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姑娘真要命
青石塔,壁畫斑駁。
衆生相,描繪神佛。
一身玄衣的少女提着燈,小心翼翼地走在空曠廖人的古塔中。
橘色燈火襯得少女身段柔軟清瘦,伴随着她的走動,燈火明明滅滅地綻放在壁畫上的衆生百态上,轉眼盛開卻又轉瞬泯滅。
終于,少女停在了一面壁前,燈籠微微湊近,便顯出上面□□橫流的一幕。
我怔怔地睜大眼,仔細地看着面前的那幅欲念糾纏的壁畫,恍若魔怔般挪不開眼神。
這下,我總算是看清了,畫壁上那些煙波橫流、媚态橫生女子大多長成一個模樣——天生絕色,鬓角飛揚,眼尾微揚,恍若遠古傳說中的妖精,是我絕對不會認錯的模樣。
因為,迦樓羅的眉眼,我怎麽可能認錯呢?
只是我不明白,姐姐為什麽會同壁畫上的那些女人長得一樣?
就在疑惑如同藤蔓從心裏破土而出時,我兩腿不由自主地開始發軟,胸腔中的心跳得砰砰,仿佛下一刻就要從身體裏跳出來!空氣瞬間變得逼仄灼人,我咬着牙無法挪動地盯着那幅畫!——
那一刻周圍都在天旋地轉,尤其是面前的壁畫,所有無比香豔的人物與肢體都在糾結纏繞中扭曲,最後扭成了一頭随時準備将我一口吞下的野獸!
耳膜嗡嗡作響,而肌膚燥熱灼人。我咬着牙,能感覺到血管裏的液體開始如同岩漿般起來,而下一刻,我無法控制地抖着手開始脫去身上衣服。先是外裳,再是中衣,如同畫面上衣不蔽體的女子般,想要釋放出身體裏長牙舞爪的欲望。
我因為白骨成精的緣故,本就天生畏冷,此刻身體裏像是有火在燒,可露出的凝白肌膚卻因天寒而迅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整個人如同置身冰火之中,難受得大口大口呼吸着。就在我抖着手開始想解胸前藕粉色的小衣時,整個人就被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古老的青石塔中,滿天神佛低垂悲憫的眼,靜靜地望着那男女相擁的一幕。
“放松一點,你被畫困住了。”
我喘着氣,在玄奘懷抱裏哆嗦得像只落水的貓,上下牙齒碰撞着發出咯咯聲。
眼前雖然一片黑暗,卻依舊浮現出剛才我所見到的畫面:女子妖嬈、妩媚入骨,一颦一笑都帶着讓人發瘋的欲望,而這種欲望如同燎原的大火熬着身體中血管裏的鮮紅液體。
“小善,不要看那幅畫,不要想那幅畫。”
耳旁傳來玄奘低沉的嗓音,呼出的熱氣蹭到我的耳廓,迅速地又起了一層疙瘩。
“別怕,那只是心魔,我還在這裏。”
那句話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有些委屈地轉過了身,冰肌般的胳膊若藤蔓般緊緊抱住了身後的人,嗓音糯糯:“阿奘,我好冷。”
玄奘渾身一僵,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般,血液直往天靈蓋上沖:
“你、你剛才叫我什麽?”
少女踮起腳尖勾住和尚的脖頸,閉眼蹭着他的臉頰:
“……可是,我又好熱,怎麽辦?”
被壁畫困住心智的少女像個小妖精,磨人得簡直能要命!
玄奘喉嚨發緊,咬牙忍耐:“小善你……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是不對的——”
然而被控制了意識、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的少女微微閉着杏眼,如同粘人的小貓般不停地蹭着他的肩窩脖頸,纏綿磨人的樣子像極了畫壁上的女子。
神态茫然而天真,可是玉骨冰肌卻撩撥人心。
遇見這種情況,最有效的辦法就應該像悟空那樣,拖出去直接暴打一頓就好了。
可是,那是八戒啊!
玄奘頭疼地念了一句佛,咬牙把纏人的少女從自己身上拽下來,擡手準備好,眼瞳幽幽:“小善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誰?”
少女雙眼迷蒙地望着他,聲音又軟又糯:“阿奘啊!”
佛祖才可能知道,在那句話裏,玄奘心都快被軟化了!玄奘本來一本正經繃着的俊臉忍不住一松,嬌羞地微微抿嘴:“阿、阿奘。”然而下一刻,他就毫不留情地給一個爆栗,面無表情:“不對!我是唐三藏!”
……
我跟玄奘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然後,他擡手又在我發疼的額頭上狠狠敲了一下!
“嘶,你幹嘛打我?!”我捂着被打的地方,疼得咬牙切齒。
玄奘反而如釋重負般地笑起來,眼睛被燈火映襯得像是有星星,碎碎念道:“謝天謝地,你可算是清醒了!快把衣服穿上吧,省得待會就着涼了!”說着,他就颠颠地撿起地上的衣服囫囵吞棗地把我包成個粽子,整個過程還挂着莫名嬌羞的笑容。
我額頭上青筋一突一突,低頭看着自己仍然赤條條露在外面的白胳膊,咬牙切齒:
“所以……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玄奘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朝我眨眨眼,“也沒看到多少!诶呀放心吧,你就算被我看光了也沒什麽關系。畢竟出家人,四大皆空;驅魔人,不拘小節!”
……出家人,四大皆空;
……驅魔人,不拘小節。
我氣得頭發都快燒着了,身後拽住他耳朵吼道:“什麽叫沒關系啦!”
因為身高差距,玄奘只能低頭配合我,哭笑不得地辯解道:“你若是不要我負責,自然就沒關系;你若是想要我負責,那我也不會拒絕,反正說來說去,都是沒關系啊!”
我說不過他,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只能松開他耳朵,自己生悶氣地跺腳。
玄奘大手放在我腦袋上,又揉了揉,笑得好看又寵溺:“別生氣了,你要是覺得虧了的話,大不了我脫了給你看回來就是!”
我炸毛:“誰要看你啦!走開點!”
玄奘無奈地瞧着我因憤怒而漲紅的臉:“那我給你講個故事,作為補償好了。”
我更加炸毛:“誰要聽你講故事啦!!”
…………
……
因為畫壁燭臺的蠟燭被點亮了,所以本來昏暗無比的佛塔變得靜谧極了。
我包得像只粽子,盤腿坐在桌子上,只見玄奘從容地走過來放下手中燈籠對我微微一笑。
他本就生得很好看,只是在這幽森佛塔與明滅燭光的襯托下,更有幾分動人心魄的俊美。
我撐着下巴:“所以,你知道那壁畫上的女子,到底是誰呀?”
玄奘眉眼生得好看,而眉眼生得好的人,眼波流轉間都是深情:“這裏面有兩個故事,你別着急,我一個一個講。佛經中記載,佛祖出家之前,他曾貴為一國王子。王子年少多情偏又生得俊美無匹,所以當年很多姑娘都想嫁給他。只不過,王子心懷悲憫,因看到三界皆苦,才立志解脫衆生。可是當他在菩提樹打坐悟道的時候,樹下走過了一個美貌無比的姑娘。”
我接過話,有些得意:“于是,王子就對那個姑娘一見鐘情,對不對?”
玄奘淡淡一笑:“沒錯,身為王子,他是喜歡過那位眉毛姑娘,可是身為佛祖,他也愛着三界衆生。所以在衆生面前,王子放下了那位姑娘于菩提樹下成佛。”
“而那副壁畫上所繪的,是傳說中魔祖為了誘導佛祖放棄正道,派遣最妖冶的女子化成王子心上人的模樣去迷惑佛祖,想通過此法讓他墜入魔道。只不過,魔沒有想過,既然當初王子能舍下那位姑娘,他成佛之後自然更能放下心中欲望。”
和尚閉上眼,喃喃道:“有過執着,放下執着;有過牽挂,了無牽挂。”
玄奘故事講得不錯……
我撓了撓臉頰,可還是有些糾結:可是這跟迦樓羅長得和那些女子一毛一樣,有毛關系?
但是吧,我又不能直接問他這個問題,不然就暴露了自己和迦樓羅的關系。我擡起頭,然而擡頭的一剎那,目光看向玄奘的方向時,卻忍不住僵住身子!
玄奘奇怪地推了推我:“怎麽,小善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我吞了一口唾沫,擡手指了指高處暗處那發光的幾雙眼睛,“他、他們,是什麽時候來的?”
玄奘微微皺眉,轉過身順着我手指的方向,便看見了高處那幾雙锃明瓦亮的眼睛——
“你們幾個,不要裝神弄鬼了。”
伴随着玄奘沒好氣的聲音,上面的地方便亮起來,露出整齊地站在欄杆上的兩個人加上一條魚。
我弱弱地問道:“你們……在那兒呆了多久?”
虎頭魚擺了擺尾巴,甕聲甕氣:“也沒有多久,恰好聽完一個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
豬八戒照着鏡子,陰陽怪氣:“哦,我們還看了一出讓人欲罷不能的好戲,你說是吧,猴哥?”
孫悟空抱着胳膊睨着茫然的我,嗤地一聲笑:“需要我們幫忙還原一下嗎?老豬!”
話音落,豬八戒放下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面具,一人分飾兩角開始進行浮誇的表演:
“阿奘,我好冷……快抱緊我!”
“你、你剛才叫我什麽?你再叫一遍!”
“可是我又好熱,怎麽辦?快幫我降火!”
“小善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是不對的!咱們要不換個姿勢”
豬八戒添油加醋地表演了剛才的情景,還煞有介事地三百六十度鞠了一個躬,仿佛整個佛塔都坐滿了齊聲喝彩的觀衆。
轟地一聲,所有血液都如同岩漿般噴上來,我別說臉紅了,連耳朵根都紅成了血番茄!
玄奘有口難辯:“不是!小善你聽我解釋,剛才你被那壁畫控制時,我雖然是說過那些話,可真不是八戒他說的那樣,真不是!我敢對佛祖發誓!”
我緊緊地攥住拳頭,咬牙切齒……簡直是天大的恥辱!恥!辱!
玄奘恨不得多長出一張嘴:“八戒!你到底搞什麽鬼!什麽什麽姿勢,我哪裏講過!”
虎頭魚搖頭晃腦,唯恐天下不亂:“師父,敢做,就要敢當。你敢對佛祖發誓,剛才你抱着人家時,心裏什麽都沒想嗎?”
玄奘有口難辯:“誤會!這都是誤會!”
半響,擡起頭,我朝他咬牙切齒地微微一笑:“什麽都別說了……”和尚一愣,而我出其不意地一拳打過去,“看打!”只聽梆地一聲,玄奘便嗷了一聲捂着鼻子蹲在了地上。
重重地哼了一聲,我裹緊了身上的衣服,一路把樓梯踩得梆梆作響。聽到房門發出的巨大一聲關門聲,三個人才笑得前仰後合,只不過都沒有發出聲音,越發顯得詭異非常。
玄奘面無表情地站起來,鼻梁上流着兩道血:“你們滿意了嗎?”
孫悟空伸了個懶腰:“當然滿意,睡覺去啦!”
豬八戒賤兮兮地朝玄奘一笑:“師父也早點歇息哦,畢竟今晚上還是有點累呢!”說罷,他便提着虎頭魚跟着孫悟空回房間去了。
玄奘無語地癟嘴看着三徒弟,半響,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獨自站在塔中的和尚就自個搖頭笑了起來,還拖着兩道鼻血看起來像個傻大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