇帝的時候,也在打匈奴,當時還是燕人盧生對嬴政說,亡秦者胡,這才有了長城。
只是嬴政不知道,他自己是出自帝王的角度而考慮,而窦嬰是出自臣子的角度考慮,加之窦嬰心細如塵,心思敏捷,只是不喜歡争搶,不然早就不是現在這個只有挂名,卻沒有官職的閑臣了。
窦嬰恭恭敬敬的道:“皇上發兵三十萬,埋伏匈奴,最終讓匈奴人逃脫,無功而返,娘娘同樣發兵三十萬,去突襲匈奴……皇後娘娘不防想一想,您的做法,豈不是和皇上一樣了麽?”
嬴政心裏隐隐約約想到了什麽,不禁一驚。
只聽窦嬰繼續道:“埋伏是精細的活計,突襲确實要講究速度的活計,兩者雖然大相徑庭,但是有一個相同之處,就是切忌人多!多則雜,不善于統一,試想十萬人的騎兵,先不要說哪裏一下子找這麽多精良的馬匹來配備,單單這人數,就不能作為突襲之用。”
嬴政雖不想承認,但是不得不說,窦嬰說對了,自己只想到了聲勢,而忘記了這一點。
嬴政道:“舅舅說的很對,依舅舅看來,需要多少人?”
窦嬰用手比劃了一下,還是“三”,開口道:“三萬,一共三萬人,三個将軍一人領兵一萬,奔跑突襲。”
嬴政點點頭,道:“就按照舅舅說的去辦罷。”
“諾。”
嬴政從宣室閣出來,站在宣室前的臺階上往下俯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這些日子心中的郁結突然敞快了,不枉費自己屈居椒房殿這麽長時間。
嬴政很享受玩弄權術的感覺,也只有這種時候,他覺得自己才是一個真正的活人,那種血液沸騰的感覺,似乎能讓人興奮。
衛青從建章監變成了将軍,和李廣公孫敖這樣的老将平分秋色,也算是一步登天,衛青在高興的同時也很擔心自己是不是能夠勝任。
畢竟這次兵分三路,大軍沒有主帥,三個人平起平坐,難免會讓将士們有所對比,別說飛将軍李廣,就單單是公孫敖的功績,衛青也是比不上的。
衛青想着自己馬上要出征,總得和姐姐衛子夫道個別,畢竟出征是生死不能預料的事情,但是這次兵分三路又是秘密進行,也不方便透露給衛子夫。
衛青就當做是過去看望聖上,順道看一看衛子夫。
劉徹喝了藥已經睡下了,衛子夫伺候完他,将藥碗收拾了,才閑下來。
因為劉徹頭疼怕吵,內侍和宮女都被趕到外面去了,裏面就留了衛子夫一個人,所以劉徹睡着之後,衛子夫也就偷偷懶,坐下來。
按說她這樣的奴婢,怎麽也不能坐在榻沿兒上,衛子夫盯着劉徹的臉看了一會兒,劉徹生的一副好面相,不只端正,而且英氣不凡,再加上他的身份地位,哪一個女人能夠抗拒這樣的劉徹?
衛子夫嘆了口氣,他在劉徹身邊這麽久了,也算是盡心盡力,就盼着有一日能夠高升,脫離做奴婢的苦命。
只是衛子夫一直不能如願,她看着劉徹的臉,又嘆了口氣,慢慢低下頭來,将臉輕輕埋在劉徹的胸口上,似乎很親昵似的。
衛子夫也只能趁着劉徹睡着了這樣做,平日裏劉徹雖然風流,卻唯獨不碰嬴政身邊的人,衛子夫是從椒房殿出來的,劉徹自然也不碰她。
衛青到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好多宮人都堆在外面,因為衆人幾乎都認識衛青,劉徹也說了衛青來不需要通報,所以沒人攔着他。
衛青走進去,轉到內室,一眼就看見衛子夫一臉情深的靠在劉徹的胸口上。
衛青頓時愣了一下,随即快步上前,拉着衛子夫出來。
衛子夫被人拉起來,吓得魂兒都飛了,這種動作要是被別人看見了,告訴了皇後娘娘,自己哪裏還有命在。
衛子夫看清楚了是衛青,當下吐出一口氣,不過還是覺得心跳一時難以平複。
衛青壓低了聲音,道:“姐姐,你這是幹什麽?你……你怎麽那麽糊塗!若是被旁人看見了,那還了得?”
衛子夫心中猛跳,面上卻很淡定,道:“這不是四下無人麽?”
“你……”
衛青一時找不到話,最後只好道:“那可是皇上,姐姐你喜歡誰不好?”
衛子夫冷笑道:“像我們這樣伺候皇上的宮女,還能喜歡誰?”
衛青被噎了一下,道:“總之這件事算罷了,皇上若是也中意姐姐,哪日姐姐被冊封之後再盡心盡力,若是皇上沒有這個意思,姐姐千萬別再……”
衛子夫打斷他的話,道:“衛青,你總是這樣,你知不知道,什麽都不去主動争取,到最後你什麽也得不到,別人不可能把好事兒扣在你頭上的。”
“我……”
衛青還沒來得及再說話,就見一個人進了殿,立時就止了聲,衛子夫順着衛青的目光看過去,來人竟然是皇後娘娘,也不知自己的話有沒有被皇後聽見,當下三魂七魄被吓掉了不少,臉色都白了,“噗通”跪下來,咳咳巴巴的給嬴政請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