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殺戮

早晨,舊塘村。

因為這兩月來在這幾個村裏發生的怪病,有些家底的人家早就搬離了村子,剩下的一些人家也是閉門不出,大白天街道上空蕩蕩,連只狗的影子都看不見。

正當此時,村口武村長家的後院的門卻悄悄開了。

達子牽引着驢車出來,目光不露聲色地往四周看了看,随即扶着武村長上了車。

兩人并未多作逗留,剛收拾好就出發了。

又過了一會兒,武村長家附近鑽出來兩個人。

“咱們還跟嗎?”一人神情猶豫,“鎮上離這裏可遠呢。”

“怎麽不跟?”另一人道:“文村長交代過的,我看這倆人鬼鬼祟祟的,肯定沒好事。”

倆人簡單商量一下還是決定跟去,幸好這驢車速度沒多快,倆人又是年輕漢子腿腳快,沒一會兒就跟上了。

一路上彼此都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一直跟到城裏,才跟得緊一些。

武村長進了鎮上,讓達子在角落裏停下,就下了車。

“叔,後邊跟着那倆人需要解決嗎?”達子低聲道,眼中透着隐秘的殺意。

倆人跟來縣城的路上他們就發現了,之所以按兵不動,還是武村長的意思。

“由他跟着吧。你在這附近逛逛,不用管。”他看見達子臉上被馬蜂蟄出的傷口,頓了頓,道:“去看看傷,吃點好的。”

他們鄉下人對治療馬蜂蟄的傷口有自己的土法子,可既然都來鎮上了,肯定要去請大夫看看。

“放心吧叔,我都知道。”達子笑道。

Advertisement

雖然今天早上有點倒黴,可想想他得到的那些,達子的身體興奮地控制不住顫抖。

“放心,你把這事辦好了,以後有你吃香的喝辣的。”武村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随即便接過達子身上的大袋子,顫巍巍地背到自己身上。

那袋子頗重,武村長蒼老的身體被壓的佝偻,可他渾濁的眸子裏卻閃過一抹興奮與狂熱,似乎對這樣沉甸甸的重量甘之如饴。

倆人在窄巷分離,武村長先出了巷子,人來人往中顧自往某個方向去,又過了一會兒,達子才從巷子裏出來,駕着驢車去了另一個方向。

武村長一路随着人流走,瞟了眼身後跟着的人,他默不作聲地走到一處豪富人家的府宅門口停下,上前拍了拍門。

過了一會兒,有人過來開門,武村長連忙拎着袋子過去,滿臉堆笑。

“大人,買炭嗎?”

邱家。

早飯後,郁寧在院子裏跟兩個小孩玩,邱樹去打獵了,雪娘在清掃竈臺。

“嫂子。”秦睢站在門口叫了她一聲。

倆人平日不怎麽說話,秦睢又生的容貌出色氣質超群,雪娘下意識有些拘謹,連忙洗了手出去:“宣兄弟,有什麽事嗎?”

秦睢沒說話,将手裏沉甸甸的荷包放在雪娘旁邊的窗臺上。

“這是?”雪娘拿過來看了看,連忙擺手拒絕,将荷包還給秦睢:“這哪裏使得?不行不行,這太多了,我們受之有愧,宣兄弟,你拿回去吧。”

秦睢後退兩步,沒接:“拿着吧,路上撿的,你不要我就拿它教小松月兒打水漂。”

小松和月兒正是邱樹雪娘的孩子。

雪娘:“……”

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秦睢真能幹出來這事,推辭一番,也就收下了。

“不必告訴邱樹。”

“是。”明明是命令的語氣,雪娘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服從了。

“你們在說什麽呢?”倆人剛說完,郁寧就抱着月兒來了。

小丫頭在他懷裏格外乖巧,攬着郁寧的脖子不說話,嬌嫩的小臉親熱地貼在郁寧臉上。

“沒什麽。”秦睢轉身,不動聲色地看了郁寧懷裏的月兒,聲音沉了沉:“你過來。”

“怎麽了?”郁寧抱着孩子過去。

“上藥。”

“哦哦,好。”郁寧沒想太多,放下孩子就跟秦睢進了屋。

眼看着秦睢就要脫外袍,郁寧愣了愣:“陛下,咱們是不是沒藥了?”

“新買的。”秦睢不耐煩地催促:“快點。”

“哦哦。”郁寧連忙過去,小心翼翼地将傷口包裹的紗布解開,忽地一頓:“不是昨天才換過藥嗎?”

頻繁換藥也不好,他們一般是兩三天換一次。

秦睢垂着眼看身前的郁寧,眼底有暗潮洶湧:“你是覺得朕不配一天換一次藥?”

“……”

他加快了速度:“馬上就好。”

倆人剛換好藥出來,就看見秦景煥領着文村長過來了,他們身後還跟了兩個年輕漢子。

郁寧瞬間便知道了對方的來意,驚喜道:“有結果了?”

“你來說吧。”文村長給身後的男人讓了讓位置。

那漢子看見兩人還有些拘謹,忙道:“我和二狗偷偷跟着武村長他們到鎮上,我跟着武村長,二狗跟着達子,之後我就看見武村長拎了一袋子東西進了林府……”

郁寧好奇:“林府是什麽地方?”

文村長連忙回:“林府是我們這裏有名的豪強,還跟滄淵府的知府杜大人有點關系呢。”

新塘村舊塘村還有附近幾個村子都屬滄淵府管轄範圍,滄山這邊只有一個州郡統一管轄,名為宜林郡。

滄淵府不過是這宜林郡中的最不起眼的一個。

然而誰又能想到這裏不僅開出了銀礦,還有一群膽大包天妄圖欺上瞞下的人呢?

“想必這知府杜大人就是幕後之人了。”郁寧沉思道。

“不止。”秦睢冷笑道:“這樣大的事情,那個杜大人也兜不住。”

郁寧遲疑:“那是……”

“這附近不是還有一個府衙嗎?”

“你是說滄林府?”郁寧有些懷疑:“可滄林府離這裏有些距離……”

秦睢:“開山鑿礦動靜這麽大,屆時工程正式開始,你覺得他們會察覺不到一點風聲嗎?”

“不急,這兩天應該就能驗證我說的對不對了。”

秦睢語罷,看了眼文村長身後的漢子。

山間漢子根本不會跟蹤人,想必倆人剛跟上,那武村長就知道了。

武村長知道了,他身後的人自然也坐不住。

郁寧沒明白秦睢最後這句話,可不妨礙他相信秦睢,點點頭沒問太多。

“文村長,你今天再跑一趟。”秦睢又開口道:“去附近另一個得病的村子裏看看,試探他們村長的态度,若是信得過,就将這病是有人故意為之的事告訴他,但不要提銀礦的事,只讓他召集人手幫你。若是不行,那就什麽都不要多說,直接回來。另外,你再召集村裏的男人,把他們聚集起來,聽你調配。”

“好。”文村長說完,轉身就帶着人去做了,沒有絲毫猶豫。

他不是不對那銀礦心動,可一想到那白花花上的銀子上染着無辜者的鮮血,文村長就覺得惡心。

他和他們村的人,都不要這催命銀。

文村長行動很快,一個時辰後就回來了,只是神情明顯帶着頹喪,他看了眼郁寧兩人,嘆道:“老朽無能,沒能說服老李。”

他口中的老李,就是隔壁村村長。

秦睢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淡定道:“沒事,我本來也沒期望他會答應。”

郁寧疑惑了:“那你怎麽還讓文村長去啊?”

不等秦睢回答,郁寧自己又明白過來:“是為了試探武村長嗎?”

若是那武村長知道他們知道了銀礦的事,自然會搶先一步去招攬幫手。

秦睢唇角泛起微微的弧度,伸手摸了把郁寧的前額:“聰明。”

他手指的溫度溫暖又熟悉,郁寧耳根驀地紅了。

秦睢瞟了他一眼,讓文村長一行人回去,只道:“等着吧,狐貍尾巴藏不了多久了。”

秦睢這句話應驗得很快因為第二天早上,一群人就上了邱家門。

彼時郁寧他們剛用完早飯,邱樹還沒上山,聽得院裏一陣動靜,出去看的時候,大門已經被踹壞了,院裏站滿了府兵。

那些府兵大概有四五十個人,一直到院外,他們身上都佩着刀劍,用來捉他們幾個人,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大嫂,你帶着兩個孩子進屋裏,不要出來。”郁寧見狀悄悄對站在最後的雪娘道。

見雪娘帶着兩個孩子進屋,郁寧稍微放松了一些,看見這麽多人,一顆心又不由得提起來。

郁寧走到秦睢身旁,面上一派鎮定,手卻忍不住牽住秦睢的袖子拽了拽,小聲道:“陛下……怎麽辦啊?”

“放心。”秦睢反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

郁寧莫名安定下來。

“你們還有心情做這事!”一旁的邱樹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他沒見過這麽多兵,心裏也有點慌,他下意識看向身旁兩人,卻只看見秦睢牽住郁寧手的一幕。

他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心情卻有種詭異的放松。

這倆人都有心情做這事,那場面也不是太糟糕嘛。

不知邱樹哪句話戳中了秦睢的笑點,秦睢低低笑了一聲,瞧着心情十分愉悅的模樣。

郁寧:“……”

郁寧晃了晃秦睢的手,小聲道:“笑什麽?”

秦睢唇角笑意更深:“笑你傻。”

林寧是林府獨子,金尊玉貴的公子哥,從小被嬌養着長大。

這天他一如往日般要出門,臨走時看見表叔領着一群人也打算出去,便連忙跟過去。

待問清要做什麽之後,林寧眸光一亮。

他也要去!

一通死纏爛打之後,林寧順利跟着表叔一起出發了。

到了舊塘村,府兵開道,林寧算好時間擺完譜,雙手背在身後,慢悠悠地晃蕩出來。

他閉着眼,仰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然而出乎意料的驚疑質問并沒有在耳邊響起,林寧默了一瞬,不可思議地睜開眼。

這幾個人在做什麽?

他們都不害怕嗎?

“你們知道本公子是誰嗎?”林寧氣得跳腳,待看清郁寧兩人出衆的容貌之後,眸中也閃過一抹扭曲的嫉妒,他寒聲道:“來人!把他們幾個給我抓起來!”

他話音剛落,就有兩個府兵過來抓人。

然而不等那兩個府兵上階抓人,上空某處就迸發出兩道速度驚人的銀色弧線。

那似乎是銀針,上面淬了毒,隐秘地射在兩名府兵脖頸上,下一刻,他們渾身癱軟地倒下去。

下方頓時響起一陣騷亂,方才氣勢洶洶的林寧也吓了一跳,他看着上首的幾人,目光帶着忌憚,縮了縮脖子,轉身回去了。

郁寧:“……就這?”

不過眼前這情況他也确實吓了一跳,湊過去低聲問秦睢:“怎麽回事啊?”

“你覺得呢?”秦睢狹長的鳳眸瞥了他一眼,滿不在乎道:“或許是他們來之前吃壞肚子了吧。”

郁寧:“……”這話你也說的出口。

倆人說話之際,剛剛來的那位公子哥又來了,他站在一個中年男人身後,身旁是武村長和達子,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什麽叫狐假虎威。

後面來的中年男人原本陰沉着臉,看清楚秦睢兩人的面容氣質之後,又換了副面孔,輕笑道:“不知二位貴客光臨敝地有何指教,想要什麽也盡管說,林某身為這滄淵府中人,自然要好好招待二位一番。”

“主人家還在我們身邊站着,你們的招待方式就是帶着一群人亂闖別人家?”郁寧學着秦睢的語氣,難得尖酸刻薄了一把。

中年男子面色不變,微笑着接話道:“畢竟用這麽多人,才好請得動二位。”

他又道:“若是二位還希冀于有人來救你們,那林某覺得二位還是不要等了。”

秦睢眉峰微挑:“你把文村長他們綁了。”

那姓林的中年男人不置可否,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郁寧驚了一下,再一想也是,文村長那群人不過是普通村民,怎麽可能打得過這些帶着武器精于訓練的府兵?

“現在他們……怎麽辦?”郁寧轉頭看向秦睢。

“既然這樣,那走吧。”秦睢整理衣袍,下了臺階。

郁寧:“???”

不是,這怎麽沒打就投降了?!

不等郁寧再說,秦睢就拉着他下了臺階,邱樹見狀也跟過去。

有個府兵還想要進屋将雪娘連同她兩個孩子也抓出來,秦睢偏頭冷冷看他一眼,将人震懾在原地。

“誰若敢動屋裏的婦人和孩子,一個也活不了。”

“嘿,你還敢吓唬我?反了你了!”林寧心頭火起,正欲上前,胳膊被中年男人拽住。

“寧公子,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武村長也在一旁勸。

秦睢腳步一頓,目光看向武村長,又看了眼林寧,問:“你叫他什麽?”

林寧見狀終是忍不住跳出來:“怎麽?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寧是也。你有意見?”

郁寧:“。”

秦睢哼笑一聲,回頭看了眼郁寧,眼中戲谑之意明顯。

郁寧:“……”

——可惡。

怕秦睢還使出什麽手段,一群府兵沒人敢綁着他們,三人跟着那中年人往前走了許久,一直走到一處空曠的平地上才停下。

那平地上烏泱泱聚集了許多人,随着府兵們過來,一群人讓出一片路,露出中間被捆着的連帶着文村長在內的二十多個人。

出乎意料地,秦景煥卻不在這,也不知道去哪了。

郁寧走過去,目光帶着一抹同情的将文村長嘴裏的裹腳布□□。

“辛苦了。”郁寧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

“諸位!”中年男人揚手一揮,府兵們便亮出刀劍,村民們霎時安靜下來。

察覺到廣場的安靜,中年男人微微笑了一下,繼續道:“今日請各位來,是做個見證。”

“人人都知道,咱們這幾個村裏這幾個月來,遭受了山神的詛咒。”中年男人頓了頓,“林某雖不在此居住。卻也同情各位的遭遇。”

“然而山神之怒尚未平息,就又有人來觸怒他,試圖使詛咒加劇,傷害我們。”

他的手指向站着的郁寧三人,幹脆道:“就是他們。不僅四處散步謠言,蠱惑文村長與村民對抗,還擅自抓了山神的子孫——珍貴的紫尾貂,殺之取血,試圖下毒謀害我們。”

山神的子孫?

郁寧皺眉,沒想到紫尾貂這小家夥居然還有這種稱呼,他轉頭看向身旁的邱樹,用目光詢問。

邱樹撓了撓頭,不确定道:“似乎是有這麽個傳說來着。”

郁寧:“……”

“對,我之前确實看見他們捉了只紫尾貂進文村長家門了。”一個新塘村的村民回想起來,驚得叫出了聲。

中年男人當即道:“大家因詛咒死去的親人此時屍骨未寒。可因為這些人,山神的詛咒又要加重了,不僅地下的親人知道了死不瞑目,連咱們的安全也有可能受到詛咒的威脅!”

“這群人所作所為實在猖狂,因此武村長才求助到衙門上,希望杜大人能幫幫村民們。杜大人愛民如子,特派我來将這些人就地正法。請各位做個見證。”

他的話漏洞頗多,至于就地正法的做法更是極不合理,奈何他的話戳中了村民們的痛點,外加人群裏一些挑事的,一幫人竟也跟着叫起好來。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人群叫嚷不斷,聲浪裹挾着鑽入幾人的耳朵裏,文村長忍不住嘆了口氣。

秦睢默不作聲地聽了半晌,一直到中年男人停下來,才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目光像在看一個死人:“說完了?”

中年男人面龐閃過一絲慌亂。

場上村民們察覺氣氛不對,也漸漸安靜下來。

見大家都安靜了,秦睢才滿意地再次開口:“那都聽我一句。”

“賀焤。”他沉聲道:“動手。”

“為首着殺無赦,其餘府兵敢反抗的殺無赦,另外……”秦睢頓了頓,指着一旁的林寧道:“把他給我綁了。”

“嗤。”林寧不屑地笑了一下,“騙誰呢?就你?”

然而他話音剛落,四周不知何時從何處湧上來的黑衣人就将他們反包圍了。

為首的人飛身過來,第一個用手中的短刃把那中年男人抹了脖子。

“啊!”

鮮血噴濺出去很遠,伴随着衆人的尖叫聲與混亂的逃竄,宛如一場殺戮信號,正式拉開這場單方面屠殺的帷幕。

……

一刻鐘之後,大部分府兵繳械投降,中年男人、武村長、達子都被抹了脖子,臨死前他們睜大眼睛看向地面,仍是滿目的驚疑和恐懼。

發生什麽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尿濕褲子的林寧此刻也這樣想着。

他渾身顫抖着抽搐,手腳被捆綁着,只得跪在地上不停求饒。

“擡起頭。”秦睢走到他身旁,險惡地俯視着他。

林寧驚恐地擡起頭,慘白着臉擠出一個笑。

“林寧?”他低聲輕嗤,仿佛妖魔的低語,“你也配叫這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郁寧聽完:爽!

秦睢看過來:這就爽了?

_(:з”∠)_

很肥了吧!⊥戆玻…

另外,殺的都是壞人哈,雖然看着血腥,但他們值得。∠(”∠)_感謝在2020-11-2400:09:41~2020-11-2523:54: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容楚7瓶;之魚子及2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