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愛意
冷汗浸透襯衫,混合消毒酒精染進傷口,一針麻醉沒止住劇烈的疼痛,那個易容的男人手腳并不輕,子彈是取出來了,肩膀的傷口卻被撕裂得更大,縫合時細密的針腳紮進皮肉,瞿淮一聲不吭的樣子勾起了男人的興趣,他惡作劇般的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除了聽見一句悶哼,面前的人再沒給他任何一點反應。
“啧,沒勁,骨頭還挺硬。”男人替他草草包紮了事,臨走時把人從椅子上解下來丢進屋子裏臨時搭的簡易的軍用床,雖然手還沒給他松綁,但相比椅子,老K認為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椅子上被拷的太久讓他手腳發麻,瞿淮吃力的翻身,不讓自己壓住左肩剛縫合好的傷口。疼痛感像傾襲而來的潮水,綿延不絕放大至每個感官。清瘦的脊背驕傲又脆弱,躺在床上微微發顫,瞿淮很久沒有這樣疼過了——應該是和郁晟儒在一起後,這個男人就再沒讓他感受過痛。
往日清淡如雨洗春潺後疏影般的眉眼,遭受暴風雨雪後并未有半分頹廢,依舊是瞿淮特有的铮傲。整個人蜷縮在行軍床的一角,雙手貼近心髒試圖找回一點安全感。當所有的陰謀與龌蹉被刺破最後的遮羞布,郁晟儒是他可以抵擋一切怯楚的勇氣。
手腕被繩子蹭掉一大塊皮,滲出血絲,像極細小的千萬只螞蟻撕咬吞噬。
為什麽要說喜歡他?萬一沒活着出去,他不想對郁晟儒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答應他訂返程機票。
後脖頸傳來的酸疼幾乎讓瞿淮脖子擡起來都不能,王八蛋,把自己迷暈了還往脖子上補了一手。
有點後悔,離開別墅上車前的那一口,不該只親在臉上。
老K給瞿淮打了一針肌肉松弛劑讓他雙腿失力,每一次移動都是與生理本能對抗。
為什麽會答應那麽苛刻的條件,真的要拿一半身家來救我嗎?
衣服濕透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讓氣溫驟降,這是他被綁架的第七個小時,體力和精神都透支到極點。沒吃老K叫人送來的飯食,只在口渴到喉嚨發痛時才會飲一口水。算起來,已經快十幾個小時沒吃沒喝了。
想喝德叔燒的雞湯,想郁晟儒卧室裏永遠恒溫的空氣,可他最想的,應該是郁晟儒永遠對他敞開的懷抱。
剛開始被強迫和郁晟儒一起睡時,瞿淮是睡不安穩的,他常年處于緊繃與防備的狀态,夢裏都是警惕的爪牙。常常睡到半夜被郁晟儒過于炙熱強勢的懷抱弄醒,躲是躲不開的。不然就是做噩夢,父母去世的場景不斷重現反複上演。只是他不知道,每一次他在夢魇裏被怔住,郁晟儒都會醒,也是郁晟儒摟着掙紮得滿頭大汗唇色發白的他,跟哄孩子似的耐心,直到他安穩睡下。再後來,瞿淮的意識裏,大概自己裝了一個小小的雷達,會自發尋找最讓他踏實的地方。
如果只剩下最後一面,應該最遺憾的,是沒有窩在郁晟儒懷裏對他說出真心話的機會。
瞿淮并不懷疑郁晟儒的實力,或是他要救出自己的決心,但面對一個窮兇極惡的毒販,他并不相信老K幾乎不存在的人品。
再者,為了救他,拿出一半身家這種事,不是不震動的,只是瞿淮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答應了多一些,還是希望他不要做這種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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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之前,他的目标是好好念書,考一個喜歡的大學;十七歲那年,他的人生被人驟然攔腰斬斷,之後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報仇。當他遇見郁晟儒大仇得報後,很長一段時間都飄蕩在迷茫和空虛感裏。既沒有活下去的目标和信念,也已經失去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
世界不盼望他活着,也不害怕他離去。
直到他發現自己愛上郁晟儒。
這是屬于瞿淮心底最大的秘密。
應該是發燒了,明明渾身發燙,卻感覺置身冰窖,意識潰散前的一秒,瞿淮抓住腦海深處最後被不斷放大的念頭:他要活下去,至少要活到再見郁晟儒一次,然後拼盡全力保護他,就像他從前保護自己一樣。
傷口發炎,孤傲清冷的小狼崽昏倒在陰暗濕黴的床上,在陷入黑暗的邊境前,做了人生第三個最重要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