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聲我受的傷,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
想到這裏,我瓜子也吃不下了,阿桃傾着身子用沾了水的帕子親手将我沾了瓜子殼屑子的手細細擦拭了起來,青貴妃的宮女蓮一和蓮二,一個端着一杯白茶水給我漱口,另一個舉着一條幹淨的長巾在一旁候着。
淑妃和昭妃一看見我這架勢紛紛愣了片刻,接着,淑妃才緩緩開口,“長公主同寧珊好像差着一歲吧!”
青貴妃這才放下了手中的佛珠,仿佛陷入回憶般開口道:“長公主是元貞四十年出生的,比寧珊公主小了一歲!”忽然,她笑了笑,平日極其寡淡的眉目異常的撩人,“我還記得,公主的生辰是在臘月呢!”
我心中一驚,想着季青茹這個女人怎麽将我出生記得這麽清楚。
淑妃又瞄了一眼我的做派,回頭又望了望自己的女兒,神色一片驕傲。
我擡起頭,廊腳下懸挂着幾盞精致的宮燈,上面工筆描繪的花卉圖色彩鮮豔,躍動的燭火将白色的布帛暈染出一團昏黃的光暈,耳邊還是幾個美人叽叽喳喳的聲音,聽得我心中有些煩躁。
“砰”一聲,我猛然站起身子。
淑妃和昭妃二人吓得一驚,連說話都忘記了,紛紛将目光瞄過來。
“長公主可是覺得煩悶了?”青貴妃也站起了身子,關切的問我,說着便上前撫摸了我額前的碎發,輕聲道:“也對,今天一天長公主也是極累了,早點休息也好。”
我點了點頭,邁着步子頭也不回的往庭院走去。
身後,青貴妃還在叮囑阿桃和阿碧一些事項,我轉過身子來,在黑暗中看着那燈火通明的宮殿裏,那些賞心悅目的美人的一舉一動,仿佛和我隔了兩個世界,她們在光影中生存,而我在黑暗中掙紮。
☆、深井冰口口十二
我沒有徑直回寝宮,而是走向了通往北成宮的那條道路。
北成宮坐落于整個皇宮的最北邊,越接近那邊的院牆,一股森冷而陰鸷的氣息便迎面撲面而來,石道兩旁的梧桐樹上,茂密的枝桠裏時而有零碎的黑影在晃動,忽然,“噗噗”一陣動靜,從樹枝的裏頭飛出了一片撲騰的烏鴉,它們展開翅膀朝着我們飛來。
阿桃吓得将宮燈舉在面前,她在我身後懇求道:“公主,夜已經深了,北苑不吉利,公主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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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睬她的話,怎麽能回去,不好好看看敏元後落魄成狗的摸樣,我怎麽能安心入眠!我要讓她知道,再給她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惹我趙宸安!
皎月隐沒雲層,周圍越來越黑暗,隐約透漏的光輝将我們三人的影子在高聳的宮牆上拉的細長而詭異。
也許是我一言不發的神情太過陰冷,身後的阿桃也漸漸停止了聲音,硬着頭皮走在了我的前頭。
北成宮的院門到了,落魄坍圮的大院門上鏽跡斑斑,看守的老宮女正歪在牆上幽幽打盹,一聽見動靜,立馬跳起了身子,劈口大罵道:“哪個不要命的東西,竟然來這裏!”
阿桃舉着宮燈上前,照亮了我的眉眼。
那衣着破舊的老宮女驚吓的身子一抖,連忙跪下了身子,對着我磕頭道:“奴才有眼不識泰山,奴才叩見長公主!奴才叩見長公主!”
“帶我去見皇後!”昏暗的燈光下,我冷冷的說。
老宮女彎着身子瞧了一眼我的表情,随即轉動了眼珠子,有些害怕的推開了院子門,帶着我進入一間昏暗的暗房。
門檐處早就灰敗的結滿了蜘蛛網,老宮女弓着腰掏出褲腰的鑰匙窸窸窣窣的解開了上面厚重的鐵鎖,一推開門,積了許久的灰塵簌簌而下,阿桃趕緊走過來,用袖子為我遮擋了面前的灰塵。
踏進了那被蟻鼠咬蝕的門檻,忽然,裏間一片乒乒乓乓的動靜,很快,磚牆一片的小窗口趴上了一個披頭散發的人臉,“誰!誰來了!是寧光來接娘回去了麽!”
一聽到敏元後沙啞的聲音我郁結的心情一下子舒爽開來了!
“出去,全給我出去!”背對着阿桃她們,我大聲的喊道!
“長公主!”阿桃有些不放心我獨自一人,着急的開口!
阿碧對着她使了一個顏色,連帶着那弓着腰的老宮女,她們三個默默的退出了門外,關上了門。
吱呀一聲,兩扇銅門關上了,厚重的銅門阻隔了院子外面所有的聲音,陡然,殿內安靜了下來。
這裏的隔音效果真不錯,關上了門,甚至連院子外面規律的打更聲也被吞噬了。
我走到一張堆了厚厚塵土的方桌旁,拾起上面的火折子,點燃了一盞破舊的銅燈,一下子,整個破敗的大殿被染上了一層昏暗的燈光,我舉着燈一步一步的走向最裏面一間房的西牆的小窗口。
“是你!”敏元後回了神,擰起了眉極其意外我的到來!
卸下了僞裝,我僵硬的面部總算了一絲舒緩,我勾着唇笑着看着她,“怎麽,想你的寶貝兒子了!可是你的寶貝兒子如今在大理石的牢獄中呆着呢!”
那張蒼白的臉瞬間變了色,她瘋了一般的伸出了枯柴般的手,刺聲激烈的嘶叫着:“你做什麽?你做了什麽!你這個陰狠的小崽子!你究竟做了什麽!”
我伸出手撚了撚有些滑落的燈芯,心情舒爽的聽着敏元後的叫嚣,陰冷的神色總算帶了一絲暖意,我微笑着擡起頭,看着她那張瘦削而沒有血色的臉,想當年,她一臉精致的面容想着把我嫁到邊疆的摸樣已經模糊不清了,“我做了什麽?你又做了什麽呢!我的好皇嫂,放火燒了我的宮殿?你對宸安真是用心良苦呢!”
“好你個趙宸安!裝瘋賣傻這麽多年,我要告訴所有人,你這個狠毒的人!本宮的一切都是你陷害的,都是你陷害的!”敏元後嘶叫着,氣息不穩,
我臉上的笑容綻放的越盛,“去吧,去告訴所有的人,可是有誰會信呢!”
“知道麽,趙寧佑快當皇帝了!”我走進她,盯着她沒有血色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很快,我便瞧見她完全失控的扭曲面孔!
“你這個小畜生,你同你娘一樣陰毒!”敏元後伸出手向我身來,猙獰着一張臉,想将我死死的掐住。
我看着距離我一尺的那瘦成骨的十指,臉色瞬間陰冷了下來。
這世上所有的人可以罵我,侮辱我,但是唯獨不能侮辱我母後!
“我的寧光!”也許是絕望了,敏元後的沙啞的聲音帶着一絲哭腔,“我的寧光才是皇帝!”
“我不會殺你!”我轉過身子,手中的燈光随着我的腳步慢慢向前移動,“我要讓你好好看着寧光被大理寺處決的那一刻,我要讓你好好看看林家敗落的慘樣,我更要讓你看看你所一直憎惡的女人坐上後宮的寶座,奪走原本屬于你的太後位子!”
“你是惡魔!”敏元後慘叫着。
我的心中忽然升騰起一股快意,聽着她的慘叫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連舉着銅燈的手也帶着一絲不可抑制的興奮。
對,我是惡魔!但是,你又比我幹淨多少呢!
我舉着銅燈走出裏間向着大殿走,殿內大梁上的光影混亂,紅漆剝落的橫梁上“吱吱”聲響起,幾只碩大的灰鼠飛快的從上面一閃而過,光影随着我的動作慢慢向後退去,我聽着裏間敏元後凄厲的哭聲,嘴角緩緩勾起了一絲久違的弧度。
有些人總是那麽嚣張,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從雲端墜入地獄的落魄,只有經歷過這種一無所有的劇痛,你的人生,才會圓滿。
“吱呀”一聲,我推開了宮殿的門,圓月早就從雲層中鑽了出來,瞬間,在我的身上傾瀉了一身如水般柔然的光輝。
阿桃的臉上寫滿了焦急,一看見我平安無事的出來,頓時松了一口氣。
“公主,我們快回去吧!”她哭喪着一臉對我說,顯然是不想再在這個陰冷的地方呆下去。
我收拾好情緒點了點頭,忽然,感覺身體一陣頭重腳輕,我皺着眉頭看着面前的阿桃變成了兩個,我眨了眨眼睛,像要看的再清楚一點,微微擡頭,不僅是阿桃,就連天上的月亮都成了雙,血液那種熱燙焦灼的感覺還未消失,一直在腦海中尖銳的叫嚣着想要噴薄出來。
“公主你怎麽了,公主你不要吓奴婢!”阿桃驚慌失措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我有些站不穩的扶着她。
阿碧在一旁急急的喊道:“快,快将公主帶回去喊太醫,公主又發病了!”
我皺着眉頭聽着她們的聲音,發病?勞資沒有病,你才有病!
恍惚中,我被阿桃吃力的抱了起來,腦中的暈眩感更盛,面前的一切景象都像萬花筒中扭曲和重複的剪影,潰亂而令人心煩意亂。
我的身體就在浮在水中,一會兒是敏元後那凄慘而憎惡的面目,一會兒是阿桃和阿碧那驚慌失措的表情,混亂不堪的重疊在一起。
很快,周圍似乎聚集了好多人,我有些虛弱的展開了眼睛,擁擠的人影就像走馬觀花,在我的眼前一一劃過,忽然我似乎瞧見了趙寧佑的臉,那張鑲嵌了兩顆我所曾見過的最澄澈的黑曜石眼睛的臉,在我隔着一層紗霧般的視線中格外的出挑,連着那雙皺着的眉目也是異樣的好看。
突然間,我就心安了,我如釋重負的閉上了眼睛。
身體陷入了休眠,可意識卻開始些混亂,面前到處是刺目的光輝,暖色的光芒照耀着面前的案幾,屏風後的樹影晃動,而我處在柔軟的被褥中,朦胧中,有個婦人走過來,刺目的光輝讓我看不見她的臉,只聽見她在一旁輕聲呼喚:
“長公主!吃藥啦!你要乖乖的!”
說着她整個身體傾了過來,端着那碗黑色的藥碗慢慢遞了過來。入口是無窮無盡的苦澀,每滑入一口被如刀片淩剮,入了腹部更是火熱得要燒灼我整個胸腔,我掙紮,可是身邊的婦人立刻用另一只手狠狠的禁锢我,直至将那碗令我痛苦的藥粗魯的灌倒我的口中。
我痛苦的在柔軟的被褥中翻身打滾,那刺目的光輝忽然變暗,身邊的人的臉也漸漸清楚了,那是一張黑色的如地獄死神般的面孔,她陰冷的聲音就像從泥土蠕動出來的黑蛇一樣,濕粘的繞上我的全身,“公主快喝!公主快喝!”
“砰”一聲瓷碗碎裂的聲音拉緊了我的心弦,瞬間那朦胧的屋子裏走來一群人,轟亂嘈雜的屋子裏尖叫聲連連,突然,我被一個人緊緊的抱在懷裏,那樣熟悉而溫軟的擁抱讓我心安。
刺目的光輝消失,面前的那張溫柔的臉讓我意外的思念,她的面頰上沾上了溫熱的淚水,口中卻不停的呢喃:“宸安,娘的宸安,快叫太醫!!”
真的好痛,身子痛,頭更痛,渾身仿佛被碾碎了一般,那被禁锢着喂下那碗黑色的液體的恐懼感如藤蔓般緊緊纏繞着我。
“不要!”我劇烈的掙紮着,在心裏大聲喊了出來!
猛然,一睜開眼,我有些怔松的盯着頭頂粉帳上陌生的繡花。原來,都是夢呢!我松了一口氣,嘴角有些輕松的上揚。
歪過頭來,我嘴角邊的笑意凝固了,楠木雕花的床沿邊,趙寧佑用手撐着腦袋,正困倦的倚在一邊小憩。
彼時的天還沒有亮的透徹,窗外的天空是昏暗的淡藍色,趙寧佑阖上了眼簾,長而纖細的睫毛輕微的抖動,掩蓋了他亮若星辰的眸子。
半響,我才回了神,他怎麽在這?該守在這裏的阿桃阿碧呢!
☆、深井冰口口十三
半響,我才回了神,他怎麽在這?該守在這裏的阿桃阿碧呢!
忽然,趙寧佑的手指動了動,緊接着那長而纖細的睫毛輕微的顫動,刷的一下,漆黑的眸子睜了開來,正好對上我的視線。
趙寧佑直起了身子,右側的臉頰因為壓着袖口,臉上隐約印刻着上面的祥雲印痕。我的視線只是掃了他一眼,便又重新閉上了眼睛,腦海中的那股暈眩感還沒有消散,只有當眼前的一切都處于黑暗,世間所有的一切被遮的嚴嚴實實的,我似乎才能找到片刻的清醒。
“姑姑!”趙寧佑開了口,然後他下一句說的話讓我猛然睜開了眼。
“姑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份诏書!”趙寧佑的語調不是疑問,還是肯定。
我看着他平靜的臉,故作天真的問:“寧佑你說什麽?”
趙寧佑不說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視線落在虛無的旁處,只輕輕的道了一聲,“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什麽?我向來不喜歡和人打啞謎,趙寧佑既然不繼續追問,正好我也懶得解釋。
我讨厭陌生的地方,梧桐苑的屋子雖然清靜,卻沒有我習慣的味道,這裏的每一件物品都沒有我趙宸安的痕跡,讓我莫名的沒有安全感。
清醒的世界永遠透漏着一股殘忍的味道,明明昏迷的時候看到趙寧佑是那麽心安,然後一旦醒來,在對上他那雙好看的眼睛,卻陡然讓我感到一絲不可捉摸的味道。
镂空雕花的窗臺旁,青色的帷幔被風吹的飄動着幔角,我和趙寧佑誰也沒有說話,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許他是懷疑這份遺诏的來歷,也許是懷疑我的做法,也許,更是看穿了我這份僞裝。
可是那有怎麽樣呢?只要我不願卸下這層軀殼,我始終是衆人眼中那個呆傻參半的長公主。
再也忍受不了空氣中這般對峙而沉默的氣氛,良久,我問他:“寧佑,登基的日子定了麽!”
“這個月的初六!”趙寧佑的聲音很輕。
五月初六啊!真是好日子,“嗯,寧佑會守好趙家的對不對?”我側過頭,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問他。
連我也不知道我在期待什麽答案,親手交出了趙家的江山,此刻的我卻意外的忐忑不安,我想要趙寧佑給我一個承諾,一個讓我心安的承諾。
然而,趙寧佑并沒有正面回答我,他的唇角微微彎了一絲弧度,站起了身子,“姑姑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
趙寧佑遠去的背影那麽真實而修長,而這時,我的心卻墜入了冰窖,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門外窸窸窣窣的有些動靜,阿桃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輕放在桌上,見我睜開了眼睛,這才重新端上了藥碗湊到了了我的跟前。
“公主,藥還熱着,快喝了吧!”阿桃跪在床榻上,仰着頭看着我。
我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夢裏那碗黑色的濃稠的藥讓我有了陰影,我看着那雪白的瓷碗裏黑色的液體,沒來由的有些怖意。
“這是什麽?阿桃我不想吃藥!”我苦着臉跟她撒嬌。
阿桃一聽,立刻急着哄我,“公主,昨晚風太大了,公主傷了風寒,這藥,這藥是傷寒的藥,太醫換了方子,一點都不苦!”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她,阿桃又掏出了一盞蜜餞,“公主,聽奴婢的,喝了吧,喝了公主就不難受了!”
我沉默着,阿桃見我不掙紮,小心翼翼的上前,扶着我的身子,一點一點的将這微澀的藥喂了下去。
然而,就在碗中的液體将要見底的時候,阿桃小聲的對我說:
“公主,今日亥時,皇後娘娘在北成宮自盡了!”
雜亂的思緒紛飛,我突然想起了昨日在昏倒之前阿桃她們說的話。
“快,快将公主帶回去喊太醫,公主又發病了!”
沒錯,就是這句話。
我喝完最後一滴藥,阿桃顯然松了一口氣的臉色,看着她将瓷碗收起來,同着圓桌上的小木盤放在一起,朝着我福了身,将東西端了出去。
直到阿桃的身影在屋內消失不見,我這才伸出衣袖将口中殘留的一口藥吐在上面,很快漆黑的液體浸潤了我白色的衣袖,我趕緊下床翻來一把剪刀将沾上藥漬的袖子剪了下來,藏在了木匣中。
為什麽我昏倒了阿桃和阿碧篤定我是發病了呢?
這兩個丫頭肯定瞞了我什麽,莫非我以前也這樣過,可是為什麽我一點記憶都沒有?
我的心漸漸冷了下去,周圍的一切就像一個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正在我的身邊虎視眈眈的看着我,而我卻瞧不見它們,只能感受到它們身上傳來的陰冷的氣息,讓我渾身打顫。
因為新皇要登基,這幾日宮中比往常熱鬧了許多,大總管正在指揮尚宮局的人手忙裏忙外,畫廊檐角上的白幔都被撤了下來,福寧宮內先皇的舊物也被一一搬離了出來,根據趙寧佑的喜好換上了新的布置。
宮道上修剪枝葉的小宮女們湊在一起又開始碎碎叨叨。
“聽說,一大早,冷宮的皇後對着東面用用白绫自盡了,那死狀真慘!”
“哎,登基的是大殿下,皇後娘娘估計受到了刺激!”
“你知道麽!聽說昨天最後見皇後的是長公主!”
“長公主?!”
“噓,你小聲一點!昨日長公主不知道被什麽附身了,守冷宮的成嬷嬷說長公主冷着一張臉像極了惡煞!”
“哎,小聲點!長公主來了!”
我目不斜視的從她們的身邊走過,呆着一張臉徑直往前走。我突然想起來,對,阿桃今日也說過,敏元後死了。
哼!真是懦弱的廢物,這麽快就挂掉了,搞的勞資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身後,那些零碎的議論聲還在繼續。
“長公主長的那樣,怎麽可能像惡煞?!成嬷嬷盡瞎說!”
“哎,你別不信!宮裏的事情亂着呢 ,說不定是當年被皇後害死的宮女附了長公主的身來索命呢!”
“喲,快別說了,大白天的聽得我怕的慌!”
鬼魂?!
哼!這世上哪有這些說法,鬼魂再狠厲,哪有人心惡毒呢!
真是天真的姑娘!
阿桃在我身後,狠狠的瞪了那幾個碎嘴的宮女幾眼,湊到我跟前,低聲說:“宮裏的人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這些丫頭不知死活盡然敢非議公主!”
我裝失憶的擡起頭,朝着阿桃費力的思考着,神色也有些後怕:“阿桃,那日我真的去見皇嫂了麽!皇嫂的死同我有關麽!”
阿桃的臉上很快閃過一絲錯愕,半響,她斂了神色,輕輕安慰我,“沒有,公主記錯了,那日去北成宮的路上,公主沒有見到皇後就病倒了!”
我很快垂下了眼簾。
回到梧桐苑,蓮一和蓮二正在前廳收拾物品。
“蓮一姐姐,這是做什麽?”阿碧看着她們手中的糕點盒子,有些詫異的問道。
蓮一和蓮二擡頭見我來了,福了身,這才回答道:“娘娘覺得今日宮裏有些不太平,想去京裏的靈雲寺拜拜佛,聽說無道大師剛剛雲游回來,娘娘想聽大師講講佛經。”
正說着,青貴妃已經穿了一身便裝,從後廳的屏風處踏了進來,一瞧見我便道:“長公主若是無事不妨也随我去,靈雲寺的香火旺盛,公主去求個平安福回來,順便去外頭散散心!”
神靈一說我向來不屑一顧。
人生在事,所求所得皆是自身腳踏實地紮紮實實的成果。佛說衆生平等,我佛慈悲,可我看不見紅塵中渺小俗人的平等,更看不見皇室牢籠中那陰暗晦澀的大慈大悲。
求佛,終究求的是心安罷了。
然而,去外頭散散心這個理由在很大的程度上取悅了我,我歪了頭拉了拉阿桃的衫角,很快她們二人便心領神會為我準備出行的物品了。
宮裏的女眷似乎皆有些無聊,青貴妃一說要出去上香,個個便火燎燎的帶着自個的婢女來到了梧桐苑的門口。
一下子原本的六人馬車便是不夠用了,管內務的桂公公又安排了兩輛寬敞的馬車,并囑咐了一隊訓練有素的侍衛兵跟在我們的後頭保護我們。
我同青貴妃坐在同一輛馬車內。
阿桃扶着我跨上了馬車,掀開了馬車的帷幔,一下子又一雙杏眼對上了我,我愣了愣神,這雙眼睛的主人彎着嘴角,輕聲叫了我一聲:“姑姑!”
我點了點頭,踏進了馬車坐在她的身邊。
這個人是趙寧霜,我的四侄女,芳齡十五。
寧霜很快垂下了頭,安靜的坐在軟榻上,一下子就讓人忘記了她的存在。
事實上,我對這位侄女也是極其陌生的,她娘的身份不高,不過是敏元後的一個陪嫁丫鬟,我大哥也不知道怎麽的就看上了這個丫鬟,連續一個月都翻了她的牌子,又是賞賜又是封品級,簡直寵上了天。
後來,這位娘娘風頭太盛,趙寧霜才滿周歲,皇後娘娘就想方設法的将這個美人給弄死了!
我大哥為人不靠譜,這件事也沒有過多追究,該怎麽醉生夢死的過日子就怎麽醉生夢死的過,連上朝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昏沉沉的。
到底是死了爹娘的孩子像根草,雖然趙寧霜沒死爹,但跟死爹也沒多大區別了,被一個品級不高的娘娘收養了,很少出來見人。
要不是前些守靈的日子見着了她,我都快記不得她長什麽樣子了!
馬車外頭,黃莺一般的聲音響起,
“母妃,我知道,我在前面好好的,您再後面等着我!”
說着,趙寧珊就先掀開了厚重的簾子,一身明亮的黃色一下子晃入眼簾,很快,她便像一只熱鬧的黃鹂般清脆的叫出了聲來,“青貴妃好,姑姑好!”說着,視線落在了寧霜的身上,“四姐也在!”
然後,寧珊便一下子坐在了青貴妃的左側的空位。
哼!趙寧佑還沒有登基呢,季青茹這個女人的地位就排在了勞資的前面!真是不知好歹!
☆、深井冰口口十四
駕車的侍衛一聲高昂的“駕”,馬車便骨碌碌的行駛了起來,馬車雖然只坐了六人,可極其寬敞,尤其是這一輛,兩排用上等綢緞縫制的軟墊中間擺放了一張極其精巧細致的小方桌。
八仙過海的浮雕在桌面上,栩栩如生趣味無比,小桌的中央是一個圓形的凹槽,紫砂制造的短嘴壺穩穩的嵌在中央,從壺蓋上的沙孔中還隐約透露着縷縷茶香。
馬車在石板路上走的平穩,青貴妃靠着軟榻數着手中的佛珠,馬車內極其安靜,只能聽見我窸窸窣窣剝松子的聲音,“咯噔咯噔”的極其有節奏感。
很快,小方桌上堆了一堆的松子殼,每一粒圓滾的松子在我的牙齒間駐留,然後被碾碎,那松香而鹹膩的口感瞬間一下子充盈滿我整個口腔,碾碎的松子粒在舌尖上滑過,湧入食道讓我意猶未盡,整個人的幸福感爆棚。
也許是我太享受的摸樣吸引了趙寧珊,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瞄向我了。
我口齒不清的回望她,“寧珊要不要嘗嘗,可好吃了!”
趙寧珊擺了擺手,聲音清脆,“不了,姑姑,松子剝殼的聲音太響了,我怕吵着貴妃娘娘念經。”
我剝松子的動作一頓,我就說,這麽盯着我肯定不是為了吃的。怎麽,言外之意是嫌棄我太吵了麽,我次奧,這什麽世道,勞資貴為長公主連個吃松子的自由都沒有了麽?還要被自己的侄女給明裏暗裏諷刺麽!
瞬間,我就将蓮一剝開的松子輕輕一推,整個人極其的失落的坐在角落裏。
一下子,整個馬車極其安靜,聽不到窸窸窣窣的動靜,青貴妃很快睜開了眼睛,有些詫異的望着桌上堆得一小堆的松子仁,瞬間笑了笑,摸了摸我頭,“長公主難得食欲這麽好,這點動靜吵不了我的,寧珊太較真了!”
我不言語,只是呆呆的坐在軟榻上一動不動,身旁的寧霜看我情緒不好,輕聲哄我:“姑姑,寧霜幫你剝。”
我的神色還是有些萎靡,青貴妃放下了手中的佛珠,柔聲道:“這松子的香味聞着怪誘人的,勾得我也有些想吃的欲望了!”
說着她也從松子堆裏小抓了一把,一個個的剝開,自己不吃,推到我這邊。
立馬,我又喜滋滋的撲到桌子上來,一口十個松子仁,生活真是美妙!
寧珊的面色有些吃驚,随即擠出了一個笑容僵硬着臉扭到一邊,無聊之極,随手掀開了她身旁的車窗的簾子。
頃刻,窗外的明晃晃的車影投入到了寬敞的馬車內,連帶着馬車窗戶外面的人群的吵鬧聲也齊齊湧進了馬車。
這就是京城的鬧市。
寬敞的十字街口縱橫南北,井字形的街道布局如棋盤布局般将整個京城之地安排的滿滿當當,沿途兩邊高聳而氣派的酒肆和商鋪人來人往,生意欣榮。
道路兩旁閑散的攤販琳琅滿目,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無不在宣示着中原帝都的繁華。
無人能想象,幾十年前的這裏,曾經被邊境之外的蠻族之人占領,到處生靈塗炭,哀嚎遍野。
我有些貪婪的望着車窗外那些鮮活的生命,他們是在俗世中沐浴着陽光像雜草般堅韌的成長,而我卻在一團黑暗陰漬的泥潭中像一只陰暗的老鼠般,嫉妒着他們身上的坦然。
那邊的寧珊有些興奮,她拉着青貴妃的胳膊有些雀躍道:“娘娘,這裏真是熱鬧!那邊是雜耍藝人麽!”
宮中孩子的世界永遠是森冷高聳的紅瓦綠牆,不論是誰,對着宮外這充滿生機的世界總是掩飾不了骨子的羨慕和好奇。
青貴妃側着身子指着街道上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物,寧珊在一旁聽着,興奮的臉色都有些紅潤。
我低下了頭,再看也沒用,外面的世界始終不屬于我們這些陰暗的人。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人群也開始騷動了起來,遠處噠噠的馬蹄聲随風而至,馬車前面的侍從下了馬車,隔着帷幔恭敬的對着我們道:
“娘娘,長公主,城門處似乎迎來了一隊軍隊,百姓們正在讓道,屬下是否将馬車趕到一旁?”
青貴妃掀開了簾子,對着他道:“恩,我們下車,也同百姓一樣讓開。”
說着,她便在蓮一和蓮二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跟随我們的侍從将我們圍成一個圈,護在擠擠嚷嚷的人群中間,侍從們将寬敞的馬車趕至大道上的巷口。
阿桃扶着我,前面的侍從将我們護的緊緊的。
剛剛他們說什麽,軍隊回來了?!是舅舅他們回來了麽!我心中暗暗驚喜,連忙扯了一個侍從的衣袖。
侍從吃力的彎身:“公主有和吩咐?!”
我對着高大的侍從張開了雙臂,“快!快!扶着本宮,我要看看誰回來了!”
臂力過人的侍從一個彎腰,将我整個人都抱上了他的肩膀,黑黑壓壓的人群下面,官道中央橫出了一道寬敞的通道。
我舉高臨下的望着遠處那奔馳的黑色人影,我想念他們,就像懷念我的母後一樣,秦家的人是母後同我的唯一聯系,不像那森冷的皇宮,秦家的人對我來說就像黑暗中一盞孱弱的燈光。
“公主你小心點!”阿桃有些不放心我坐的這麽高,踮着腳伸出手扶着我!
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了,随着人群的聲音,我也越來越激動,領頭的兩隊人馬在靠近人群的時候放緩了速度。
疾馳的駿馬慢慢的踢踏着腳步走進,慢慢的,我看清楚了馬匹身後那高豎的旗幟,白色緞面的棋面随着微風輕輕舞動,那碩大的“龐”字鮮明無比,一瞬間,我的滿腔喜悅被沖刷的一幹二淨。
領頭的人一身戎裝,身姿挺闊,眉須連成一片,一派大将風範。
我微微蹙起了眉頭,“龐”姓?趙家幾位将軍裏面并沒有姓龐的,這位英姿飒爽的武官又是誰?
忽然,一道極其刺目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擡起頭,這才看清那位武官身邊人。
白色馬匹上的少年人,青黑色的短打戎裝,墨黑的頭發全都盤起用了一根淺色的發帶高高束起,眉眼更是輪廓分明,一派飒爽之氣。
他只是打量了我一番,很快就偏過了頭,同身邊的武官說了些什麽,便駕着馬往前面行了幾步,馬匹踏腳,他腰間玉佩的璎珞如銀色的流光慢慢流淌。
很快,騎着馬匹的軍隊慢慢消失在了衆人的眼前。
我從侍從的肩膀上滑了下來,正在疑惑他們二人的身份,忽然看見青貴妃的臉色有些蒼白。
“娘娘,你是不是不舒服?”蓮一驚慌的扶着她。
“無礙,怕是這日頭有些曬人,我們還是趕緊上馬車吧!”說着,青貴妃催促着駕馬車的侍從。
淑妃娘娘擠在一邊,倒是好奇:“這是哪一路的人馬?京裏有姓龐的大戶麽?”
“大概是從邊城來的吧,你看那些馬匹後背的裝束,毛色厚重的氈墊,應該出于便寒地區,到像是邊城那些兵馬,你我自然不識了!”昭妃想了一會才說。
“不過,剛剛那穿着黑衣的少年人倒是長得極其英俊!”淑妃又接着道。
青貴妃這才緩了神色笑笑,“管他從哪裏來,不要誤了我們上香才好!”
“娘娘說的極是!”衆人紛紛應道,一行人便又踏上了馬車。
人群很快的散開了,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我的神色有些恍惚。
邊城的軍馬?
沒有皇帝的召喚,守在外頭的武官怎麽能私自回京?還是說,只是過來慶賀新皇的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