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剃發易服(下)
“那臣有個問題。”耶律也克一臉迷惑地問道,“抓到陸瑾送大都?如果陸瑾違令怎麽辦?斬不斬?”
“坦混!”耶律天澤使勁拍打座位上的扶手,指着耶律也克吼道,“朕說過了!抓到他就送大都來!朕允許你碰他了嗎!”
“臣明白了。”耶律也克心中多是不服的,說好的違令者一個不留,但是不管陸瑾有沒有違令卻都要把陸瑾送到大都,這樣的雙重标準簡直是在給自己拆臺。剛才的這個問題也沒有問錯,怎麽反而指責起自己來了?
“嗯。”任憑耶律天澤能掃蕩整個寰宇之內,卻終究看不透所有人的心思,自然也不知道耶律也克心中的憤憤,繼而問道,“耶律也克,朕給你調派十萬人。辦不辦得到啊?”
“十萬?”別說十萬人來強制給漢人推行“剃發易服令”,就算殺光漢人也夠用了!耶律也克卻偏偏不願意用如此安全夠用的人數,只覺得是耶律天澤故意看扁了自己,伸出一個指頭,“皇上要西征才是重要的大事,臣這裏只要一萬人就夠了。”
“呵呵……”烏馬奧搖搖頭,“臺吉不要輕敵啊,萬一遇到抵抗,他們可是不要命的。”
“大汗……哦不,皇上!臣留要一萬夠了!”聽得連一個糟老頭也看不起自己,耶律也克更加着急喊道,“一個都不用多!”
“嗯。”耶律天澤欣慰地點點頭,“耶律也克很有志氣,那就給你一萬人!”
推行一項命令不是鬧着玩的,推行新令更是絕對不輕易的難事。
且不論新令正确與否,只要是舊制度沒有觸犯生存底線,舊勢力便總是頑固而保守,絲毫容不得半點新事物的萌蘖。
人本能地不願意改變現有狀态,除非有損害絕對利益的力量強迫他們不得不變。施加的這種力量是可怕的,要強大到足以摧毀整個舊的制度。
十五歲的耶律也克簡直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耶律天澤的鐵蹄可以雖然可以踏平宋國的土地,但若要強迫每一個人改變自己舊的生存狀态,新的更巨大的矛盾将一觸即發。
對于新事物,這也是一場賭局。贏了,它将改變舊事物的每一寸靈魂,占據人們生活乃至心靈的主體,讓一切統一成自己想要的模樣,就算還有舊事物的殘存,也只能保留在不足以影響本質的最底層;輸了,便是受到舊事物的強烈反撲,自己的一切将被啃咬撕裂,碎成齑粉。
足夠強大而猛烈的力量可以阻止第二種情況的發生,這也是耶律天澤和他帶領下的覺羅人最慣用的方式。
在孫獬的建議下,耶律也克決定殺一儆百,剃發易服令先從南方重鎮泉州開始推行,只要搞定了泉州,剩下的地方必然不敢輕易反抗,甚至能望風而從。
剃發易服令頒布的第一天,泉州的街頭巷尾貼滿了告示,一張張明晃晃的紙上用正楷寫着一排排漆黑醒目的大字:泉州全城軍民,限三日之內,全部剃發,違令者斬。
Advertisement
城門邊圍觀的群衆搖着頭,議論紛紛。
“真是豈有此理!”
“無恥蠻夷!自己不開化還要我們跟着一起做野蠻人!”
“身為漢人,剃發是萬萬不能的!脫下漢服除非我死了!”
“……”
“城已經封了,你們一個也別想着跑出去。城中的全都剃發,換成覺羅人衣服和發型,違令者斬!逃出去也別想高興,泉州之後,剃發易服全國都會逐漸推行的!只要是在我們神烨大可汗的領土上,就一個活人都跑不掉!當然,死人可以不用剃發!”城樓上,孫獬對昔日宋國同胞們趾高氣揚地大喊道,“臺吉留下一句口號給你們: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
昔日同為宋國臣民。只是今日,孫獬已經是覺羅人的走狗了。
“你這賣國求榮的賊子!”城下,一位年輕書生大喊一聲,“就是這個賊子開了東京城門使我們國都失陷!今日我們亡了故國,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他們今日要我們剃發易服,是要斷了我們漢人的根!大家如果不想看着子子孫孫淪為蠻夷,忘記我們漢人的身份,忘記我們的祖宗法度,忘記我們的禮儀,忘記我們的聖人教化,我們今天就千萬不要屈服!為了我們的先人,也為了我們的後人!”
“對!這書生說的對!”
“賣國求榮的賊子!殺了他!”
“殺了他!剃發易服我們不幹!”
“……”
“放肆!大膽你們!”孫獬指着成樓下大喊道,“放箭!射死他們!快放箭!”
城上一時亂箭齊發,一箭正中那書生左臂。城下百姓見情況不妙,頓時皆作鳥獸散。
“哼!”孫獬在城樓上不屑地哼了聲,“一幫鬧事的刁民,跑的但是快!”
泉州,夜。
銅色的月輪低垂,挂在一戶普通人家漆漆黑的樹梢上。樹影在紙糊的小窗上投下斑駁陸離的黑色,随着小窗裏昏黃微弱的燭影搖曳忽明忽隐。
“啊……嘶……”
“叫你又去出頭啊!”一年輕女子皺着眉頭,仔細地給一位年輕書生包紮作弊上的傷口,“剃發易服又不是針對你一個人的事情,大家若是不願意自然都會說的,要你跳出來說?要是被覺羅人盯上記恨了,我們還活不活了?”
“我帶頭等着別人帶頭?要是別人都這麽想該等誰來帶頭?你不知道,今日城門邊圍觀的人都響應我了,我相信他們都也不是沒有心的。”書生用右手拉拉女子的手臂,“我們今天不抵抗,只能看着我們的後人忘記我們的衣冠,忘記我們的一切!和覺羅人淪為一體!改朝換代是平常事,不過是一姓之亡國而已,可是今日剃發易服,改我們服飾制度,毀我們禮儀文化,這是亡天下也!我史元讀了二十年聖賢之書,我中國受了幾千年禮樂教化,豈能讓聖賢禮樂消亡在我們手中!”
“大道理我不懂。”女子搖搖頭,“我只知道我們皇帝已經跳海死了,連大宋都沒了,我們現在抵抗什麽?你覺得我們現在不聽覺羅人的,不是死路一條嗎?”
“反抗不一定會成功,還有可能死路一條。但是倘若我們今日剃了這頭發,就注定再也站不起來了!”史元站起來,盯住女子的眼睛,“姐姐,你還記得嗎?泉州城破那天,我們父親一頭撞死在城門!我們父親去世之時,說了一句什麽?‘正我衣冠’……”
“阿元!”女子對史元擺擺手,捂住臉輕輕抽泣來,“你別說了!”
“姐姐!我們剃了這發換了這千年傳承的衣冠,對得起我們為之流血流汗的先人嗎!”左臂已經包紮好,史元站起來,決心道,“我想好了,現在就去找好友魏珂商議,想辦法帶領全城一起抗争!”
“扣扣扣。”
本該是夜深人靜之時,史元家緊閉的門卻清脆地響了三聲。
難道隔牆有耳!史元吃了一驚,随手抄起一張凳子,貓着腰謹慎地往門邊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