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小崽子還想逃,不自量力。”男軍官的聲音響起。
“他們會落到這個境地,都是因為不自量力啊。”女人的聲音輕笑道。“你說,怎麽會有人蠢到相信貴族會好心好意花整整三年訓練平民,還舉薦他們進入帝國軍隊做軍官?這是根本沒有收益的事。不過安執原伯爵真是天才,竟然從如此沒有經濟效應的活動中發掘出了經濟效應……誰又不想要一個傀儡呢?”
“親愛的,小點兒聲,伯爵等會兒要來。”
歐文沒有盼望他們快點離開的僥幸想法,而是做好了準備。黑暗中,一雙灰藍色的眼睛亮着,整個人微微弓起,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狼。
軍官的談話聲中,門開了。
一道身影帶着令人始料未及的速度從工具間裏猛撲而出,一只手快速奪過站在左邊那個女性軍官腰間的刀,強韌得遠超普通C級的精神力噴薄而出,死死地纏上了站在右邊的男性軍官手上的槍支,和B級的精神力正面交鋒,搶奪着那槍支的操控權。
歐文在高出一個級別的精神力面前堅持了一秒,而那一秒足夠他手裏的激光利刃切開女軍官裝備的自動防護罩,一路切進她脆弱的脖子。
一顆頭掉地,死不瞑目。
而男軍官終于反應過來,用碾壓式的精神力放出腰間的裝備,将歐文死死地釘在地上。他怒吼着,一腳踢斷了歐文的肋骨。
唇角溢血的少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大笑着。“哈……失去珍惜東西的滋味怎麽樣?咳——”
軍官又發狠地踹了一腳,像一頭紅了眼的野獸,将槍口抵在歐文的腦袋上。
看來是真愛啊。歐文噴出一口血,笑得更開心了。
“林軒!冷靜!”另一個趕來的上尉級軍官拉住了叫林軒的男軍官,說:“你去休息,我來對付他。我們不能把他殺了,安琳小姐一周前就跟我強調過,還等着帶走他呢。”
安琳……帶走他?
歐文當然不會以為安琳會來救他,她想救的話,有無數的時間可以告訴他。
她想帶走的,是他的軀殼;她想踐踏的,是他的靈魂。
歐文被上尉拽着頭發拖走,鮮紅的血痕從藏身之處一直拖曳到洗腦的實驗室。
這時裏面已經空無一人,只有一排排的機器樣的非人在牆角站立着,那是他曾經的同學。他們被剝奪了自由,就像人工智能,雖然有着思維,但必須服從命令。
他們整整齊齊地站成隊列,在貴族軍官的操控下齊齊扭頭,上百雙眼睛默默盯着他,從他被拖進門,到被扔到機器裏。
那用來洗腦的機器很大,形狀像個倒扣的白色半球,平臺上面有着幾十個座位。他被按到其中一個上,窸窣機械聲響起,四片金屬死死地铐住了他的四肢,而他的頭被固定在一個支架上。他的皮膚被勒出了血痕,但他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
上尉拍了拍手,機器啓動了。
他的大腦傳來尖銳的刺痛,仿佛有一股外來的精神力進入,要将他的靈魂攪成一堆毫無意義的漿糊。那是洗腦改造,它将會摧毀他的獨立意識,将他變成和正在看着他的昔日同學們一樣的傀儡。
而他沒有出路。
尖銳的刺痛消散了,這是精神力開始崩潰的前兆。他眼前全是破碎的記憶。
幼小的他在垃圾星的屍體處理場裏濕滑的下水管道艱難爬行,饑餓的童年中躲開垃圾場的拾荒者尋找食物,第一次殺人時溫熱的血液濺進嘴裏的惡心感,離開垃圾星時的興奮,在學校受到的刁難,還有……幫他解圍的貴族少女臉上的微笑,讓他以為世界上還有美好存在,只是他以前的環境太惡劣……
他想大笑,笑自己太天真,卻發不出聲音。垃圾星是這樣,維納斯星也是這樣,并無區別。不過是強者生存、弱者消亡。
可是憑什麽——憑什麽他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要被注定?生命,自由,尊嚴,那些生而為人的權利,被貴族抛之腦後認為理所當然的東西,憑什麽他拼盡全力依然得不到?
憑什麽他就該被人當成貨物?
憑什麽他就該在地獄掙紮?
憑什麽他就該死去?
就憑一個出身嗎?就憑一個爵位嗎?就憑一個皇帝嗎?!
他不信。
歐文感到自己正在往下墜,黑暗越來越濃重,他的精神力越來越微弱,仿佛被無邊無際的深淵吞噬殆盡的那一點光。
然而他只是固執地重複着。
我不信。
我不信。
我不甘心!!!
黑暗中的那點光終是滅了。
但是黑暗似乎被一個至高的意志攪動了,它們扭曲着,掙紮着,最終依舊沒有脫離掌控。它們聚在一起,聚成一柄漆黑的劍,向外斬了出去。
歐文睜開眼。視野中還是這間洗腦實驗室,他的面前還是八個B級軍官,上百個曾經的同僚,所有人都用敵視的眼神看着他。他們都籠罩在一層層黑霧之中,他的精神力纏繞着這些黑霧,仿佛和它們同出一源。他的意志揚起黑霧,聚集成劍,在這慢得幾乎凝滞的時空裏,揮出。
斬!
斬斷力量!
斬斷生命!
斬斷這裏的一切!
那一刻,無形的精神力橫掃整個基地,所至之處,皆是他的領域。所有機械停擺,所有生命的腦信號停止,智能系統全部癱瘓。
四肢的束縛松開了,歐文站起來,盡管血沿着臉頰狼狽地流下,此時他比任何人都像個王者。門依照他的意志為他打開,他緩慢而堅定地向出口走去。
直到他被一行人擋住了退路。
安執原、安琳和四個全副武裝的保镖站在他面前,安執原的臉上是驚愕與不解,而安琳則以一種失望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責怪他讓她失去了一個新的玩具。
“安琳,出事了,他必須死。”
“我知道,爸爸。不過,他不用被送到帝國法庭上追責嗎?”
安琳看着歐文,像看一個死物一樣。那輕蔑的高高在上的眼神,似乎他們認為他的生命本該是他們口中一句話的事,不值一提。
歐文提着最後一口氣,殺意在胸中像岩漿一樣翻滾。他的精神力消耗劇烈,他能感受到已經接近枯竭。他的身體也支持不住,就要向後倒去,但他知道這個基地有個自毀程序,他最後那一點兒精神力起碼能拉着他們一起死。
他做好了準備。
他終于支持不住,兩腿一軟,卻聽見一陣剎車聲和金屬大門扭曲的刺耳聲音。
他倒進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裏。
一個久違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低沉的、溫柔的,帶着幾分冷靜的疏離。
“歐文,想讓他們死嗎?”
他記得這個聲音,在他命運的拐點,在那垃圾場的夜晚,在垃圾星空港的圍攻,在到達十八星區之後的告別。他想問他到底是誰,為什麽永遠在他最脆弱、最狼狽、最不堪的時候,毫無征兆地出現。
但是他問不出來,只用了最後的力氣點了點頭,說:“我想。”
低沉的輕笑傳進他的腦海。
“如你所願。”
歐文終于昏了過去。
安執原父女驚訝地看着突然出現的敵人。是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青年,銀發黑瞳,有一張令人過目難忘的英俊臉龐,氣質冷漠,白色的衣擺在貫穿基地出口的劇烈氣流中飄揚。
“曉星,搜索他的資料。”安執原向自己的AI下達了命令。
“喲。”那個青年擡起眼,笑了笑。“原來你還有一個AI。”
“時寒,只是一個雇傭兵嗎?我不知道你和這個小子什麽關系,如果他是你的雇主,恐怕他沒法支付你的費用了。看在傭兵公會的面子上,把他交給我們,我饒你不死。”安執原說。
時寒嗤笑一聲。“口氣倒是不小。”
“你才是口氣不小,小雇傭兵——”
時寒懶得和他廢話。安執原還沒說完,只見銀發青年将懷中的人輕柔地放在地上,将一個防護罩固定在歐文身旁。他黑色的雙眼亮起了藍色光芒,仿佛萬千線條交織,手臂瞬間變形成高能粒子炮,轟在了幾個保镖身上,卻被他們裝備的防護罩擋住了。
“機——”安琳尖叫道。
一擊不成,時寒雙腿側面各打開一個口子,伸出兩個推進器,一系列動作眨眼間完成,以令人始料未及的速度向伯爵一行人發起了沖鋒。
他的眼睛更亮了,連銀色的發絲頂端都似乎點綴着點點星光,粒子炮的功率瞬間提升了一個數量級,輕而易舉地轟穿了保镖們的防護罩,轟進了他們的身體,撕碎了他們的細胞,撕碎了血紅蛋白,撕碎人體生存所依賴的所有機能。
在這一切發生的同時,他的身體在空中以人類無法做到的角度轉了個圈,靴底一根光刃伸出,帶着旋轉的速度和力量劃過安執原的脖頸,觸發了一層防護,但那股力量仍然将他抛到牆上。接着,他以更驚人的速度一閃而過,巨大的動能将安執原按進合金牆壁裏,堅硬無比的機械手臂下,人類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碎裂開來。
“——器人。”
安執原的腦漿濺到安琳身上時,她的尖叫才剛剛完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2-15 21:26:40~2020-12-17 17:31: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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