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相逢在洛陽
三月初五,春光明媚,同樣明媚的還有燕秋爾掩在面具之下的笑容。
那日燕生離開之後,燕秋爾便馬不停蹄地忙了起來,先帶燕新堂去了趟花月閣,将花月閣的事情與燕新堂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又順路去為燕新堂的那位相好贖了身帶回去介紹給燕浮生他們認識,而後差人給他在昌樂坊的宅子挂了牌匾,将那宅子命名為“西苑”。
而後幾日,燕秋爾便每日都忙活着新西苑的事情,雖然照顧郎君、娘子們的仆婢都從燕府跟了過來,可護院卻是沒有,好在有燕新堂牽線搭橋,也很快就找到了可信之人。燕秋爾急忙與護院們商量好新西苑的防護和輪值,又親自去燕思仁他們先前的幾位老師那裏拜訪,談妥了之後的授課價格等相關事宜,就連新西苑的日常所需菜果布匹都是燕秋爾親自參與采購的。
前前後後不過四五日,就已花光了燕秋爾的一半家財,就算是燕秋爾也是心疼得不得了。可是又有什麽辦法?該花的錢總是要花出去的,左右也是能再賺回來的。
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燕秋爾便将新西苑交予燕浮生、金豆和夏雲三人打理,他自己則帶着燕新堂與岚風去往洛陽。就為了去洛陽的事兒,青玦還跟燕秋爾哭了三回,就連燕秋爾走時青玦都還鬧着別扭。
不過如今燕秋爾已身在洛陽,常安城裏的那些事情他縱使想管也是鞭長莫及了,索性便連想都不去想了。
“三哥老盯着我做什麽?”将視線從波光粼粼的洛河水面上收回,燕秋爾好笑地看着像是将他當做古董一樣審視的燕新堂。
三人此時正坐在洛陽城南市裏的一棟酒肆二樓,從窗戶北望,便能看到洛河,只是看不清洛河上的人讓燕秋爾感到些許不滿。
對上燕秋爾滿是笑意的雙眼,燕新堂撓撓頭,有些尴尬地笑道:“就是覺得我好似從來沒有認識過秋爾一般,這短短幾日可是颠覆了秋爾在我心中的模樣。”
聞言,燕秋爾眉梢輕挑,好奇道:“哦?那我之前在三哥的心目中是什麽樣子?”
“呃……”燕新堂的表情更尴尬了,“就……能言善辯愛撒嬌?”
聽完這回答燕秋爾卻是迷茫了。這能言善辯他能理解,畢竟自他在燕府開始抛頭露面開始就一直在說,事兒沒做幾件,話卻說了不少,可那個愛撒嬌是怎麽回事兒?
“那現在呢?”不糾結于這個已經被颠覆的假象,燕秋爾再一次好奇地提問。
“嗯……現在嘛。”燕新堂的視線在燕秋爾的臉上打了個圈,而後道:“秋爾若是認真起來,再有幾個梁管事那樣的幫手,怕是能與阿爹……能與燕家主一争高下。”
“三哥過獎了。”燕秋爾謙虛地說着,心裏卻是對這個評價感到非常滿意。
在外人看來,他已經能與燕生并肩了嗎?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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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秋爾緊接着問道:“咱們是何時要去與燕尋堂哥的人碰頭來着?”
他要來洛陽之前先以禾公子的身份與秦九打了招呼,就說自己要陪着五郎君來一趟洛陽,想着順便在洛陽發展一個花月閣,而秦九與林謙和燕尋商量之後,燕尋便給了他們一副畫像,說洛陽的事情便由此人代表秦九,要他們來洛陽的時候與這人碰頭。
燕秋爾是不認得那個接頭人,可燕新堂卻認得,那人是在東都府任職的人,只是職位不高。
這職位高不高都無關緊要,燕秋爾只是驚訝于秦九和林謙這兩個纨绔竟在玩樂間連東都府裏的人都收服了。那人如今雖是職位不高,可誰知道他過幾年會不會平步青雲呢?若有人費心安排一下,這東都府落入秦九之手豈不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秦九那厮還成天說自己無能,這不是挺有能耐的嗎?
燕新堂看了看天色回答道:“還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會有一艘小烏篷小船會停靠在洛河邊的一個茶棚旁,按着燕尋堂哥的意思是要登上那艘小船。”
“那我們現在便過去吧。”話音落,燕秋爾便與其他兩人一起離開了這家酒肆。
三個男人的腳程極快,兩刻鐘之後便到了洛河邊兒的茶棚。燕新堂與岚風在一張空桌邊兒坐下,向開這茶棚的老翁要了壺茶,優哉游哉地等着燕尋所說的烏篷船。而燕秋爾則站在洛河河邊,轉頭向洛河的東西兩頭看去。
“今日似有不少商船往來。”燕秋爾見河邊渡口皆是忙碌的景象,便随口說了一句。
“自是如此。”燕新堂端着兩杯茶走到燕秋爾身邊,将其中一杯遞與燕秋爾,繼續說道,“這三年一度的商聯會考驗的可不單單是三大家族的財力,還有人脈人品。
今年輪到燕家操辦,燕家主不僅要定下洛陽六成的邸舍供來者及其随從眷屬居住,還要在商聯會召開期間包攬所有邸舍的果蔬茶酒,每一樣都要用最好的,最要命的是這洛陽城裏還有一條洛河,待人都來了,必定是要游河怡情,這樣一來便要打造幾艘不同等級的游河畫舫。
這一番布置下來,縱使財力雄厚如燕家也是承擔不起,這個時候便要看人品人脈了,若平時多與人為善,此時便可以向其他商賈們求助,左右也是個可以炫耀的機會,只要交情過得去就會有商家免費提供所需之物。雖說一家給不了多少,可若是多幾家願意幫忙的,也是能省下不少錢呢。”
“原來如此。”燕秋爾點頭。怪不得燕生要提前那麽久來洛陽打點,承別家人情的時候,他不親自出馬可說不過去。
“看這架勢,是嶺南道的酒商運酒來了吧。不過他們來的這麽早沒問題嗎?”燕新堂望向洛河東側忙碌的渡口,微微蹙眉。
“此話怎講?”一聽燕新堂的語氣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事,故而燕秋爾也蹙起了眉。
燕新堂解釋道:“這果蔬酒茶皆是要入口入腹的東西,本應在最後送達,以免有心術不正之人在其中多做手腳。我先前與嶺南駱家聯絡的時候就已經說過這件事情了,可怎麽他們還是來的這麽早?”
燕新堂已經交代過,他們卻還是來早了嗎?燕秋爾的心中升起幾分擔憂。
“三哥,花月閣之事就勞煩三哥了,我們晚上在邸舍碰面再說。三哥記得帶上面具。”說完,燕秋爾也不等燕新堂的回複,急忙踏上一艘小船,就讓船家載着他往洛河的東渡口去。
燕新堂微微一愣,而後搖頭失笑。平日裏看燕秋爾言行覺得他是一個為了生存機關算盡的人,似是任何人都能被他利用一把,可若誰讓他上心了,他便也會如這般在那人疑似危難之際便已挺身而出。
他就不該多這句嘴,那些事情燕家主又不是解決不了,可他這邊兒的事情卻不是他一個人就能做到穩妥的,這個時候他把自己的夥伴送到了燕家主身邊,這不是蠢嗎?
搖搖頭,燕新堂返身回到岚風身邊坐下,對岚風抱怨道:“秋爾還真放心将花月閣的事情交于我做,他就不怕我與人聯合将你們賣了?”
岚風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道:“主君當日都能将剛到手的花月閣交予完全不懂經營的青玦哥哥,如今三郎君可比青玦哥哥能幹多了,主君怎麽會不放心?”
“奇了怪了,是誰教的他輕信他人啊?”燕新堂搔搔頭,覺得自己有時候是真的無法理解燕秋爾的想法。
“輕信?”岚風轉頭看了看河面上燕秋爾的背影,而後道,“不是輕信,只是成則成不成無損罷了。主君雖有意要做,卻也并不執着。”
燕新堂有幾分驚訝地看着岚風,他沒想到一個花月閣出身的小倌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想想自己看上的那個女人,燕新堂也就覺得不足為奇了。
“呿!我看秋爾就是有錢沒地兒花了,倒是跟着他瞎忙活的我們太認真了些。”
岚風一愣,而後輕笑出聲:“也是,是我們太認真了些。”
另一邊,逐漸靠近洛河對岸東渡口的燕秋爾已經能看清渡口的狀況,并且在第一時間找到了燕生,燕生的身後跟着唐碩和袁旭,而正在與燕生交談的人是背對着燕秋爾的,燕秋爾看不到對方的面貌,只知道對方是坐在輪椅上的。
燕秋爾轉了轉眼珠子,從錢袋裏掏出錢給船家道:“老丈停在這裏便可。”待老丈茫然不解地接下錢之後,燕秋爾便提氣縱身,一躍飛身上了渡口。
“七裏之外便已聞到酒香,尋香而來,到了近處更覺酒香醉人,能釀出此等香溢四方的美酒的怕是只有嶺南道駱家吧?”燕秋爾穩穩地落在距離燕生不遠的地方,雙目微合似沉醉于酒香之中,只留給燕生幾人一個清瘦的側影和生硬的語氣。
談話被人打斷,燕生以及燕生周圍的人全都向燕秋爾的方向看過來。
注意到燕秋爾臉上的那張半面面具,唐碩立刻輕聲在燕生耳邊低語道:“是平康坊的禾公子。”
聞言,燕生微微點點頭。
禾公子這人他知道,因為他是秋爾的朋友,只是此人為何會來洛陽?他不是為了與秋爾深交才留在常安的嗎?難道……難道秋爾已經來了洛陽?
燕生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卻沒能找到燕秋爾的身影,于是收回視線,緊盯着面前的這位禾公子。
“敢問閣下是……?”然而坐着輪椅的那人卻不認得燕秋爾,突然被這麽一個從天而降的陌生人搭了話,這人禮貌地詢問了一下對方的身份。
“是鄙人失禮了。”燕秋爾這才完全睜開雙眼,轉身向輪椅上的男人微微鞠躬,道,“敝姓禾,初入常安經商之人,聽聞洛陽将有盛世,便提前來占個位置湊個熱鬧,不想竟能與駱家美酒相遇,鄙人不虛此行。另久仰燕家主大名,鄙人雖與令郎相交,卻一直未登門拜會,請燕家主勿怪。”
“無妨。”燕生依舊緊盯着禾公子,似是在用眼神詢問燕秋爾的下落。
不過……這位禾公子的身形倒是跟秋爾有幾分像,就是氣質差得太遠。
“原是燕家主的相識。”輪椅上的男人微微一笑,對燕秋爾點頭道,“在下駱時,駱家家主。”
燕秋爾瞄了一眼被從船上卸下撞上馬車的酒壇,疑惑道:“敢問駱家主為何将這麽多酒送至洛陽?這數量似是超過洛陽尋常所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