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的領悟能力很厲……

雖然陸凜說沒什麽,但明盞還是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對自己的滿意,于是她對着鏡子露出微笑,自我欣賞了一下,好像是還不錯?

希望這次試戲不要只是一次變裝秀。

和她一起試戲的有二十幾個女孩子,每個人都很漂亮,而且都是中戲、北影等科班畢業的,有些已經小有名氣,私底下相互交流演技的時候,分分鐘表演個仙女落淚毫無壓力。

大家把目光紛紛投向試女主的明盞身上,直覺她在憋大招,希冀她說點什麽,

明盞想到林與凡評價她的演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就是別人的”

瞬間被命運扼住了喉嚨,後背都汗涔涔的,她“哈哈”了兩聲,借口上廁所遁了。

出來的時候,碰上陸凜從樓上下來。

陸凜問:“準備的怎麽樣?”

明盞說:“臺詞都背下來了。”

陸凜露出贊許的笑容,“不錯,背臺詞是演員的基本功。你過來,先演一遍給我看看。”

“…………好吧。”

陸凜不到三十歲,上大學的時候已經導出了幾部優秀的微電影;也有口碑很好的網劇。總之,是個才華橫溢的新晉導演。

他的眼光一向獨特,也是頂級顏狗,相信明盞這模樣要是不會演戲天理難容。

兩人來到旁邊的小會議室。

明盞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臉皮厚一點,不要怕尴尬,正常工作。

這場戲是穿書前,男女主感情決裂,原女主馬上要跳樓了,站在城牆上跟男主對峙。

她醞釀了幾秒情緒,然後聲情并茂地演了出來。

陸凜的腦袋邊上也出現了三條粗黑線。

知道劇本的明白她是在演穿書劇,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背誦出師表,這個慷慨激昂喲……

“咔!”陸凜打斷。

明盞從椅子上下來,緊張地問:“怎麽了?”

陸凜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說道:“你演的是一個被渣男傷透心,決定結束一切的少女,不是正道的光。”

“……額。”明盞看到陸凜和林與凡同款的無語表情,就知道自己演的有多差了,忍不住小臉耷拉下來,“對不起,很差嗎?”

陸凜和林與凡不同,林與凡是外行,只能感覺到尴尬但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但是陸凜知道症結所在。

明盞演戲太稚嫩了,不會共情與情緒轉化,更妄論技巧了。

“不要跟我道歉,現實很殘酷,演不好你就沒機會。”陸凜這時變得很嚴肅:“你臺詞不錯,但沒有進入狀态,眼睛裏沒有戲。”

“要演好一個角色,首先你要理解她,認定自己就是她。那些切身的傷害,是你自己受過的,當忍受到極限,情緒爆發出來。”陸凜道:“第一次不會演戲,就用自己的本能,不要有表演痕跡。如果你自己不相信這些,觀衆更不會相信。”

明盞睜着一雙求知如渴的大眼睛,忽閃忽閃。

陸凜看了看她,問:“你談過戀愛嗎。”

明盞有些敏感,沒說話。

看樣子是沒談過。

陸凜繼續悉心教導:“想象一下,一個人給你極致的溫柔,卻也給你致命的傷害,付出多年的感情喂了狗,你愛他到骨子裏,可是他好渣。是不是悲痛欲絕?想手撕了他,把他放進油鍋裏烹了,摻進火|藥裏當煙火炸了,賣去牛郎街當頭牌……”

明盞:“…………”

好狠。

陸凜:“就是又愛又恨,又不甘心,這些複雜的情感糅雜在一起。”

懵懂的大眼睛依然在閃爍着。

陸凜還忙,他嘆了口氣,“你自己再琢磨一下,我先出去了。”

關門的時候,他多看了一眼明盞,那雙靈氣的大眼睛,窄窄的小臉……好适合上鏡,得是多少人的白月光啊,

言歸正傳,如果明盞通透領會到他說的意思最好,但如果真的不行,他就不再堅持自己的想法。相比于契合的外形,還是演技更重要,畢竟他拍的是網劇,不是PPT。

陸凜走後,明盞一個人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

共情?

自己就是女主角?

她不知道要怎麽辦,只能回想自身。想起自己被謝佑斯丢在機場的那天,又看見他和林雨濛擁抱的熱搜,是挺悲痛欲絕的,當時的難過無以複加,她仿佛一條被丢在岸邊,瀕臨死亡的魚。

關鍵時候,電話響了。

她拿出來,是謝佑斯。

明盞現在跟他無話可說,也沒時間閑聊,直接摁斷了。

看到幾分鐘前,給她發了條微信,【沒事你不來臨城陪我?】

他們都沒有關系了,憑什麽還頤指氣使地要求她?

明盞氣不打一處來的看着這幾個字,都能夠熟練地想象到對方的語氣,高高在上的大少爺,理所應當覺得她應該無條件滿足他的要求。

她簡直想掐自己的人中,防止自己不要被氣暈過去。

剛挂斷,他竟然又打來,明盞摁掉繼續專心投入待會的試戲裏。

當謝佑斯不厭其煩地第三次打來的時候,明盞剛醞釀好的淺淺的一層情緒被打斷,她忍無可忍,氣得全身氣血上湧。

接通後她沒說話,謝佑斯有些郁悶地問:“你一直挂我電話幹什麽?”

“……?”

明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怒道:“挂你的電話就是有事、不想接、不想聽你的聲音,你還一直打什麽?你自己心裏沒數嗎?”

“……”

謝佑斯被劈頭蓋一頓罵後完也怔了好久,最後,清冷的聲音不輕不重地落在“明盞”兩個字上,因為除此之外,他無話可說。

明盞喘勻了氣息,然後站直身體問:“你找我有事嗎?”

謝佑斯被罵的忘了自己的脾氣,半天才找回理智以及打電話的目的:“我得過幾天才能回去,你沒事兒來臨城陪我。”

明盞心底冷笑,他一貫如此,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我是你媽嗎?還得管你有沒有吃飽穿暖?管你業餘生活是不是寂寞?”

謝佑斯:“…………”

他怔怔看了眼備注,打錯了嗎?

明盞從未對謝佑斯這麽說話,但現在發現說出口也沒那麽難。

而且謝佑斯是失憶了嗎?憑什麽認為她都辭職了還會當他的女仆?

明盞:“我們已經沒關系了,沒事別來找我。再打來就拉黑!”

說完不等那邊反應,直接挂斷電話,關機!

世界清淨了。

明盞坐在椅子上,努力融入劇本角色,卻發現被打斷後始終無法凝神。腦子胡亂地出現很多畫面,包括機場那天的情景。

難道甘于付出的人,就活該被踐踏自尊嗎?

爆發是爽了,但之後卻是無盡的難過,像陸凜說的,是啊,這些年的付出都喂了狗。

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滴到紙張上暈開,緩緩地,明盞抱着自己的膝蓋,情不自禁痛哭起來。

眼前的一幕幕都在倒退,回到三年前。

那個時候她對高高在上上的少年并不了解,只知道他年少成名,17歲就拿了華語音樂大獎,他還有一張角色傾城的臉。

粉絲眼中,他很冷,性子桀骜孤僻,但是仍然有很多人擁簇他。

明盞對于他給的工作很珍惜,但是也很害怕他,感覺他應該很不好相處。

當她第一天拎着超市的購物袋,戰戰兢兢地出現在他家門口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個穿着白毛衣和破銅牛仔褲,頭發亂糟糟的,臉色很蒼白的少年。

看見明盞,謝佑斯的眼睛裏卻滿是戒備和一瞬間的慌亂,好似被陌生人侵占領地。

他淡淡地沖她笑了下,故意用一種頑劣的口吻對她說:“你好啊,小助理。”

後來明盞才知道,在長達幾個月不更一次博,不公開露面的時間裏,謝佑斯一個人在對抗抑郁症,每天吃大把的藥,看精神科醫生。

窮困潦倒的自己去同情一個有錢人,很可笑。

或許是她的真誠令人感動,也可能是看臉,時間長了,兩個人的相處比竟工作關系親密一些,像是朋友。

狀态好的時候他就是個大男孩兒,很幼稚也很頑劣,纏着她打游戲,教她彈吉他,還會揪着她的耳朵嗤笑,懶洋洋地說:“你怎麽這麽笨?小助理。”

但大部分時間,他的情緒很低落,失眠,自閉。

漫漫冬日,謝佑斯對抗病情很艱難,明盞也照顧得很辛苦。

聖誕節那天,明盞接到葉敏慧的電話,冒着小雨給他家送東西,她在路邊給他買了一碗三鮮馄饨,用衣服包着保溫,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嫌棄。

謝佑斯一個人在家,他裹着毯子坐在露臺呆坐,看見她忽然出現,眉眼裏顯露驚喜的笑容,溫柔得像灑滿千萬顆星辰。

像掉進冰窟的人,看見救星。

明盞不明所以地走過去。

謝佑斯忽然張開手臂,把濕漉漉的明盞裹進松軟的羊絨毯裏,兩個身體挨在一起很暖和,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感受到男生堅硬的骨骼;他的眼睛比女孩子的還漂亮,睫毛翹長,抵着她的額頭,輕輕掃在她眼皮上。

他捧着她的臉,親她的嘴唇,用示弱的氣音說:“明盞,你要一直陪着我。”

明盞到現在還記得自己當時身體的顫栗。

還有他嘴唇的溫度。

直到他的病情好轉,到原本的位置上。

于是這一切就都變了,兩人之間只有她單箭頭的付出和妥協。

再遇見林雨濛,徹底把她踢開。

他先伸手,也是他先放手。

他永遠活在光芒萬丈的世界裏,她只是進去溜達了一圈。

“明盞,快到你了,準備下。”有人在外面喊了她一聲。

明盞擦幹眼淚,不能哭,她還有正事。

今天試鏡的這些新人,演技在陸凜看來都是不過關的。

該哭哭該笑笑,但非常機械化,觀衆始終無法共情,面試了幾個,老師們也略感疲憊,一堆槽想吐了。

明盞進去的時候,陸凜正用劇本敲着自己發昏的腦袋,也沒擡頭,另一個導演掃了眼她,說:“準備好就開始吧。”

随後便低頭看劇本了。

卻沒想到,明盞一張口就是些許哽咽,生生忍住了,聲線裏只有一絲顫動。

副導演愣了下,緊緊看着她,她的妝容很淡,能看到下面清透的皮膚,眼周微微泛着紅,很細節的東西。

但劇本這裏的描寫只有一句很簡單的:“女主極力隐忍着”,其他的需要演員自己理解和發揮。

副導演看向陸凜,發現他專注地盯着明盞,一言不發,什麽表情也沒有。

她的眼淚包在眼眶裏打轉,包了很久。

兩分鐘的戲,臺詞與情緒一層層遞進,盡是屈辱與不甘。

明盞演完,整個屋子裏雅雀無聲,沒有人舍得打斷,說實話這個表演和他們理想化的有點差別,但又說不上來她哪裏不對。

她比劇本多了一份稚嫩與失控。

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對劇本都有獨特的理解,這無可厚非。

這時明盞有點尴尬,看他們這表情,是演砸了?

一屋子沒人點評,只是盯着她,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你還挺讓人驚訝的嘛。”副導演笑了笑,開腔打破平靜,“是怎麽理解人物的?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陸凜卻遲遲沒有出聲,他的眉心跳了跳。

雖然還有多瑕疵,但已經足夠讓人驚喜了。他還記得半個小時前,明盞演成了什麽樣子,只是略微提點一二,第二遍進步竟然這麽大?

她的領悟能力很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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