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更
和沈亦這種二十年來抱有遺憾和渴望親情的人不同, 明盞是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的,畢竟她被明國寬夫婦把自己抱走之前的事情沒有任何印象。
她只是聽鄰居說,她是被明國寬夫婦從別的地方撿來的。後來明國寬夫婦有了明若以後, 就把她送到爺爺家, 再後來聽說明國寬夫婦中了大獎就徹底離開他們的老家了,和明盞也沒聯系過。
這麽多年, 明盞就像一刻不屈不撓的小草。既然大家都把她丢了, 那也沒什麽找回來的必要了, 一個人好好過呗。
說真的,她對沈亦并沒有什麽情懷,但是看到沈亦沉默的神情, 她又覺得自己應該付出點兒什麽來。
明盞本來想稍微抱抱沈亦,讓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情緒不要那麽激動, 但好像沈亦不是那麽想的, 他給她緊緊抱住不撒手了。
“唔……大哥, 我快喘不過氣了。”明盞被勒得翻着白眼,用手掌拍了拍沈亦的後背。
沈亦松了力道,意識到自己的失态, 略微抱歉道:“對不起。”
明盞聳聳肩,故作輕松道:“我本來還以為我是豪門流落在外的千金,在逃公主來着;聽你這樣說, 我今後不做不切實際的夢了。”
沈亦揉了揉她的後腦勺, 适時地補充道:“沒關系,哥哥賺錢能力還可以, 養你衣食無憂沒問題。”
明盞戒備地看沈亦一眼,有了前車之鑒,明盞不敢輕舉妄動, 更不敢亂說話,萬一沈亦覺得她是貪圖哥哥的錢呢?畢竟這二十年來,他們沒有生活在一起,哥哥一個人奮鬥才有了今天的成績,她哪好意思坐享其成啊?
父母有撫養子女的義務,子女也有贍養父母的義務,但還沒聽說過哥哥有給妹妹花錢的道理。
明盞讪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真不是貪圖你的錢,我自己可以賺錢的。”
“為什麽是貪圖?你還在不高興?”沈亦淡道:“我養你是應該的。”
“不是不是!”明盞耷拉着眉眼,不知道怎麽解釋,索性閉嘴了。
沈亦又拍了拍她的腦袋,“給你看個東西。”
“什麽啊。”
“小時候我們家的照片。”沈亦想拿以前家裏的相冊給明盞看,發現沒有出門的時候着急,忘記帶出來了。
明盞僵硬地笑了笑:“那以後再看呗,沒關系的。”
她雖然好奇,但也不是一定要現在看。既然她和沈亦是兄妹已經是既定事實,那什麽時候看就無所謂了。
沈亦:“回家看吧。”
明盞:?
不是,這個走向有點快啊!這就回家了?
沈亦的話落地,明盞還沒反應過來,沈亦就一把握住明盞的手,像牽幼兒園小朋友的手那般把她牽了出去。
再次從水晶吊燈下走過,明盞覺得自己有點騎虎難下了。現在跟沈亦回家什麽的她心裏還是有點接受不了,畢竟認哥哥也才是半個小時之前發生的事兒,而且她之所以抱沈亦只是想安慰他。
是否能從心底認定這個哥哥,還兩說呢。
下定決心擡腿跑的時候,她人已經被沈亦塞進了他的跑車裏。
講真,坐跑車的感覺還是不錯的,謝佑斯有很多輛跑車,但是明盞不能和他分享陽光下的每一件事,因此也很少有機會坐他的車。
沈亦住的地方是一個別墅小區,車子駛入門口的時候,明盞緊張起來,要是碰到聶停和他的養父母,豈不是很尴尬?
這時,沈亦握了下她的手,很貼心地說:“這套房子我一個人住,沒別人,只有聶停偶爾過來留宿一晚,別緊張。”
明盞松了一口氣,嘴倔道:“我沒緊張啊。”
沈亦沒拆穿她,給她解了安全帶,說道:“下來吧。”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女人,穿着黑色的長褲和花色襯衫,笑容溫善,明盞心弦再次翕地提起來,沈亦介紹道:“這是蘇姨,平時在家裏幫忙。”
“蘇姨,這是我給你說過的,我妹妹明盞。”
原來是保姆阿姨啊,明盞心裏那根線又松了松。總之,今天晚上她心裏的那根弦松弛有度,過不了多久這根琴弦就會因為過度開發而作廢。
蘇姨見到明盞,胖胖的臉蛋眼睛都要笑沒了,小姑娘長得白白淨淨的,脖頸修長,穿衣打扮漂亮得體,看這個精氣神就知道是個非常有出息的孩子。
關鍵是,兄妹倆長得都好看,這個基因也是非常優秀了。
“阿姨好。”明盞看對方年紀大挺多,恭敬的喊了人。
“好好好,沈總早就跟我說你要來,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天。”蘇阿姨的普通話帶着濃濃的地方口音,聽起來溫軟極了。
明明盞偷瞄沈亦的後背,預謀已久啊。
沈亦的家和她想象中一樣精致,卻比謝佑斯那種豪宅多了一份溫暖,明盞踩着舒适的拖鞋,一點都沒覺得不自在。
沈亦帶明盞去他的書房,蘇姨問道:“我鍋裏煮了點湯,你們現在要喝嗎?我給你倆裝兩碗。”
沈亦脫下外套,回頭道:“我不用,你給小盞盛一碗,她晚上沒吃飯。另外再煮一碗素澆面端上來。”
“好嘞好嘞。”蘇姨應得樂呵呵,健步如飛地走向廚房。
明盞跟在沈亦身後上樓,心裏卻是微微一怔。和重慶小面或者蘭州拉面等相比,在全國幾乎沒有什麽知名度,也不是什麽稀有食材做出來的食物。
卻是明盞打小就喜歡的,面條細細的,湯底清淡,澆頭是一些筍絲,黑木耳,金針菜和豆泡等,口味偏甜。
明盞在劇組經常點一家做蘇式面的外賣,而且只吃這一種面。
沈亦竟然細心的發現了,還記下來了,明盞低下頭,對比他的真心實意,自己有點狼心狗肺了,竟然抱着敷衍沈亦的心态來到他家。
澆頭都是已經做好了的,蘇姨很快捧着一海碗的面,另外還有一小盅湯。
明盞在沈亦的書房還未坐熱屁股,吃的就上來了,香味撲鼻,刺激她的味蕾,舌頭底下泛着津水,肚子也跟着咕嚕叫。
沈亦說:“你先吃東西吧,等會再給你看。”
于是明盞抱着海碗,趴在沈亦的昂貴的紅木書桌上,津津有味地吃起面來。蘇姨的手藝不錯,明盞吃到最後只剩下一點面湯,不小心灑落在他墊板上,明盞尴尬:“要不我還是出去吃吧。”
沈亦笑着道:“回頭擦一下就行,不礙事。”
他真是平易近人到可怕。明盞盯着面湯默了默,覺得有哥哥真好。
以前她很羨慕聶停有沈亦這樣的哥哥,如今夢想成真,聶停的哥哥就變成她的哥哥了。
吃完飯,沈亦才把相冊拿出來給明盞看。
原來他們一家還真是廣州人,爸爸媽媽原本都是中學老師,生了沈南後辭職下海做生意,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很好。
可惜天妒英才,沈爸在沈南出生因過度勞累猝死,而沈媽也相繼去世。
沈亦和沈南都沒有獨立行為能力,兩個孩子和沈家的資産都給舅舅接管。舅舅從小就好吃懶做,靠接姐姐和姐夫的接濟為生。姐姐去世後他卻只想繼承財産不想養孩子。
不僅不管沈亦兄妹,還把沈南送給了明國寬,卻在沈亦自責痛苦的時候不說出真相,任由一個家破人亡的小男孩兒消沉着。
照片上的一家四口,爸爸媽媽雖然是個生意人,但依舊一身濃濃的書卷氣息,打扮精致考究。
明盞自然是不知道沈亦內心的煎熬的,她的手指摸摸照片上的爸爸媽媽,或許是割不斷的親緣,她覺得很溫暖。
同時她也沒想到,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悲慘情節,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果然這個世界上幸福的家庭總是千篇一律,悲慘世界才是苦的各有不同。
時間已經很晚了,沈亦不準備讓明盞追思過去,也不指望她找舅舅複仇。就把照片收了起來,鎖進保險箱,“很晚了,我讓蘇姨給你收拾一間屋出來,在這裏睡吧。”
明盞也打了個哈欠,沒推辭:“好吧。”
蘇姨過來帶明盞進了書房對面的一間卧室,映入眼簾的白色整潔的家具,灰粉色的窗簾和床單,巨幅落地窗後面就是游泳池,別墅裏的燈光照在書面,映射出細碎的光點。
明盞摸摸粉色的窗簾,和少女風格的家居,陷入沉思。
蘇姨笑眯眯道:“沈總早就盼你來了,今天你回來,他今晚肯定高興的睡不着覺。”
明盞回想幾分鐘前,沈亦漫不經心地說讓阿姨給她收拾一間房子出來。
額。
霸道總裁綜合征體現在方方面面。
明盞今晚情緒波動大,但幾個小時過去了,一切都塵埃落地;再加上她适應能力強,在浴室裏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爬上床就睡着了。
這一晚的沈亦卻是其實難安,總覺得跟做夢一樣,妹妹就這樣回來了?還在隔壁乖乖睡覺?
他在床上靠坐了會兒,始終無法入眠,到後半夜胃裏灼燒的難受,才意識到晚飯都沒吃,于是他又下樓找了片冷冰冰的吐司果腹。
路過明盞房前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想進去确認一下明盞是不是真的在裏面。
推開門,月光灑進來,一直以來空空的大床上鼓起來一個白色的小山包,小山包的上面露出一個黑乎乎的腦袋。
沈亦滿意的笑了笑,邁着長腿走過去,稍稍掀開一點被子,把明盞的腦袋從被子裏解救出來。接觸到新鮮的空氣,她的呼吸果然順暢了許多,聲音也變得細小均勻。
但是他沒料到明盞的頭發長,撥開被子的時候,手指勾住了明盞的頭發,直接把她給痛醒了。
這會兒明盞雖然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床前站了個人,身體筆直得仿佛在緬懷故人。
不是吧大哥,你站在我床前吊唁嗎?你還薅我的頭發!禿了你負責嗎???
明盞心裏怕怕的,又不敢睜開眼,只能減弱呼吸靜靜地等待沈亦離開。
過了一會兒,床頭的手機響起來,沈亦拿起來看是一個陌生號碼。睡覺不關機可不是一個好習慣,他把電話拿出去,順便帶上門。
房間歸于平靜,明盞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媽诶,真不容易。
沈亦不拿自己當外人,接了明盞的電話,那邊是一道低沉的男聲,喊了一聲:“小盞?”
“?”
誰這麽晚還打電話給她?
沈亦冷冰冰地回了三個字:“她睡了。”
謝佑斯難得看一回手機,微信消息那一欄的消息已經999+了,最上面一條,沒有備注的微信好友給他發了張照片。
他點開,照片裏的女孩兒是明盞,皮膚白得宛若于是,眼眸輕扯,嘴角翹着似乎在表達不滿。
此刻,沈亦正揉捏着明盞的臉,姿勢親昵。
緊接着下面是一段綠茶十級語言,謝佑斯點進對方的朋友圈,林雨濛。林雨濛什麽死後在他的好友列表裏,謝佑斯已經不記得了,反正他也不看,連朋友圈都不會刷。
但是他知道林雨濛和明盞前段時間才一起上綜藝。倒不是他重新關注娛樂新聞了,而是有關明盞的事情,修睿都會按時告訴他。
林雨濛轉頭給他發了條這樣的微信,是想說明自己眼睛不好,還是想說明什麽呢?
照片上的兩個人給他帶來視覺沖擊,但是智商不會影響,他覺得真是挺好笑。
淩晨,謝佑斯肅白的手指還擱在手機屏幕上明盞的臉上,熾白的亮光将他的面龐映得十分冷硬蒼白,他給對方回了個幾個字:【管好你自己】
林雨濛的這套手段,早年間跟她合作的時候,謝佑斯已經領教過了,但沒工夫搭理。這麽多年過去了,有些人的書是讀進腦子裏還是下水道裏,還真是不一定。
過後,他把這位攝影愛好者從微信列表裏删除了。
謝佑斯不是紳士,沒有高度要求的道德感,任意妄為慣了。抑郁不代表他待人也是溫柔的。
林雨濛過了很久之後,才收到謝佑斯的回複,卻沒想到只有短短的五個字,且與她說的內容毫不相關。
于是,林雨濛繼續打字:【佑斯,你應該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想你們之前是工作夥伴,應該關系狠不錯。明盞這個小姑娘很不錯,不過作為過來人我覺得她現在在上升期談戀愛還是不要太高調為好,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建議啦,畢竟我是真的很看好這個小妹妹的哦:)】
她的消息剛發出去,就綠色的氣泡旁邊就多出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林雨濛:“…………”
她被删好友了。
謝佑斯做完這些,又看了一會兒明盞和沈亦的這張照片,不得不說攝影愛好者拍的這張照片角度很好。
他曲着腿坐在床邊,躬着後背,垂下濃密的睫毛,沉默了很久。
晦暗不明的卧室裏,謝佑斯發現自己無法做到完全不在意,手機方寸之間,像一把鋒利彎刀,把他和過去殘忍的劈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對未來沒有計劃和希望了,在這種情況下,跟一灘爛泥其實沒區別。他告訴自己,先活着吧,人生只是活着而已。
但明盞不一樣,她哪怕身處最無助的境地,也在不停地往前走,目标明确,一路披荊斬棘。這樣的人令人愛慕,也令人嫉妒;他隔着懸崖,寸步難行,進退維谷,只能用力地喊她,希望她回頭看一眼。
直到電話那邊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她睡了。”
淩晨一點,謝佑斯直到這代表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