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煙火

郁寧臉上笑容尴尬一瞬,啞然不知所措。

“行了,收收你那色眯眯的眼神吧。”秦睢懶洋洋舉起酒,一飲而盡:“認清自己的身份。”

“……是。”郁寧乖巧地答,心裏卻別扭極了。

什麽叫色迷迷?他這是正常欣賞好嗎?

他又不喜歡男人,秦睢的語氣怎麽像在警告自己不要給他戴綠帽?

不過說起來,這位景煥公子倒是與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

倒是真有幾分道家人的出塵飄逸。

郁寧目光一轉,又落到榮親王另一邊的小兒子身上,也就榮王府的世子——秦景然。

他如今才十四五歲,容貌尚且稚嫩,五官卻像極了榮親王,只是眉眼間驕縱之色濃郁,看了讓人心生不喜。

還沒收回眼神,郁寧就察覺對方瞪了自己一眼。

郁寧:“???”

——是他的錯覺嗎?

此刻堂下,秦景然同樣在打量郁寧。

察覺到對方投過來的目光,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兄長,他便是你之前與紫英師兄說的劫數?”秦景然偏頭,低聲同身旁的秦景煥低語。

他想起自己偷聽到的內容,怎麽也不肯相信這個看起來除了容貌,其他都普通到極點的郁寧将會是兄長最大的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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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紫英師兄師承國師大人,蔔卦測演之道一向無人出其右,可萬一呢?

“景然,不要做多餘的事。”

相較于秦景然,秦景煥似乎對郁寧并無興趣,他低着頭,目光落到手中的酒杯裏。

秦景然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連忙将杯子拿走,氣道:“這下面人真是不成規矩了,不知道修道之人不能飲酒嗎?”

國師門規森嚴,從不肯讓弟子沾一滴酒的,秦景煥雖鮮少來宮宴,太監們卻也極注意規矩,每次都上的是清茶。

秦景然問了身旁的太監,知道是郁寧之後對他印象更差。

看來師兄果然沒說錯,那郁寧果然是兄長的劫數。

“秦景然。”秦景煥眸光淺淡,望向自己的弟弟:“什麽也不要做。”

“知道了……”秦景然低頭,撇了撇嘴,小聲道:“我都十五了,別把我當小孩子啊。”

晚宴進行到一半,舞姬們剛表演完,外面的宮人就進來禀報,說是可以觀賞煙火表演了。

每年宮裏的煙火表演都是一絕,宮裏的貴人們,宮外皇城附近的百姓們都會來觀賞煙火表演。

于是一行人移步閑月閣東側那個巨大的觀景臺,觀景臺面積大,觀賞位置也很好,一向是宮裏欣賞觀景表演的極佳之地。

不過宮裏觀賞煙火的最佳位置其實是禦花園的那個極高的眺望臺,只是那望臺極高,一般人不敢上去,而且面積也不夠容納這麽多人,才被閑置下來。

郁寧還是第一次來觀景臺,不禁覺得新奇,從這裏眺望不遠處的宮殿,紅瓦飛檐,亭臺樓閣,高低錯落,是很新奇的感覺。

“站好,一會兒掉下去朕就把你的屍體扔去亂葬崗。”秦睢表情不耐地拽了下郁寧的後領子。

郁寧這才發現自己半個身子都貼在欄杆上了,他回身站定,心有餘悸道:“多謝陛下提醒。”

秦睢薄唇輕啓:“蠢笨如……”

“陛下快看!”話還沒說完,手臂就被郁寧抱住,秦睢一愣,垂眼看着眼前的郁寧,卻見他目光盡數被眼前巨大的煙花吸引。

漆黑明亮的眸中倒映出絢麗的色彩,郁寧仰着臉,唇角不由溢出淡淡的微笑。

四周響起衆人的驚呼,秦睢卻依舊能聽到郁寧的呢喃:“真漂亮啊……”

秦睢沉默,旋即嗤笑一聲:“沒見識。”

天邊明月高懸,晚宴結束時已經很晚了,宗親們四散而去,不過榮親王一家卻是留在了宮裏。

是宣太後親自吩咐的,她一向親近秦景然,這次許久未見,自然把人留下來問話。

不過秦景煥卻不願留下來,自己回王府裏了。

秦睢中途去勤政殿了,郁寧自然回甘泉宮,臨走時他看着禦辇旁的李魚,不禁疑惑:“小林子呢?”

李魚目光慌亂一瞬,含糊道:“小林子回甘泉宮去讓宮人做夜宵了,殿下這時候有點餓了吧?”

郁寧恍然:“這樣啊,那我要吃雲片糕。”

“是。”

回到甘泉宮,郁寧聽說雲片糕正在做,便先去沐浴了。出來時雲片糕剛做好,卻依舊不見小林子的身影。

郁寧:“小林子呢?”

往常天天在自己耳邊絮叨的人此刻突然不在,他還真不習慣。

李魚抿了抿唇,“小林子……去忙別的了。”

郁寧目光落在李魚表情不自然的臉上,繼而望向四周宮人,終于覺出不對味來。

郁寧:“是嗎?讓他先過來一下。”

李魚說不出話來,只好一個勁磕頭。

郁寧望着李魚,嘆了口氣:“能瞞我多久呢?”

……

一刻之後,小林子低着頭,一瘸一拐地跟在李魚身後走過來。

小林子擡頭,目光躲閃,露出鼻青臉腫的一張臉:“殿下……”

“這是誰幹的?”郁寧看着小林子臉上鮮紅腫起的指痕,一雙清亮的瞳眸裏第一次浮現出憤怒的情緒。

這是下了多重的手,才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奴才、奴才沒事了。”小林子慌忙磕頭,目光苦澀:“是奴才自己不小心磕的,殿下您不要再問了……”

且不說郁寧會不會自己一個奴才出頭,更何況他一個奴才,惹得榮親王府與皇後不睦,陛下和太後知道了将他殺了也不一定。

“你當我傻的嗎?”郁寧氣的拿不穩手中的杯子,他站起來,湊上前看了眼,語氣又軟下來:“上藥了嗎?”

小林子低着頭,嗫嚅着開口:“剛剛敷了藥,過兩天就可以伺候殿下了。”

“先養好身體再說吧。”郁寧心情極度糟糕,他看向一旁的李魚,沉聲道:“你說。”

李魚也是沉默。

“你若不說,明日我就去請陛下查這件事。”

看了一旁小林子的臉,李魚咬咬牙終于開口:“是小世子……”

一炷香後,郁寧終于知道來龍去脈。

原來是安排不當,誤給秦景煥上錯了酒,惹得秦景然不快,問了人之後便将小林子喊過去教訓了一頓。

郁寧面沉如水。

這何止是在教訓小林子,更是殺雞儆猴,做給自己看呢。

他雖不知道秦景然為什麽會對自己有這樣大的成見,可他已經傷害到他身邊的人,郁寧就不能坐以待斃了。

小林子此刻又出聲:“殿下,要不奴才先下去……”

“不用。”郁寧此刻突然鎮定下來,他轉頭望向小林子,目光沉靜:“待會兒陛下來,你伺候殷勤些。”

甘泉宮難得陷入一片死寂,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宮人進來通傳,說是秦睢來了。

郁寧眼眶一瞬間就紅了,他使勁兒揉了揉眼,好讓眼圈更紅,接着才起身出去迎接。

“見過陛下。”郁寧上前行禮,接過秦睢的大氅遞給宮人,聲音齉齉的。

秦睢腳步一頓,彎身看向郁寧,見他雙眼紅腫,眉峰微挑:“呦,還哭了?”

郁寧吸了吸鼻子,偏過臉去,聲音有種強撐着的鎮定:“是陛下看錯了。”

秦睢目光掃過一旁的小林子,想起剛剛暗衛的報告,便也猜出了來龍去脈。

秦睢垂眼看他,看不清神色:“至于麽?不就是個奴才?”

郁寧眸裏含着倔強:“那也是臣妾的人,臣妾是陛下的人,他打了臣妾的人,便是在打臣妾的臉面,嚴重了說,更是打陛下的臉面。”

“臣妾一人死不足惜,可臣妾不願看別人這樣侮辱陛下的顏面。”他瞟了眼秦睢神色,适時抽泣了一聲:“臣妾心裏生氣,為陛下生氣。”

秦睢定定看他半晌,看他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半天,最後又被憋回去。

秦睢笑出了聲。

“好了好了,別哭了,哭哭啼啼像個男人麽?”他笑着伸手,溫熱的指腹将郁寧臉上的眼淚擦去。

“放心,朕會為你主持公道。”他看向郁寧的眸光沉沉,裏邊像是含了別的東西,又被臉上的笑容隐去。

第二日一大早,郁寧早早起來,按着早就定下的規矩,準備跟秦睢一起去太後宮裏請安用早膳。

正好昨夜秦景然父子宿在宮中,今日必會陪太後一起用早膳。

郁寧昨晚眼睛哭的有點腫,今日起來用熱水敷了敷,看着才沒昨日那麽紅。

只是他心情仍低落着,看着就不如以往有精神。

長樂宮。

随着太監的通傳聲,秦景然父子一道出了門。榮親王的禮數一向周全,帶着兒子在門廊上同秦睢行禮:“見過陛下。”

“免禮。”秦睢看着父子二人,眸光比平常都來得溫和。

聽着秦睢的聲音與平常別無二致,秦景然悄悄松了口氣。正要陪着一起進去,忽地聽秦睢叫了他一聲。

“先別急。”秦睢微笑着同秦景然招手:“景然,你過來一下。”

秦景然一愣,看了眼身旁的父親,慢慢走過去。

“來。”秦睢松開與郁寧交疊的手,卻又握住他的手腕。

他揚手,帶着郁寧的手一道往秦景然的臉上揮去。

左右開弓,清脆的兩聲在長廊裏回響。

“——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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