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人妒恨
又經過一番讨論,最終,常叔同意出面到煉鐵廠領導那兒說項,用常茂雲把雁游頂換下來。
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常茂雲沒法兒馬上上崗。得先由還在等另個工廠分配指标、暫時處于無業游民狀态的常洪盛頂班,一直做到他老哥痊愈為止。
而在房子蓋好之前,雁游還是得暫住在工廠宿舍裏。常叔拍着胸脯保證說,以他和廠長當年上山下鄉的交情,這點小事不在話下。
結果自是皆大歡喜,其中最高興的人莫過于雁游。雖然常茂雲受傷一事讓他非常惋惜,但從某種角度上講,他也算是給常家帶來了最好的處理辦法。
起初他剛進煉鐵廠時,因為那幾面銅鏡,以為廢鐵堆裏多得是寶藏。但實際做下來才知道,是他太想當然了。
工廠不會自己去收廢鐵,都是從專處統一拉來。換而言之,廢鐵已被過了至少兩三道手,篩過了好幾遍。收廢品的都是人精,什麽東西賣到哪兒最賺錢,心裏門兒清。他們發現了形似古代器皿的金石器件,哪怕是論個賣給古玩販子,也比稱斤處理給廠裏強。
被人精們篦過的廢品,哪怕還能撿漏,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之前的銅鏡全因鏽得太厲害,被誤當成了鐵疙瘩,才僥幸落到他手裏。
從那以後,在廠裏工作了半個來月,雁游愣是再沒發現過半件有價值的東西。如果不是已經開辟了別的財路,單指着廢鐵,他還不知要哪年才能翻身。
不過,雖然概率極低,到底也有一定的可能。加上常茂雲受傷,相當于喪失了一半的勞動力。臨走之前,雁游忍不住提點道:“常大哥,我聽說廢鐵堆裏也有好東西。你得空不妨到圖書館借幾本金石圖鑒來看看,回頭工作了,如果遇上相似的東西,就留心把它買下來,說不定就是個寶貝。”
常茂雲沒有看他,卻聽得格外仔細:“我該看什麽書?”
雁游不假思索地說道:“金石器件方面的野史記載數不勝數,但若論訓诂,當推宋徽宗的《宣和博古圖》、呂大臨的《考古圖》、趙明誠的《金石錄》。這三本書皆為宋朝所著,看似年代久了些,很多人會擔心它沒有收錄宋代之後的金石考證。但實際上,青銅器盛興于夏商周,秦漢亦有流觞。從唐代開始,青銅器逐漸轉為仿古而制,縱有創新,也只是小件。所以,大體上只要吃透了這三本書,就能掌握青銅器的主要制式。常大哥,你不是專做研究,只要記得大概樣子,不要讓好東西從手裏漏了就行。”
少年侃侃而談的樣子專注自信,有一種別樣的魅力。原本刻意移開視線的常茂雲終是忍不住,再度凝視少年的清秀面龐。
有那麽一瞬間,他竟有種觸手可及的錯覺。
但旋即,講完要點的雁游注意到夜幕不知何時落下,立即歉然道:“大概就是這些。打擾了這麽久,我該走了,否則奶奶要着急了。”
“啊,雁子,我送你。”常洪盛見哥哥的前程有了着落,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待雁游也比平時更加熱情。
一陣短暫的喧嘩之後,常茂雲注視着空蕩蕩的床沿,心內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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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常叔提着自家老頭釀的兩瓶高梁酒,帶着雁游與常洪盛,一起到老朋友那兒說明了打算。
因情況特殊,他那老朋友又是個不怕人傳閑話的強硬性子,當場就拍板作主,答應先将常茂雲的檔案調過來,傷愈後再來上班。不過,廠長卻沒有馬上同意雁游的辭職,而是極力挽留,說廠裏難得有位文化人,本想讓他在基層崗位上打磨一兩年,再逐層提撥成幹部。
雁游上輩子就是個夾包單幹,自由自在慣了的主。一個幹部身份,對他的誘惑力還真不如古玩來得大。遂托辭說自己還想念書,等大學畢業之後再考慮工作問題。
話說到這份上,廠長也只好讓步。當下叫來人事部的員工,除了辦理常茂雲的入職手續之外,再把雁游的檔案調回街道。
這麽一折騰,全廠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又有雁家宿舍的鄰居繪聲繪色地說,自己親眼看見雁游交了位有錢又講義氣的朋友,不但上門拜訪帶了好多禮物,還答應借錢給他修房子。
“他命怎就那麽好。”聽罷鄰居的話,一名平日游手好閑的青年不服氣地嘀咕道:“論身板我比他壯,論口才我比他好,怎麽沒人找我去幫忙練攤?”
鄰居笑罵道:“你怎麽不說你比他大了快十歲,卻只是小學學歷?你怎麽不說單是本職工作你都幹不好,回回捅簍子。你爸半輩子在廠裏攢下的名聲,都要被你敗光了。”
一席話讓青年大感顏面無光,趕緊胡亂找了個借口避出去,貓在角落裏悶悶不樂地抽煙。正心煩着,忽然有支香煙遞了過來。
定睛一看,那居然是支帶濾嘴的雲煙,比他平時自己卷的沒嘴煙卷不知要強多少倍。青年馬上轉怒為喜,不假思索接了過來。但一擡頭,才發現敬煙的人不是廠裏的,而是個長相油滑的陌生禿頂老頭。
對上青年疑惑的目光,老頭連忙堆起笑容:“這位小同志,我是退休工人,成天閑着沒事就愛到處走。剛才我在宿舍區外頭,聽見你們這兒說說笑笑非常熱鬧,一時好奇就進來看看。實不相瞞,我這人平生最愛聽新鮮故事,你能不能給我說說,你們廠發生什麽好事啦?”
聞言,青年立即疑心盡去:“哦,也沒什麽,就是個傻小子最近交了好運。”
他把雁游近來的遭遇大概說了一遍,末了憤憤不平地說道:“他就是仗着運氣好些罷了,哪兒有什麽真能耐。有朝一日時來運轉,我肯定混得比他還好。老同志,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哈哈,沒錯沒錯。有些人爬得越快,摔得也就越疼。”
老頭雖是面帶笑意,眼神卻是閃爍不定,隐隐透出幾分兇意。青年一無所覺,只覺這話撞到了自己的心坎上。接下來老頭再細問雁游的情況,他都一五一十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半晌,老頭走出工廠宿舍區,回頭又看了一眼三樓某個房間,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姓雁的,你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