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莊若敏先走出醫院,一個人發呆似的往大門口走去,表情孳生而哀傷,痛苦已不足以形容她內心的情緒。

走出大門,外頭已經天黑,這裏是郊區,自然不若白天時那般人聲鼎沸,此時此刻,醫院大門口只剩下小貓兩三只。

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走去,士泉沒跟她走出來,待在醫院裏面幫爸爸的忙,而爸爸現在一心只想陪著媽媽,他們這些晚輩有能力自然應該多幫忙,讓兩個長輩彼此有多些時間相經陪伴。

汪士泉要莊若敏先走,在門口等他,他處理完事情就會到門口找她,到時再開車帶她回去。

于是莊若敏獨自一人走向醫院旁的小花圃,就在花圃內的步道上獨自漫步,思索著自己曾經走過的愚蠢人生。

後悔已經漲滿了她的胸口。

出獄後流浪了兩年多,盡管告訴自己,過去那群朋友一直在追她,她不能回到便當店給爸爸、媽媽帶來麻煩,可是下意識裏,她漫無目的的流浪,依舊往便當店的方向前進。

因為那裏是她記憶裏最美好的地方,承載了所有可供好回憶的一切美麗畫面,畫面裏有小泉哥哥,有疼愛她的父母,還有可愛的弟弟、妹妹。

那種種畫面成為她在勒戒所與監牢裏可以撐過去的最大動力,她告訴自己,請上天幫她讓她再活一遍,活得像人一點,到時候她要回去跟所有人說聲對不起,就算別人可能不相信,她也願意花時間做給大家看。

她好蠢,蠢到無法原諒,為了自己的身世這種已經無可挽回的事傷害自己,折磨別人,最後她什麽好處都沒得到,親生母親依舊不可能活過來,現在甚至連養大她的媽媽都……

她到底在做什麽?

她到底想争什麽?争一口氣嗎?

結果她變成跟自己親生母親一樣,不自愛,連自己都進到勒戒所裏,在裏頭努力戒毒,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度滑落,莊若敏雙腿發軟,幾乎走不下去,直接就坐在木質走道的地板上,身體更是不停發抖,不停啜泣。

“嗚嗚……”一開始還努力壓抑哭泣聲,最後完全忍不住內心的痛苦,幹脆痛哭出聲。

她想退開,別占據步道中間的位置,雙腿卻無法施力,最後只能選擇用爬的,爬到步道兩側的柱子下,靠道柱子不停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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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她後悔不已,不只一次想過,如果她沒蠢到放棄這幸福的人生,沒有誤入歧途,一切會是什麽樣的局面。

不管會是什麽樣的局面,至少她不會讓身邊的親人失望,包括小泉哥哥,包括爸爸、媽媽,尤其是媽媽,她為她擔心到身體都病倒了。

她不只一次有機會可以回頭,小泉哥哥給了她很多次機會,甚至包括到那些不良場所想要找回她,可是她沒把握,更沒好好珍惜。

她所承受一切痛苦都是自找的,她沒有怨言,可是她周遭的人所承受的痛苦,卻都是她帶來的。

“啊——”曲膝,抱著膝蓋,身體不停發抖,不停哭泣,幸好此時已經入夜,周遭沒什麽人,她才可以不顧一切的盡情宣洩自己的情緒。

她不斷的在腦海裏向上天祈求,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得媽媽健康的身體,她還沒機會做給媽媽年,讓媽媽知道她好後悔,她想要重新活一遍,成為一個正常人,不想再渾渾惡惡度日。

她還鳳有機會啊……

此時一雙手溫熱的手掌貼著她的背輕輕的拍撫著,安慰著她逼近崩潰的心,透過手掌的熱度,給她溫暖與力量。

莊若敏擡頭看見來人,是汪士泉,他英俊的面容就在她眼前,蹲著身子與她齊高。

看見他,她的淚掉得更兇,無法遏抑的掉落,此刻的她幾乎快要滅頂,看見這個這段時間以來最關心自己的男人,她激動到無以複加,卻也羞慚到無地自容,種種複雜的情緒只能以眼淚來說明。

“別哭了……別哭了……”雖說如此,汪士泉自己眼眶也紅了。

直到此刻,他們必須承認自己只是個孩子,即便已經成年,終究無法擺脫這種可能失去父母的恐懼。

“我好……”她顫抖著聲音凄楚說著。

他沒聽清楚,但也沒試著再問,因為他自己的淚水也跟著滑落。

“我好後悔……”

“……”聽清楚了。

“我真的好後悔……”

汪士泉點頭,他聽到了,沒有立刻開口安慰,讓她哭,把心中所有的恐懼與不安都哭出來,況且後悔是好事,幸好她後悔,後悔就代表前塵已逝,此後再也不受往事羁絆,可以大步邁向未來的人生。

她真的應該後悔,用後悔來忏悔,這是他們這些愛她的人對她的唯一要求,而她也只能藉由後悔,真正的重新開始。

“對不起……對不起啊……”她用力嘶吼著,哭倒聲嘶力竭,想把所有的痛苦都哭出來,那已不只是悔不當初,簡直就像是惡夢一場,幾次蘇醒都無法真正從惡夢裏醒來。

“她,我知道了,後悔就好,小敏,感到後悔就好……”

“媽媽……”

雙臂緊緊相互擁抱,互相尋求溫暧,此時此刻,他們已經不知道還能求誰,只能彼此相互安慰,一如年幼時相互陪伴。

“士泉……”

拍著她的背,用力的點頭,小敏仍舊是小敏,盡管乖巧可人,卻常常躲起來哭,這時只有他可以安慰她,讓她止住淚水,繼續用笑容去面對人生的考驗。

她确實命苦,生母死于非命,她一直都不知情,難怪她知道了後會有這麽激烈的反應,甚至傷害了她身邊所有人。

但命苦更不能認命,至少不能任由自己屈于命運,進而放逐自己;他也命苦,小時候母親受傷斷腿,不能工作,奶奶也年事已高,全家饑寒交迫,如果不是欣美阿姨拿便當接濟他們,早就餓死。

可是他沒認命,甚至很感謝上天,如果不是這個便當,他怎會認識善良的駱叔與欣美阿姨,又怎麽會認識她,認識這個在他生命中,陪他度過年幼艱苦歲月的小女孩。

盡管她始終不知道,他卻很珍惜她的陪伴……“小敏,其實我也很後悔……親手打電話報警抓你,讓你在監牢裏受苦,我也很後悔……”

“是我自己不自愛……是我自己的錯……”

“可是,”他自顧自的說:“我想,你可以恨我,沒有關系,只要你願意改過向善,只要你可以藉這個機會重新做人,就算你無法原諒我,讓我從此活在後悔中,那也沒關系……”

“士泉……”

“小敏,我們只要你好,不管是我、還是叔叔、阿姨,只要你好就好,所以如果你想的後悔,那就讓自己變好,重新站起來。”

“我會的……我一定會……”這本來就是她離開勒戒所時告訴自己的,替自己親生母親感到悲憤不已,卻讓自己也跟著淪落陷入這樣可悲的境地,她終于想通,就算母親還活著,也不會願意見到她這個樣子的。

“告訴你,我報警抓你那天,駱叔跟我說,當初他們曾經想過讓你媽媽帶你離開,是阿桃阿姨不願意,她甚至拜托欣美阿姨報警抓她,唯一的請求就是希望駱叔和阿姨可以照顧你長大。”

“你媽媽知道駱叔他們是好人,肯定可以給你正常的家庭,這才決定把你留下,一個人進勒戒所……”

“……啊——”她痛苦哭泣,涕泗交錯。

抱緊她,“小敏,你親生媽媽後來自殺了,我們都很遺憾,可是阿桃阿姨真的愛你,還有欣美阿姨也是,你有兩個媽媽愛你,你不可以再沉淪堕落,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要媽媽……媽媽——”

“小敏,你已經長大了,我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說謊來哄你,安慰你,你的親生母親已經死了,欣美阿姨現在躺在裏面,現在該你堅強起來了。”

“……”哭到筋疲力盡。

汪士泉擦掉自己臉上的淚水,既然說要堅強,他就必須做個表率給小敏看;家裏還有弟弟、妹妹等著他們照顧,還有便當店,還有公司,還有等著吃便當的貧苦人家,還有等著把農産品賣出來養家的辛苦農戶……

肩上的重擔瞬間加劇,這些卻是駱叔與阿姨這些年來一直扛著的重擔,現在換他們了,再重都要擔起來……

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發絲,“不管如何,我都在這裏,你不用擔心,我會陪你……”

“士泉……小泉哥哥……”

“我不會離開的……”這一次,他真的決定留下,不只是為了幫駱叔的忙,更是為了這個脆弱的女孩,他要照顧她、陪伴她,一如當年大人們在忙時,兩個小孩彼此陪伴一般。

莊若敏含淚看著他,依舊心痛,卻平靜了許多,他的話真的給了她力量,盡管她心裏仍然充滿不确定、恐懼與不安,充斥著對失去摯愛母親的憂心與害怕,但至少他牽著她的手,穩住了她的心。

她知道她非站起來不可,事已至此,為了不讓病倒的母親擔心,她必須先讓自己站起來,至少不能再人不成人,至少要能照顧自己,然後才能幫媽媽顧著那間便當店,幫媽媽完成心願。

靠著他,主動感受他的溫暖,就算是催眠也要告訴自己,她可以做到,她必須做到……

哭泣舒解情緒,但不能花太多時間在哭泣,人生在世有太多的雜事需要花時間處理,與其花時間擦幹眼淚,平複情緒,還不如趕快看看周遭還有什麽事情需要處理的。

駱子傑很顯然已經完全無心于工作,他很痛心,沒能花更多的時間陪著妻子,才會疏忽了妻子的身體,甚至得到肺癌。

為了那間他一手打造的農産品運銷公司,他确實投入許多心血,有時甚至忽略了家庭、忽略了親人,忽略了身邊最重要的人;現在他後悔了,他要陪著老婆一起度過治療的痛苦。

汪士泉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沒等駱叔開口要求,便主動辭去在臺北的工作,進到駱叔的公司幫忙——駱叔本來是總經理,他則空降擔任總經理特助。

本來空降部隊就難以獲得員工信任,幸好公司員工和股東、董事都知道駱叔的狀況,也因為他大學時代已經拿公司獎學金,也曾進公司打工幫過駱叔,所以公懷內部雖有疑聲,但反彈不算太大。

事實上,有能力的人只要有展現的機會,就不怕別人會沒看到。駱子傑不在,也不知以後會不會再進辦公室,但營運狀況似乎不受影響,一來駱子傑二十多年來打下良好基礎,二來汪士泉順利接棒,這個年輕人夠聰明,很快掌握了公司狀況,使公司營運沒有太長的空窗期。

駱子傑甚至告訴公司的董事,将來如果有一天他确定不會再回公司,士泉或許是個很好的總經理人選。

他一向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肯定士泉是個難得的人才,事實上,他跟欣美都知道,懂得感恩的人最難得,這種人行事謹慎不躁進,更懂得帶人要先帶心的道理,而士泉就是這樣的人。

這孩子從小接受何家便當幫助,長大了還常常回來幫忙,洗碗盤,送便當,不像其他吃過何家便當的孩子,功成名就後就船過水無痕了。雖然欣美做善事也不求這種浮面回報,但看到小泉懂得感恩,還是很感動。

事實上,不只公司要交給士泉,恐怕連小敏也是。

這次病倒,何欣美與駱子傑談了很多,上了年紀的夫妻談話內容除了過去共同的甜蜜記憶外,最多的部分就是談孩子——談孩子的過去,談孩子的現在,更談孩子的未來。

這其中,就以小敏最讓他們挂心。

夫妻倆心裏有數,士泉喜歡小敏,他們也只相信士泉,更肯定士泉愛著小敏,不然也不會為了小敏,這麽多年來東奔西跑,甚至寧可自己親手報警抓了小敏,也要拉這個傻女孩一把。

身父母,總希望女兒可以得到幸福,而她的幸福,就是小泉了……

汪士泉沒有辜負長輩的期望,雖然忙于公司的事,也幫忙照顧駱家的三個弟妹,但他還是每天都會抽空到便當店幫忙。

可是,便當店裏也有一件很麻煩的事——

那天他走進便當店,看見小敏很無助的站在角落,手裏拿著抹布,不知道要幹嘛,一臉茫然。

莊若敏看見有一個阿姨提著菜走出來放在枱子上,趕緊走上前說:“我把桌子擦完了,我可以幫什麽忙?”

“不用、不用,你站在旁邊看就好。”一轉過頭,“誰要你幫忙?誰知道會不會越幫越忙……”

莊若敏低頭拿起抹布再把餐桌擦一遍,她很專心,竟然沒發現汪士泉走進來,自顧自的擦拭著桌椅,定要擦到一塵不染才肯罷手。

此時又有另一名阿姨提著飯菜出來,這些員工都非常稱職,知道老板娘生病住院,仍然繼續開工,繼續準備便當送給窮人吃。

甚至連左右鄰居都知道何欣美住院的事,這幾天客人甚至比以前更多,便當店的收入竟然逆勢成長。

而汪士泉也告訴所有便當店的員工,他已接管便當店,全權負現盈虧,一切照舊——便當照送,飯菜照出,薪水照發,他以人格保證,何家便當店絕對不會關門,絕對繼續飄香。

莊若敏看見那人,繼續上前,“阿姨,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

“就跟你講不用……好!不然你去後面洗那些碗盤,不要打破了喔!”語氣有著無奈。

“好!”終于展露笑顏,“謝謝阿姨。”趕緊跑去。

汪士泉看著,心疼不已。

這時幾名煮菜阿姨走出,相互交談,都是在讨論該不安排工作給小敏做——

“誰知道她的狀況到底怎樣……”

“就是,士泉,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眼睛望向走道另一端,汪士泉心裏嘆息,看向衆人。“阿姨,小敏其實已經改過了,請你們多幫幫她。”

“我們也會怕啊!誰知道她會不會跟以前一樣,突然變得瘋瘋癫癫的。”

“就是,這幾天她都不講話,一個人發呆……我們也不是欺負她,我們是怕她會不會還有在吸毒啊?”越說越小聲。

汪士泉嚴正否認,“絕對沒有,你們不用擔心。”嘆息,“小敏不說話是因為欣美阿姨的事讓她很難過,她心情很低落,沒有別的原因。”

“這樣喔……”

“各位阿姨,我替小敏拜托你們,幫幫她讓她回到正軌,拜托了。”深深一鞠躬。

如此大禮讓衆人都很訝異,“不用這麽厚禮數啦!我們……我們知道啦……”

“是啊!只是也要慢慢來,便當店工作這麽重,她才剛回來,總不能一回來就做這麽累的工作吧?”

“拜托你們了。”結束交談,汪士泉走到廚房後頭,看見莊若敏一個人坐在小椅子上彎腰洗碗,他走上前,蹲在她面前。“小敏。”

擡頭,“士泉,你怎麽會來?”

“我來看看你……”看著她滿頭大汗,心疼不已,“我已經跟阿姨說過了,她們都願意幫你,不要想太多,大家都願意接受你……”

莊若敏苦笑,“不用怪她們,這是我自己的錯,別人不信任我也是正常的,是我自己不學好……”

“我相信你。”

終于露出笑容。“謝謝。”

“不要太辛苦了。”

“不會,我閑了一個早上,有事做真好,而且媽媽在生病,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幫麽媽媽的忙。”

“把自己照顧好,就是最好的幫忙了。”

“……”

卷起襯衫袖子,“我幫你洗。”

“不可以啦!”他空著襯衫,弄髒了怎麽辦?

可是他還是拿起菜瓜布幫忙洗盤子,動作俐落且迅速,這些事以前他就常做,稱得上得心應手。

莊若敏看著,鼻頭一酸,趕緊低頭一起洗碗。兩人圍著臉盆彼此對望,如同圍著了彼此共同的人生,圈圈內是兩人的命運與情感。

盡管汪士泉親自出馬跟那些阿姨談過,不過莊若敏還是沒有太多事能做,或者說她還是無法獲得這些阿姨的信賴,彼此間依舊存在著懷疑與不安。

不能怪這些阿姨,在這間便當店工作的阿姨都有多年資歷,她們跟著媽媽一起打拼,自然從小就認識她。

當然,她們也親眼見過她吸毒吸到神智不清的模樣,甚至帶著外人來店裏鬧,也因此,這些阿姨心裏對莊若敏下意識仍存著敵意與不信任感,畢竟曾對店裏做出這種事的人,怎麽可能輕易原諒?

莊若敏或許也知道這點,所以始終乖乖做事,什麽話都不說,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乖乖的待在店裏,哪裏也不去,幫忙店裏的工作,照顧家裏的弟妹、讓爸爸和生病的媽媽安心。

就算她有委屈也沒關系,只要讓媽媽可以安心養病就好。她自己盡管難過,卻可以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因為她曾經不乖,怪不得別人。

她也要汪士泉別再去跟那些阿姨說什麽,只要讓她可以幫到忙就好,不管她們怎麽看她,她都會接受,況且她們說的都是她曾做過的蠢事,她無從否認,只能認錯。

汪士泉心疼,卻也無能為力,因為正如小敏自己說的,曾經的錯誤無從否認,只能認錯,但他也相信這些阿姨都是好人,不然也不會在便當店工作這麽多年,跟著欣美阿姨一起做善事,總有一天,她們一定會願意接受小敏。

那天中午,便當店裏依舊高朋滿座,買便當的人潮絡繹不絕,每個人都交頭接耳,邊吃飯,邊聊天,氣氛好不熱烈。

何家便當店早就成為另一個裏民活動中心,簡直比裏長家還要熱鬧。

只可惜櫃枱前結賬的換成了一位阿姨,不是大家熟悉的欣美,許多客人很不習慣,但是知道了欣美在住院,而且病得不輕,只能給予祝福,然後多多上門照顧便當店生意。

說真的,現在希望便當店不能倒掉的反而變成這些鄉民,因為何家便當店一旦倒掉,他們就少了一個可以聚會、聊八卦、吃美食的地方了。

“欣美到底什麽時候會回來啊?”

“誰知道!”

“老實說,我還真懷念欣美呢!”

“就是。”

“而且現在的菜都不是欣美煮的吧?味道都變得不一樣了。”

“你一講我才發現耶!現在的菜好像比較不好吃……”

有個煮菜的阿姨聽了很不開心,“老頭,你說什麽啊?你竟然當著你老婆我的面,說我煮的菜不好吃……”

“媽呀!我都忘了我老婆在這裏工作……”趕緊走人。

追著跟了出去,現場笑成一團,氣氛好不熱絡又開心,似乎暫時掃除了欣美不在的低氣壓。

畢竟欣美在每個人心中都是難得的大好人,她老公也是,駱先生又聰明、又善良,夫妻倆二十年來行善無數,早就成為鄉民心中的神。

莊若敏在一旁整理碗筷,心裏也想著在醫院的媽媽,時而也想起人在公司忙的士泉,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吃飯?

媽媽有爸爸照顧,不用太擔心;倒是士泉,他現在工作量很大,不知道身體能不能負荷,是否忙得過來?是不是該拿個便當去給他呢?

莊若敏腦海裏想東想西,沒空去在意一旁有客人正在談論她,當然讨論的內容還是圍繞在她最近表現怎麽樣。

“應該是正常了啦!看起來還滿乖的。”

“希望啦!”拉過一個煮飯的阿姨,“小敏最近怎麽樣啊?”

“還好啦!只是不太講話。”

“還有沒有在……”欲言又止,卻意有所指。

“我們也在擔心啊!只是士泉說應該是沒有。”

“沒有就好……欣美都這樣了,她應該學乖一點,別讓大家失望。”

“就是,想當初她竟然還帶人回來鬧,欣美不生氣,我們這些左鄰右舍都氣死了,真想打死這個小孩。”

“唉!欣美人好,還勸我們不要生氣,幫小敏說話……怎麽好人都沒好命呢……”語氣裏滿是感慨。

“就是啊……”也是嘆息。

就在此時,門外竟傳來叫嚣、吵鬧聲,所有客人都吓了跳,看向門外,想弄清楚是怎麽回事。

外頭有一群年輕人,有男有女,年紀都不大,但每個都是兇神惡煞的樣子,那群人中有人對著便當店員人大吼——

“莊若敏,出來!”

“莊若敏,你是不是躲在這裏?出來!”

所有客人的眼神看向站在一旁收拾碗盤的莊若敏,那女孩終于從自己的思緒裏清醒過來,發現所有人都看著她,眼神掃過衆人,然後看向門外。

一看見門外的人,莊若敏的臉色瞬間轉為蒼白,一絲血色也無,雙手甚至開始發抖,顫抖到碗筷都撒落在地。

“小敏?”一旁的阿姨也很害怕。

莊若敏吞了吞口水,顫抖著步伐往門口走去。就是這群人,在她出獄後不斷追著她,一直希望将她帶回地獄。

為了躲避這群人,出獄後這兩年多的時間她不停逃,不停流浪,只為了避開他們,希望可以重新做了。

現在,他們找到她了……

站在門口,緩緩将玻璃門打開,那群人就站在她眼前,每個人臉上對她都充滿詭異的笑容,似乎正醞釀著什麽壞念頭。“小敏,好久不見了。”

“……”

“你都不來打我們一起玩,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渾身顫抖,但莊若敏仍堅定搖頭,她不願再跟這些人做朋友,這些人不是朋友,是跟著毒品一起殘害她的惡魔。

雖然是她自己洞開心防,允許惡魔住進她心裏的……

“你怎麽會回來窩在這間便當店啊?你不是說你最讨厭你養母嗎?你養母可是殺死你媽媽的人喔……”

再恐懼,依舊要替媽媽辯駁,更替自己過去誤會媽媽而忏悔。“你閉嘴!不是,我媽媽跟我一樣,都是自己害死自己的……”到最後幾乎是用吼的。

“少跟她啰唆這麽多!莊若敏,你要跟我們一起回去……”逼近她耳邊,“你跟我們混了這麽久了,也知道我們有在買賣毒品,你以為我們老大會放過你嗎?”

恐懼一下子掇住她的面容,她拼命搖頭,渾身發抖。

“不願意跟我們回去啊?那好,”對著一旁跟著的小弟下令,“把這間便當店給我砸了。”

莊若敏瞪大眼睛,眼眶裏滿是淚水,奮力大喊,“不可以——”

可是她一個人擋不住這些兇神惡煞,只見所有的混混都沖進店裏,而店內的客人更是吓得全部沖出店外,包括那些煮飯的阿姨。

頓時店內亂成一團,所有桌椅都被推倒在地,飯菜全都撒落,地上又是菜湯、又是白菜,亂成一團。

“不要——不要——”莊若敏放聲怒吼,淚水直落。

這是媽媽一輩子的心血啊……

她沖上前,一個弱女子想要阻止那些混混,卻被一把推開,只見混混拿椅子砸向鏡子,打破玻璃,驚人的玻璃碎裂聲響起。

莊若敏痛哭看著眼前的畫面,她不知所措、無計可施,不得已,她雙腳一軟,雙膝跪倒在地。“我求你們,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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