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留着發芽
魔散人将二人請進亭子, 從石桌上拈起一一個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壺，将茶水倒入杯中。
茶水緩緩的湧出, 于雲澈而言卻仿佛一陣狂風襲來, 眼前的場景又是一變。破敗的小亭子驟然染上一層朱漆, 鮮亮異常；貌似平凡的石桌上浮出重重疊疊的雕紋，每一處都彰顯着它的華貴典雅；桌上的器具也是搖身一變, 個個晶瑩透亮, 恍若是無價之寶。
最令人驚奇的，莫過于亭子外面的景觀。他們來時所見的枯枝敗葉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聳入雲的樹林。樹林裏傳來幾聲鳥鳴, 清越悠遠。
魔散人本身也變成了位翩翩公子, 面冠如玉，白衣勝雪。他将琉璃茶盞推至燭連天面前, 謙和道：“燭大人請。“
又給雲澈也斟了一盞，同樣道：“姑娘請。“
燭連天替雲澈接過茶盞，掌心湧出一團火，将茶水吞噬得幹幹淨淨。
魔散人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折扇，邊搖邊道：“燭大人未免太不信任在下。在下雖非魔界臣民, 卻也不至于謀害我魔族的小孩。您當着我的面把茶水燒毀，當真是寒了在下的心。“
燭連天冷冷道：“當日我們約法三章, 你還有哪章不曾違反，倒是說來聽聽。“
魔散人搖頭晃腦：“一不得傷害魔族，二不得傷害凡人，三不得引神族入境。在下可都記得清清楚楚, 談何違反？“
燭連天皺眉，拿起桌上的茶，倒在掌心，微微一晃蕩，碧綠的茶水中騰起五色水霧，看着分外詭異。
哪怕早有猜測，親眼看到，雲澈臉色仍舊是一變：“阿夏小心。“
燭連天輕聲道：“無事。“随即質問道：“你若心胸坦蕩，又何必準備這些東西。“
魔散人搖頭；“我自是坦蕩，燭大人多慮了。不放心的話，在下自當以身試毒。“拿起燭連天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
雲澈愣了，莫非是人家茶的品種太過于怪異，并非他有意下毒？
燭連天看着他喝完，突然道：“上次來時你我還有一盤棋局未下完，現在正好拿出來接着下。“
魔散人掏出絲帕抹了抹嘴角，道：“我原想好好保管那盤棋，待燭大人再來時與你一決高下。無奈前些日子一只野貓蹿進房中，打翻了那盤棋。棋盤已覆，不可還原。不如，我們重頭來一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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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連天淡淡道：“也好。“
魔散人施法召來棋子棋盤，将黑子往燭連天面前一推，道：“燭大人請。“
燭連天也不客氣，持子往棋盤上一落，“啪“的一聲脆響，滿眼的繁華随之消失，周圍又還原為那副破敗的模樣。
魔散人落下白子，周圍的景致再次變換，又是一派賞心悅目。
兩人你來我往，這方小天地的景物變個不停。
雲澈看得頭暈，實在猜不出到底哪一個場面是真，哪一個又是假。
魔散人朗聲大笑，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道：“浮生一夢罷了，只要自己高興，真真假假又有什麽關系？我看魔界的魔族都把所謂的真實看得太過重要，遇到不順心的事随随便便就瘋癡。你那大執門，就是給那些為執念而生為執念而亡的魔族準備的吧？那是他們傻呀，不如把自己埋在執念已達成的幻想裏，随他世事變遷，我自得其樂。“
雲澈想要辯解，若非是真實的，騙自己又有什麽用？
燭連天落子，輕聲道：“原來如此。“
魔散人笑得更歡了：“哦？莫非我竟有如此卓越的口才，将執念最深重的魔君都給勸了回來？“
雲澈直覺被他勸回去不是什麽好事情，緊張地抓緊燭連天的肩膀。
燭連天拍拍她的手背，掌心溫熱，說出的話語卻冷得仿佛要紮到對方的心口去：“你可敢看看魔散洲現在的樣子？你若是還有這份勇氣，我便饒你一命。“
怎麽就要動手了？雲澈緊張地俯在他背上，手腳往這裏放也不是，往那裏放也不是，生怕幹擾到了燭連天施法。
魔散人仍然倔強道：“無論睜眼閉眼，魔散洲就在我心底。“
燭連天冷聲道：“所以你就可以心甘情願中了神族的失魂草，以此來逃避你不能完成心願的痛苦？“
“不逃避又如何？我在意的人已經死了，她再也回不來了。“魔散人閉上眼睛，仍然道：“與其在痛苦中日日夜夜煎熬，還不如在夢裏牽着她的手，帶她去看最美麗的風景。這一點，燭大人不也明白嗎？“
雲澈心裏一痛，她怎麽就沒有想過，這麽多年阿夏是怎麽熬過來的。心疼地看着這個為她做了好多的男人，心底一陣酸楚，而後暗嘆，什麽都不會的她，到底能為他做些什麽呢？
燭連天沉默片刻，問道：“給你失魂草的神族現在在哪裏？“
魔散人搖頭：“他有一段日子沒來了，我也不知他的底細。前段時間好像聽說他領了新的任務，要去殺一個跟神王有牽連的人，為此，還要我的魔散洲給他行方便。現在許久不見他，約麽是任務失敗了。“
燭連天不動聲色道：“你如何給他行方便的？“
“他要去魔都學院，我讓魔散洲與魔都相接，他就這麽過去了。“
燭連天用魔力将雲澈扯到懷裏，溫聲道：“乖，閉上眼睛。“
雲澈将臉埋到他懷裏，片刻後，果然傳來一聲巨響。
待她擡起頭時，偌大的魔散洲正在崩碎。天空分解成點點碎片，海水沸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就連山巒與岩石都在扭曲着消失。
狂風大作，不知從何處吹出一疊紙，有一張恰巧在雲澈眼前掠過。風太大，雲澈只能勉強看清一句：“念你最愛紅豆餅，我房前屋後都栽滿了紅豆，不知今年你願不願意……“
願意什麽？雲澈不得而知。只是抓緊了燭連天的衣襟，将臉埋到他懷裏。
燭連天順着她的頭發，柔聲道：“你害怕嗎？“
雲澈搖搖頭：“你在呀。“
燭連天輕輕一笑。他的寶貝一心一意地信任他依賴他，讓他胸口滿當當的，說不出的溫暖。
真好，他可以好好護着她，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傷害。
吻了吻她的額頭：“你曾說過，你很羨慕你的學長學姐，羨慕他們無論多大的風浪都能夠一起度過。那你看看，如今我們，是不是比他們更值得羨慕呢？“
雲澈擡頭，正視他滿眼的柔情，認真道：“我有阿夏，确實比纖水姐姐更值得羨慕。“
燭連天不滿：“這還用問？“
深情告白遭吐槽的雲澈臉瞬間就冷了下來。她別過臉不看燭連天，氣呼呼道：“那你要問什麽？“
“你不覺得現在的場面比你們之前遇到的風浪大的多？“燭連天不假思索。
雲澈呆若木雞。
他這是什麽腦回路！
她以後要怎麽跟他交流！
猛然想起她在學院聽到過的一句話：“不把戀人咬醒是準備留到春天發芽嗎？“
于是氣悶，按照這句指示毫不留情往他肩上咬去。
燭連天被她這舉動吓一大跳，連忙道：“有話好好說，別把牙咬壞了。“
雲澈使了使勁，還真就咬不動。頓時委屈了：“你欺負我，還不準我咬你！“
燭連天連忙表示怎麽咬都可以，他一定配合。
雲澈更委屈了：“不把你咬醒是留着發芽嗎？“
哈？燭連天呆住。
還沒種下去怎麽就要發芽了？
慌忙道：“我不介意。“只要是她的，他一樣喜歡。
唯獨氣惱的是自己沒有看好她，等他查出來欺負她的人是誰，他定要将他碎屍萬段。
雲澈對這些事情一知半解，只當這一句是普通情侶吵架用的話，申明道：“我介意。“
燭連天眼神黯了黯，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女孩子遇到那種事情，怎麽會沒有陰影？
“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我會好好待你。“
雲澈抿唇一笑，得意道：“那還差不多。“
燭連天眉頭一皺，聽她這語氣，怎麽又有點不像？
小心開口探詢：“你要發誰的芽？“
“我才不發芽呢！那句話是我在學院裏聽來的。“雲澈眨眨眼睛，以自己的理解補充一句：“要發芽也是你發芽。這句話明明是情侶之前吵架用的，哪裏有詛咒自己的呀！“
燭連天：“……“
不發芽就好。
數日之後，遠在魔都的學院部部長代北鸮收到一份由君上親自批示的公文，上面寫着：嚴肅學風。
代北鸮嘆氣，寵妻狂魔又來了，明明學風已經很好了的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