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看呆了?”白無常吃掉最後一顆糖葫蘆,側過臉來讓畢娴幫忙擦嘴:“他們也是無常,平日裏也會勾魂。只不過,我們才是正宗的黑白無常,世襲的那種,而他們屬于招來的工人,從鬼差當中挑選出來,任期固定,權限不多,有重新投胎的機會。”雖然黑白無常能勾魂,但世間的鬼魂何其多,單靠兩個人怎麽可能忙得過來,這個時候,就要增加人手了。
與鬼差相比,無常這個工作就像可以經常出差的業務員,雖然工作更累一些,甚至還可能有危險性,但依然有鬼差為了能去人界溜達前仆後繼地報名。
黑無常見擦臉的機會被熊孩子搶走了,整個人都黑化了,吓得被押着的少女鬼魂瑟瑟發抖。
“又是你?!”看清少女鬼魂的面容之後,黑無常整個人黑化得更厲害了:“寧可下地獄都不肯投胎嗎?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一個鬼,鬧得好多鬼差都要加班加點?”
少女鬼魂哆嗦着紅了眼圈,憤然擡起頭與黑無常對視:“我這一世已經是伶仃孤苦,災難重重,結果這居然只是九世災難的開始,如此命運,又有多少人肯認命?不如一死罷了!”
冷冷地盯着少女鬼魂,黑無常笑得周身黑霧彌漫:“你以為你為什麽無法魂飛魄散?上輩子,你是仙界百華仙子座下的一個侍女,受到魔仙蠱惑,險些将仙界半數仙人葬送,十世贖罪已經是仙子為你争取的最輕的處罰了!”
少女鬼魂不服,呼天搶地掙紮不休:“那是我的前世,不是我!”
“沒有前世哪來的你?不是所有的因果都能靠投胎洗清的!”
黑無常和少女鬼魂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畢娴縮在白無常的懷裏,哆嗦得像狂風中搖擺的小花:“好可怕的氣場啊……話說,為什麽她不知道自己的前世,卻能推知後世?”
之前就覺得哪裏不對的黑無常眸子精光一閃:“随便來一個女無常,搜!”
少女鬼魂的眼底閃過一絲驚慌,想要掙紮,卻抗不過脖子上的縛魂鎖。一番搜索之後,無常從少女鬼魂的記憶中翻出來一個青年道士的影像,縛魂鎖一甩,将那人拘了過來。
沒錯,人,還是個壽元充盈,明顯半輩子還沒活到的人。
此人被拘來的時候并不驚慌,捋了捋衣袖便開始自我介紹。據他所說,自己是一個喜好打抱不平的隐士,為了挽救少女,便給少女算了一卦。
看着少女鬼魂楚楚可憐地盯着隐士,一臉希冀,黑無常諷刺那人色令智昏,只求果不論因,只會讓九死一生的命運變成十死無生。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黑無常礙于規則不能主動傷害凡人,被那人叢出不窮的法寶弄得灰頭土臉。
就在黑無常準備違背規則,把這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憤青收拾一通時,一個身影飄忽而來,很輕易地鉗制住了隐士兇猛的動作,而後一指點住少女鬼魂的眉心:“抱歉,族內不肖之徒惹麻煩了。如今事情已經解決,告辭。”
語畢,那人抓着隐士的肩膀,衣袖微揚,瞬間消失了蹤影。
畢娴被鬼差擋住了大部分視線,只看到了那人深邃的眸子一閃而過。看到了那麽迷人的眸子,卻沒有看到正臉,畢娴覺得格外可惜。
不過,那聲音怎麽有點耳熟呢?
“啧,隐族!”黑無常沒能把人留下,氣呼呼地對着空氣揮了揮拳頭,一臉不服。
不該存在的記憶被人洗去,少女鬼魂的脾氣平和了許多,面對無常戒備的眼神,也只是疑惑一下,便乖乖地跟着去了奈何橋。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畢娴又聽到了新的名詞:隐族?
雖然覺得十分好奇,但畢娴可沒膽子在黑無常暴躁的時候,那麽沒眼色地問明顯會讓他更暴躁的問題。萬一他鬧脾氣罷工了,那準備午飯的人選就只剩下白無常了。
作為一個腸胃很正常的人,畢娴表示,咱非常識時務。
出門散心被熊孩子破壞了二人世界,被人打得灰頭土臉還被迫放跑了兇手,黑無常的脾氣有些壓不住了,氣咻咻地甩開胳膊大步走在前面,不希望白無常看到自己扭曲的表情。
白無常靜靜地飄在黑無常身後,直到他的速度漸漸慢下來,才上前一步,與他并肩而行,微笑着問道:“還生氣嗎?要不,咱們出去散散心?”
出去?畢娴不覺瞪大了眼睛:又有新地圖了嗎?
“這主意不錯,可是她怎麽辦?”黑無常眼睛一亮,随即看着興致勃勃的畢娴,有些拿不定主意。
白無常撲哧一笑:“你确定她需要你擔心麽?”說着,她往旁邊努了努嘴,一個不小心撞上畢娴半邊身子,結果被護身符制造的靈力罩彈開的鬼魂正一臉驚恐地舞紮着四肢往後飛去,最後以倒栽蔥的姿勢紮進了路旁的院牆內。
“說的也是!”黑無常瞬間露出了笑容。
“……所以,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散心……”看着眼前昏暗荒涼的墳地,畢娴只覺得身上的雞皮疙瘩争先恐後地冒了出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真是好奇害死貓啊,即使這一世出生在冥界,面對這個場景,她還是條件反射地害怕。
“對啊。”白無常笑眯眯地把一截長長的假舌頭塞進嘴裏,抓亂了一頭秀發,将那張溫婉的臉徹底埋在了垂下來的長發中,而後低着頭甩着假舌頭,朝着某個正在被人拜祭的墳頭飄了過去。
不一會兒,墳頭那端傳來了尖叫聲和淩亂的腳步聲。
畢娴:“……”傳說中的鬼故事也并非空穴來風啊……
白無常吓人吓得非常開心,畢娴雖然有心理準備,也免不了被尖叫聲吓得跳起來。再看看黑無常,居然什麽都沒有做,只是随意地飄在半空中,就那麽看着白無常胡鬧,臉上泛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畢娴沒忍住自己害死貓的好奇心,伸出手拽了拽黑無常飄在半空中的衣角:“你不去散心嗎?”
黑無常的目光始終盯住白無常,即使被抓住衣角也沒有把視線分給畢娴一分一毫,不過為了把衣角從熊孩子手裏拿回來,他還是開口回答了畢娴的問題。
“我所謂的散心,就是看着她開心。”
六歲的單身小丫頭被這一波突如其來的秀恩愛閃得連連後退,回頭不小心看到以往溫柔待人的白無常正猙獰地笑着,緊跟在一個華服男子身後不放,尖利的笑聲驚得她剛平複的雞皮疙瘩又起來了,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拽緊衣領,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平複情緒。
就這麽心驚膽戰地看了許久,畢娴突然發現,白無常捉弄的只是墳地中的一部分人,而剩下的人面對疑似厲鬼索命的情形,居然并不逃跑,反而露出了快意的表情。
“你們……這是在工作啊?”畢娴恍然大悟。
惡鬼索命,在冤有頭債有主的情況下,一定程度上是被冥界允許的。只是每個鬼魂的離魂時間是固定的,也不是所有因果纏身的鬼魂都有能力為自己報仇,這種情況下,只能向無常求助。
代行因果不在黑白無常的正常職責範圍內,因果輪回也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遇到這種情況,黑白無常就看心情了,有空的時候興許會幫一下忙,沒空的話自然以勾魂為準,總不能因為一個可憐鬼棄整個冥界的秩序于不顧。
畢娴很懷疑黑無常的動機并未那麽高尚,因為在那些人慘叫的時候,黑無常笑得尤為開心。不過她也能模糊地意識到,那個被白無常追趕的男子并不是什麽好人。
畢竟修煉日淺,畢娴還看不到男子身上附着的扭曲的怨氣和煞氣,不過對于專職勾魂的白無常來說,即使你某年某月某日踹了路邊的狗一腳,她都能看出來。
就在畢娴終于壯起膽子準備專心看戲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了一個穿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手裏搖着鈴铛,背上插着桃木劍,身上貼着黃符紙,嘴裏念念有詞地沖上來:“急急如律令,冤魂快顯靈!”
畢娴:“……”如果冤魂都能顯靈了,那神仙要做什麽?
被白無常追得屁滾尿流的男子眼前一亮,也不管那人是不是騙子,扯下腰間的錢袋朝着那道士甩了過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大仙救我一命!”
拎着錢袋子晃了晃,側耳傾聽金錢的聲音,道士滿意地眯着眼睛,裝模作樣地攥着錢袋推辭了一番,然後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将錢袋揣入懷中,用一根皮繩仔細地綁在身上。
摸索着鼓囊囊的錢袋,道士努力壓制住揚起的嘴角,大喝一聲拔出桃木劍,擺了一個自認為威風凜凜的姿勢,劍尖直指白無常:“何方惡鬼,快快束手就擒!”
看着那道士跟跳大神一樣揮舞着桃木劍手舞足蹈,畢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桃木?白無常家裏的拔步床好像就是千年桃木打造的……啧,真是沒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