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渡人

遠方的天空昏黑如墨,深邃得仿佛能把一切吞掉。

腳下的路也晦暗不清,女孩跌跌撞撞地跑,不知絆到了多少石子與枝丫。

無星無月之夜,天地皆是一片黑暗。瘦小孱弱的女孩絕望地跑着,似乎不論去往哪個方向都難以逃脫這沉重的漆黑。

在女孩來的方向,天邊驟然生起一抹亮白,幾名背生雙翼的神靈拍翼而來。濃濃的夜色在這一瞬間被驅散,甚至連女孩前進的道路都被照得雪亮。

神靈氣質清冷幽遠,神情莊嚴肅穆,眸子卻寒若玄冰。為首的那個口中輕吟:“神血無瑕,異類當誅。”

于是他身邊的随從紛紛拔劍出鞘,沖向驚慌失措的女孩:“你這神族敗類與凡人的雜種、玷污了神血的污濁,有什麽臉面在這世上活下去!”

女孩臉上淚光閃爍,心知今日定然逃不過一死。驚懼之下,瘦弱的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恍若離弦之箭一般往前沖去。眼前的景物徒然模糊,接着整個人“噗通”一聲掉到刺骨的水裏。女孩打了好幾個哆嗦才掙紮着從水中冒出頭來,然後她看到無邊無際的水面與水面上蒼翠碧綠的霧氣,終于蒙了——她不剛剛還在山路上嗎,怎麽眨眼間就到海裏了?

隔着一道界門,拔劍的幾名神靈面色變了幾變。

一名男子抱着手臂擋在幾人面前,赤色的長發随風飛揚,一雙猶如鮮血凝成的眸子更是妖異。他眉宇間寫着幾分不耐,微微勾起的嘴角,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一道吞吐着霧氣的大門唐突地立在他身後,溝通着某個連神靈都畏懼的地方。

一衆神靈竟都被他的氣勢懾住,他不說話,也沒誰敢先開口。一時間,只有山間長風的呼嘯聲在悠悠回響。

為首的神靈先緩過來,恢複之前莊嚴肅穆的神情:“神魔兩界,能随随便便開界門的唯有燭連天了。燭連天,你雖為魔君,但到底是在我神族的地盤上,不要以為你可以為所欲為。”

“呵。”燭連天冷冷一哼。也不知他做了什麽,幾名神靈頓覺四肢無力,險些撲倒在魔君腳下。

為首的神靈也是一個踉跄,他蒼白着臉,仍然梗着脖子道:“我等為我神族清理門戶,此事與魔君無關,還請魔君……”

“你說無關就無關了?”燭連天反問。

神靈啞然。

Advertisement

“我之前還在考慮怎麽處置你們,既然敢動我家寶貝,那麽……”燭連天眯起眼睛,笑意森然。

片刻後,燭連天看着滿地飛灰,拍拍手,朝界門走去,沒入濃霧之中。

門也随之消失。

女孩仍然在水中撲騰,渾身都凍得沒有知覺。短短的時間裏,她的心情經歷了翻天覆地峰回路轉的變化。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怎麽就來到了這個地方,再是劫後餘生的喜悅。最後發現這水簡直能把人靈魂都凍僵,整個人都凍得好像不是自己了,又才從喜悅中冷靜下來,重新陷入快要死掉的憂傷。

被凍死應該比被殺掉好看一些吧?她苦笑着安慰自己。

耳邊傳來有節奏的拍擊聲,仿佛有人踏水而行。

女孩搖搖頭,繼續往前游。方才也曾見過幾個抱着嬰孩的人踩着水迎面而來,可那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反正他們都對她的呼救置之不理。

游着游着,女孩察覺到水變得溫暖了一些,不聽使喚的身子漸漸緩和過來了。

踏水的人走到她身邊,紅色的衣擺下,一雙赤足骨骼修長,白皙如玉。

女孩心跳加速,趕緊把頭埋到水底下裝鴕鳥,她平生膽小最怕惹是生非,老天保佑旁邊的這個人千萬不要是來找她的……

只可惜怕什麽來什麽,鴕鳥被那人拎着衣領提起來,舉到與他視線相平的位置。對上那一雙笑眯眯的紅眸,女孩只覺得心跳得更快了。

“你今日累得不輕,看樣子是游不了多久了,要不要我把你抱回家去?”燭連天輕聲說着,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他的聲音好聽得就像是一壇濃醇的酒,幾乎讓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眼看着越來越近的懷抱,女孩猛地掙紮起來:“多、多謝大人擡愛,我、我自己游得動,就不勞煩大人了。”

看着燭連天微微皺起眉,女孩知道自己觸怒了這位她怎麽惹不起的大人物,不由地瑟縮一下,低下頭。

卻聽見那位大人溫聲道:“我也不是什麽大人,你叫我阿夏就好了。”

女孩愕然,這聽着也不是什麽大名,這這這……是不是太親密了?

又聽燭連天繼續說道:“你看過苦渡河的人,誰不是被引渡人抱着走?我把你帶到這裏來,就算是你的引渡人了,抱你天經地義。”

苦渡河,引渡人……女孩拍拍腦袋,怎麽就這麽耳熟?靈光一閃,女孩忽然擡頭,臉上布滿激動的紅暈:“這就是神界與魔界之間的那條苦渡河嗎?”傳說這條河能洗去神界的氣息,是在神界出生的魔回歸魔族的必經之路。

燭連天調整好姿勢把她橫抱在懷裏,點頭道:“不錯。只要是被神族排斥的生靈,都算是我們魔族的一員。你看那河對岸,就是我們的家。”

“聽說從神族而來的魔必須游過苦渡河才能重獲新生,大……阿夏,你能放我下去嗎?”女孩對手指。她對新生不新生沒什麽概念,只是被他這麽抱着,那張很好看的臉近在咫尺,她……有些受不住。

于是被燭連天斜了一眼:“呵,你還敢說。我沒想到你對神界感情至深,居然一門心思往神界游。”

女孩郁悶:“我明明是往出來的方向游的……”

燭連天冷笑:“我豈會連門的方向都弄不清楚?”

女孩生生被這笑意吓得抖了三抖。

燭連天暗罵自己又忘了她膽小,要是把她吓跑了,他又得一番好找。眉梢間的冷如冰雪般消融,他重新溫聲道:“你今年多大?”

女孩被他翻書似的變臉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态度越發小心翼翼,若不是被抱着,只怕是要跪下去回答:“我叫雲澈,今年十四歲。”

燭連天輕嘆:“還差兩歲。看來我只能靠權勢達到目的了。”

雲澈心中隐隐生出幾分不妙的預感。

果然,燭連天又接着道:“引渡人如果願意,可以與接引來的魔确立關系,比如師徒,比如養子,甚至可以是主仆。”

“那……那你想确立什麽關系?”雲澈結結巴巴。

燭連天眉眼一彎,眸子裏滿滿的是柔和:“戀人。”

雲澈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燭連天無奈搖頭,幾步就渡過一條大河。

河對岸執勤的魔趕緊滿臉堆笑迎上來:“這位爺是剛剛從神界接引人回來吧?您可有确立關系的意願啊?我跟您說确立關系可是大好事啊,不光有益于魔族內部治安穩定……”

燭連天掃了他一眼:“拿契約書來。”

執勤的魔吓得趕緊躬身:“喳。”哎呀媽呀,這位大人氣場好足,被掃一眼就跟被刀子刮過一遍似的,吓死他個小執勤員了。

執勤魔手腳麻利地拿來契約書和筆,繼續話痨:“爺您可是好人吶,确立關系可是一件麻煩事,肯給自己帶上個拖油瓶的引渡人一百個裏只能挑出兩三個……”

燭連天瞪了執勤的魔一眼:“我家寶貝不是拖油瓶。”

執勤的魔又一個哆嗦,心裏邊好奇這次來的是個寵徒狂魔寵仆狂魔還是個寵妻狂魔。眼見着那筆飄起來就要往契約書上劃,連忙制止道:“不行啊這位爺,君上規定過這種契約必須要雙方都同意才行吧?您看您懷裏這個小姑娘還沒醒,要是您就這麽給她簽了,以後上面追究下來你我都承擔不起呀。”

筆頓了頓,到底是沒有寫下去。燭連天語氣有些怔忡:“也是,現在給她簽了,她醒來會生氣的吧。”

執勤的魔松了一口氣,旋即苦笑,這位爺什麽心态,連上面的責罰都不擔心盡擔心他懷裏那小美人了。

燭連天放開一只手,用法力代替手臂托住雲澈的身子:“那我先把我的一半确立了,雲澈的那一半我先帶回去,等她醒了再簽。”

執勤的魔頓時急了:“不能帶走,君上規定簽訂這個契約必須要有執勤員在一旁監督,你要真帶走就是對君上不敬……”

燭連天咬破手指,一股異香飄散開來,執勤的魔沒忍住舔了舔牙。一滴血緩緩滴下,朝契約書飛去。

以名為契,期限三年。以血為契,則一生一世,不得違背。

血落紙上,自然而然渲染開來,下半部分烏黑,上半部分鮮紅,圖案赫然是一朵灼灼待放的小蓮花。

執勤的魔看傻了,腿一軟跪下:“小人有眼無珠,不識君上……”

作者有話要說: 最開始的時候總擔心自己寫不好,就去千字收益榜那裏觀摩人家的寫法,結果一不小心邯鄲學步。之後越來越別扭,寫着寫着就寫不下去了。于是停筆反思了一段時間,決定從頭再來。

現在這篇文,每一段都是依照我心中的模樣描寫刻畫,個人感覺好了很多。

下個周改名為《燭蓮火》,謝謝大家的關注。麽麽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