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好疼啊
挪樹的要求很快就被傳達到了綠野生态園的養護中心,對于別墅區的客人,園內一向是采取專人專項的服務,然而盡管什麽垃圾建議他們都會努力采納并且給予尊重的回複,但對于羅域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中心還是足足沉默了好幾分鐘,最後才說要詢問一下相關領導。
領導很快随同幾位養護工一起來勘測了一番地形後,委婉地表示如果那些香樟影響了客戶的生活,他們可以進行适當的修剪,這樣也會更便捷一些。
不過這個方案卻被羅域否決了。
羅域的理由是:不環保。
這裏的每棵香樟少說也要兩米以上,要修剪到完全沒妨礙除非是攔腰折斷,好容易栽了這麽大,說砍就砍,經理不心疼,他可心疼。
而且,羅域又表示,上次他已經領教過園區內養護工的敬業程度了,午休時都勤勤懇懇不顧休息,還拉着別區的特殊員工一起加班加點,雖然不小心剪壞了自己的花,但也因此讓他深受感動,越發相信他們會有效率的将這件事辦好的。
然而在場的養護工們大概很長時間都忘不了自家經理當時那吃了屎一樣的表情。
怎麽辦?
挪呗。
十一棵樹,羅域要求不高,大家可以慢慢來,一周之內搞定,這任務就算完成了。
而曉果傍晚下班回到別墅的時候就看見大門附近熱熱鬧鬧圍了好多人在忙碌,他眼尖的在其中發現到了馬磊的身影。
“小胖……”曉果高興地走過去和好朋友打招呼。
馬磊正蹲在坑內給樹根打包,累得一頭一臉的黑灰,前所未有的狼狽。一聽見曉果的聲音,他卻沒了以往那頤指氣使的派頭在,吓得險些把樹根都砸腳上,整個後背都佝偻了起來。
“小胖……”曉果見小胖不理自己又繞着他喊了幾聲,“你在……做什麽呀?”
要換做以前,小胖必定雙手叉腰好好給曉果說道說道自己的活計,然後就是讓曉果學着幫他,可這回,眼瞧着曉果靠近有想搭把手的意思,馬磊駭得一把就将他推遠了。
“你你你……你走開,不用你幫忙。”
曉果後退了好幾步,差點一屁股墩坐地上,還是一旁的養護工幫着扶了把。
“曉果。”此時屋內傳出了一個好聽的男聲,“回來了嗎?在外面做什麽?”
“哎。”曉果立馬答應,“我和……小胖說話。”
“進來。”
“哦。”曉果忙聽話地就要進屋,走了兩步又想起還沒道別,于是回頭揮手,“小胖,再見。”
曉果徑自開心地回了家,卻沒發現馬磊早被他這一連串的話和行為驚出了一身冷汗。而兩旁的養護工也都不是傻子,他們認識曉果,以前不認識這別墅的主人,現在差不多也知道了,前前後後一聯系,大多人自然都腦補出了個所以然來。
于是下一刻馬磊就接到了來自四面八方憤恨的視線。
“原來如此,我還想着怎麽就平白無故地找我們麻煩了呢。”
“怪只怪有人要受報應……”
“媽的自己作孽就算了,還要拖我們下水,呸!”
馬磊聽着耳邊流過的各種問候他和他家人的話,再想到屋內忽然就飛黃騰達了的曉果,客戶不爽,經理不爽,同事不爽,他這才驚懼地覺得自己以後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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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園區內的部分養護工開始了他們較為辛苦的一周,說辛苦,還真是不誇張,這簡直是他們工作生涯目前為止移栽過最難的幾棵樹了,光是新的地理位置就幾乎要精确到小數點後三位,比針灸他媽還分毫不能差。萬一錯了,也沒關系,挖出來重種。
這樣的要求自然引來私下的一片怨聲載道,幾個老資格的養護工不幹了,這不是故意刁難人嘛,于是鋤頭一扔将活計全丢給了罪魁禍首,誰闖的禍誰收拾,憑什麽讓他們跟着背鍋?他算老幾。
當然耍脾氣誰都會,但上面既然吩咐了,客戶真要怒他們也只能乖乖回去,誰知,這比誰都難搞的客人對于門口一天比一天減少的養護工竟然視若無睹,似乎并不關心工程進度,他只要求該賣力的人賣力就行,于是一來二去大家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一邊埋怨一邊也不由同情起了那個被盯上的倒黴蛋,得罪誰不好得罪這麽難搞的,還真是活該。
這天大早,羅域剛下樓吃早餐便見曉果已是飛速掃完了一盤蛋糕,然後還揣了一塊往門口走去。
羅域喊住他:“往哪兒去?”
曉果說:“給小胖……吃一塊。”
方才曉果刷牙的時候透過窗戶正巧遠遠的看見這位好朋友了,對方臉髒得差點讓他沒認出來,不過沒幾天竟活脫脫瘦了一大圈。然而不能怪曉果眼尖,因為偌大一個移栽場地,也只有他一個養護工在忙活,曉果想不看見也難。
“你倒是大方。”羅域搖頭,“過來,別亂跑,一會兒陪我出去一趟。”
曉果又乖乖坐了回去,看着羅域喝粥:“我要……上班呢。”
羅域掃着報紙,随口做了決定:“今天休息一天。”
曉果還想說什麽,那頭方老師已是做好了準備,羅域便放下碗,拉着他坐上車出門。
車子行駛了一路,來到了兩棟白色的高樓前。
曉果只來得及看清其上似乎寫着“……中心醫……”什麽,就被羅域牽着從停車場直接坐電梯上了樓。
好幾位穿着白色制服的醫生和護士接待了他們,接着便對一旁的方老師詢問起羅域相關的情況來。
羅域只是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面,在要進入一間房間前,他忽然轉頭對曉果說:“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別走,好好待着。”
曉果點點頭,在羅域指定的椅子上坐下了。這裏很安靜,到處都是白白的顏色,除了他們看不到別的人,曉果聞着鼻間不斷傳來的奇怪味道,手指互相絞動着,難得表現出了些不安來。
好在護士給他遞了杯茶,又低聲和他聊起天來。
曉果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則四處亂飄。忽然他在牆上的屏幕裏看見了羅域走過的身影。羅域換了一套天藍色的衣服,躺在一張病床上,一群醫生護士慢慢将他圍攏,然後其中有人一下子拿出了長長的針朝羅域紮去!
“啊……”目睹這一幕的曉果害怕地叫了起來。
護士忙安慰道:“沒關系的,他們在給羅先生檢查身體,一會兒就好。”
說是一會兒就好,可是曉果只覺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羅域一時出現,一時又從屏幕裏消失,然而随着他的反反複複,他的臉色也越來越差,直到最後醫生給他挂上了水,方玺這才來讓曉果進去。而曉果手裏的那水杯已不知不覺被他捏成了一團垃圾。
曉果進門的腳步虛浮,仿佛自己也遭受到了什麽迫害一般,他看着羅域躺在病床上,面皮白得幾乎透明,漂亮的嘴唇也沒有了一點色彩。
羅域感覺到什麽,慢慢張開眼,對上的就是曉果同樣蒼白的一張臉。
“怕什麽?”羅域輕輕地問。
“羅……域……”
曉果鼓起嘴巴,好像要哭了一樣,但是他忍着,表情顯得有些奇怪。
羅域對他招手,看曉果慢慢來到床邊蹲下,任由自己一下一下摸着他的頭他的臉。
“你不喜歡這兒嗎?”羅域笑着問,曉果的臉皮很軟很嫩,充滿了活力的味道,讓羅域很是留戀。
曉果搖了搖頭,他天天都看見羅域吃藥,他知道羅域生病了,但是看見他這樣,曉果很不舒服。
這是羅域每月都要來的例行大檢查,盡管他對此早該習慣,可每次被各種儀器在身上招呼一遍都能耗掉他好不容易養起來的元氣。
此刻羅域對上曉果的眼睛,忽然朝他伸出了手。
羅域的手背上紮着吊針,細長的手骨在那透明管子的映襯下更顯蒼白和纖瘦。曉果怔了一下後,緩緩伸出兩只手握住了對方的。
曉果的手心溫暖又柔軟,可是羅域此刻所紮的藥水對血管有強烈的刺激作用,那種理應舒适的溫熱卻刺得他的半邊身子都痛得沒了知覺,可是羅域沒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緊了。
他說:“曉果,我好疼啊。”
曉果瞪大眼睛,聲音都顫抖了:“羅域……你不要生病。”
羅域微笑,手心微微用力:“如果我和你交換,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