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和尚他有毒
長街之上再次恢複了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而熱鬧非凡,仿佛之前發生的都是幻覺。但是從唐僧師徒一路走過去,行人避之三裏的樣子看得出,我并不是在做惡夢。
感覺到暫時安全後,老戚小心翼翼地從土裏冒出來,蜘蛛腿扒了扒我裙角:“喂,小善,你不會被他們吓傻了吧?”
我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傻倒是沒傻,只是我現在腿兒暫時挪不了,可能剛才卡在那兒卡久了,骨頭有些麻。”
老戚瞅了瞅我雙腿:“……我覺得,你可能不是發麻而是發抖。”
等到人群中漸漸把那師徒四個人淹沒之後,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蹲下來跟老戚大眼瞪小眼:“嘶,老戚你說,唐三藏那師徒四個人,到底發現我是妖怪了沒有?雖然說照妖鏡照不出我真身,可是吧,我只要跟那和尚一對上眼我就心跳加快、汗流浃背、血壓飙升,再這麽下去,我估計沒等天劫來劈死我就先被他們那夥人活活吓死了!”
老戚嘆了一口氣,擡起蜘蛛腿搭在我鞋上:“小善你也別氣餒,畢竟現在最慘的是我啊!其實我覺得吧,你也不一定表現得如此害怕,畢竟唐三藏對你還挺客氣的。”
我表示奇怪:“難道,他當時對你不客氣嗎?”
老戚認真地想了想,十分客觀地說道:“态度是挺客氣的,不過是他在打算超度我的時候。其實呢,講道理,如果有哪天我真不想做妖精了,也許我會去找他做一場法事!畢竟,長得這麽帥的和尚已經不多了呢。”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犯花癡的老戚:天哪,唐三藏他有毒吧?
就在此時,只聽長街盡頭王城之前有人高聲呼喝道:“九宮真人到——”我驚訝地睜大眼站起身來,只見一身白袍的迦樓羅卷着一大片煙霧從誇張的儀仗裏淡定地走出來。
衆人下跪迎接:“國師好——”
老戚看我這神色,以為我不知道內情,替我解釋說道:“你不知道吧,昨天晚上你去找唐三藏他們的時候,伽羅主人已經暗自在這城中布好了局,現在她就是比丘國中的國師,而紅孩兒現在估計已經在王宮裏扮成了國王,就等唐僧師徒了。”
我長長地哦了一聲,随抱着腦袋嘀咕道:“天啊,大姐頭本來就因為雌雄同體,雄性激素分泌得過多而暴躁無比,這下她是更加分不清是男是女了。我的天,大姐頭不會真的打算一輩子單身下去,然後棍棒管教我一輩子吧?!”我光是想想……我光是想想都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老戚無語:“我覺得你的關注點,似乎有些偏移。”
迦樓羅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面對着唐僧師徒面不改色地說道:“啊,三藏法師不愧是大唐高僧,風采超然,九宮真人心悅誠服。”說着便是向唐三藏作揖,然而在籠子裏白鴿飛起引得衆人注意的一瞬,她不動聲色地朝我們這裏的方向看了一眼,示意我們趕快離去。
抱着蜘蛛精躲在人群中,我看着迦樓羅同唐三藏之間的表演:
一個演的漏洞百出,一個裝的視若不見。
老戚有些奇怪:“主人法力通天,幹嘛還要變戲法,還變得這麽假?”
我想了想,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地嘆道:“一個是扮豬吃老虎,一個扮老虎想吃豬。唐三藏在演戲,大姐頭也在演戲,兩人演的是對手戲,都只不過是在試探對方的實力到底在哪裏。昨晚上,紅孩兒觀察了唐僧他們對我的反應,估計姐她是打算自己下場親自試探唐僧和孫悟空吧!總之啊,雙方選手旗鼓相當,有一場好戲能看了。”
老戚見唐三藏跟着迦羅上車:“若是唐三藏真的同主人旗鼓相當,就算看不破你的真身,那也應該會懷疑你的身份。我總覺得,那個和尚待你有幾分不一樣。”
我牽着老戚準備抄小道去王宮:“等他打算叫孫悟空超度我的時候,咱倆就一樣了。”話雖這樣說,可我像是被什麽吸引住一樣,回過頭踮着腳朝王車的方向望過去。
目光穿過茫茫人海,卻不想直直落進了面無表情地回過頭的唐三藏那雙宛如黑瑪瑙的眼眸裏。
周遭仿佛嘩地一下子猛地向後退去,沒有了的人群,也沒有了雜亂的喧嚣。我臉上布滿泥土灰塵,唐三藏臉上戴着情緒僞裝的面具,就這樣在這個冷漠的人世裏偶然相遇。
我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連牽着老戚的繩子都落在了地上,輕飄飄地發出了幹淨利落的回響。在唐三藏幾乎是冷漠的面容中,我不知道到底是該緊張得立刻轉過身,還是應該茫然地不知所措。然而,心上生出的忐忑、懷疑與揣測,都在下一刻玄奘綻開的笑容裏雲散煙消。
我怔愣地看着他露出的幹淨笑容,忘記了所有該有的反應,仿佛有藤蔓于宿命之中在心裏紮根破土,迅速地在骨頭之中纏繞蔓延——
“诶,小和尚,你不會是想拿着一本破兒歌就去拯救衆生吧?”
“這位姑娘你可以侮辱我的能力,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夢想。”
“夢想?有趣,那你繼續好好做夢吧。”
……
一段陌生的對白強行擠入了我的腦海,我皺眉頭望着王車之上,一身缁衣褴褛的和尚——
劍眉星河,俊朗好看得能夠讓人輕易忘記所有的謊言與欺騙,尤其是那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是天上的星河。
“哇,那個東土而來的大師,看起來真的好帥。”
“這麽好看的人,怎麽就想不開當了和尚了呢?”
“天吶,你們有沒有看到他剛才朝我眨眼了!”
“胡說,大師看的明明就是我!”
周圍的女子成一片,呼啦地擁上去,表示對唐三藏的歡迎。
我回過神來,手下意識地摸上臉頰,才發現燙得厲害:“真是見鬼了!老戚,咱們走吧!”久久不見回應,我低下頭,這才發現大蜘蛛一動不動地望着王車走遠的方向,只聽大蜘蛛眼冒桃心地喃喃道,“好、好帥。”
我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那和尚果然有毒!
……
王宮,地牢。
我因為迦樓羅的吩咐不得出現在衆人面前,只好拎着燒鵝腿遛着老戚,去吓唬比丘國真正的國王。四周晦暗陰冷的牆壁上有鯨油壁燈常年燃燒着,可卻因為那幽森的燭火,越發襯得整個地牢恐怖駭人。
老戚嘶地一聲吐出冷白色的蛛絲,整個蛛身便吸附在了巨大的鐵籠之中,吓得籠子中那國王涕泗橫流,忙不疊披頭散發地向我跪地求饒。
“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寡人,你要什麽寡人都給你啊!”
比丘國國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黃金千兩,哦不不,黃金萬兩,封官進爵……還是,還是你要寡人的王位寡人也答應你,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我蹲下來跟他齊平,歪頭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你的王位早已經不是你的,至于王城裏的黃金,只要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你說的那些條件也許對凡人來說是難以拒絕的誘惑,可對我說來,根本不算什麽。”
面前抓着鐵欄的國王面如死灰,我掃了眼一旁露出獠牙的老戚,輕笑道,“你怕什麽,蜘蛛雖然大可是它确不會咬死你,頂多咬傷你,讓你痛一會兒,放心,我沒有習慣殺人,不像你一樣——”我想了想,嘴角彎着的弧度帶着幾分無辜的味道,“人面獸心、喪心病狂。”
比丘國國王還想狡辯:“寡人,寡人只是……”然而話還沒有說出口,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驚恐交加地看着地牢的四方,仿佛在那四方中漂浮着什麽令人恐懼的東西。
見他這副模樣,我背過手抿嘴一笑,撥弄着額發:“怎麽,現在才害怕了?這是你自己專門建造的牢房,怎麽,忘記了嗎?一千個孩子,被挖了心肝之後被丢在了亂葬崗裏,不過前些日子我剛好有空,就把他們全部埋在了這牢房的地底下。”
說到這裏,我猛地轉身盯着面無人色的國王,裝模作樣地噓了一聲,“所以你最好安分一點哦,不然那些孩子餓了想要吃肉的話,我可是控制不住的。”
伴随着我的話音落,我身後便出現了一個個面色青白的孩童屍鬼——一個個開膛破肚,眉眼稚嫩可恨意戾氣卻是深重,眼神發直地盯着籠子裏的比丘國國王。國王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肝膽俱裂,指着我:“你你你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你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嗤地一聲笑,背着手走在昏暗的地牢之中。鞋底踏在石磚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顯得越發詭異瘆人。
“你挖了那些孩子的心肝,他們因怨恨入不了輪回便從此歸我管。”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殺你,這些孩子嘛,可就不會這麽輕易地放過你了。”
比丘國國王手腳并用地爬着,朝我用力地磕頭說道:“還請仙女饒命,還請仙女饒小的一命啊!!小的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聽信小人讒言,妄信長生不老之術了!”
我和老戚對視一眼,皺眉道:“長生不老之術?”
比丘國國王忙不疊點頭,涕泗橫流地說道:“約莫就是三年前,寡人生了一場大病,而宮中的禦醫沒有人能治得好,此時城中出現一個老者出手治好了寡人。為了感謝那個老者,寡人特地送給了他百兩黃金作為酬謝。就是那個老者他對我說手裏有一古法,能保我延年益壽,甚至能有千年不老之功。秘方之中的藥材早已采全,卻差藥引子,那老者說還需一千個小兒的心肝做藥引子,如此我才生了這般禍心。”
“禍心?”
老戚陰陰說道,“那不如如今就剖開了你的胸膛,看看裏面到底承的是禍心還是黑心!”
比丘國國王一見攀附在鐵籠子之上的大蜘蛛竟然口吐人語,還朝他撲了過去,整個人吓得竟然一翻白眼便像個僵硬的木板徹底暈倒了過去。
老戚見他真被吓暈了過去,才悻悻作罷:“切,膽小鬼!诶,小善你做什麽一臉凝重?”
我斜睨着地上的男人,若有所思:“我在想,他嘴裏那個給了他藥引子的老人,到底是誰。”
我看向身後的那些孩子屍鬼,一個八九歲的男孩便從裏面走了出來:青白色的面容,眼底因為死氣帶着黑。我盯着他的眼睛,半響,男孩沉默地點了點頭,表示我心裏的猜想是正确的。
揮袖讓他們重新入土,我皺眉對大蜘蛛說道:“老戚,你就在這裏看着這個人,我出去找一個人。”說罷,我便凝神拈了一個訣,不顧身後蜘蛛嘶嘶聲,一個閃身便出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