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越漢人

大越人和漢人長得并沒有多大區別,何況同一個民族不同的地區還有好矮黑白呢,如果僅靠身高膚色什麽的估計,誤差也太大了。阿瑾有什麽辦法知道這裏的漢人有多少,他們的狀況如何呢?

陸瑾拉着宋于明在街上走着,一邊看路上的行人,一邊觀察兩旁的店鋪。

每走過一家店,只要有人說話,陸瑾便會集中注意力仔細聽他們說些什麽。

他們互相說的雖然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日常瑣事,卻暗藏玄機。

對語言極其敏感的人,從一個人的口音裏,就能辨別他的家鄉。

對于宋于明來說,反正那些人說的都是一樣的聽不懂的鳥語,自己只管拉着阿瑾的手陪他走來走去就好。

“我們進去。”一家店門前,陸瑾忽然停下腳步,拉着宋于明進了店裏。

宋于明看不出這家店與街上的其他店有什麽區別,既然阿瑾要進去,便随着阿瑾進去。

陸瑾一踏進店鋪,臉上竟然就挂起了一絲友好的微笑。要不是剛才在那個知府的府上已經驚呆過了,宋于明肯定會驚呆在原地。

不過想來也是,身居高位之人最能掌控自己的情緒,這樣簡單的一個肢體動作罷了,阿瑾要裝出來騙人也不是什麽難事。看着他那俊美從容的臉上充滿善意的笑容,是人都會忍不住想親近的,大概只有宋于明看得出他那微笑有多假,多可怕!

陸瑾從來都是笑裏藏刀。他少有真心的笑,其餘的笑不是懷着陰謀,還是懷着陰謀!

聽阿瑾流利地使用他聽不懂的大越語和那掌櫃攀談起來,宋于明只盯着他臉上那個淡淡的笑容出神。

對面那個人一邊忙着手中的活計,也是一副笑臉相迎。然而他說話聽起來斷斷續續,有時候一個字還要蹩腳地憋半天。

他是個結巴?可是他并不重複什麽字眼。最終,宋于明覺得自己總算是機靈了一回,推測出一個結論:感情這個掌櫃根本不是大越人!

果然,陸瑾與那人談着談着,那人直接扔下了手裏的鍋鏟鍋蓋,激動地用漢語大叫一聲:“我也是常州人!”

宋于明滿臉黑線。敢情阿瑾憑借着他驚人的語言天賦,被人錯當成老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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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那掌櫃的也沒心思煮東西了,直接出來拉着陸瑾坐下唏噓感嘆。

陸瑾沒說自己是他老鄉,也沒否認自己是他老鄉。這世上差錯的事多了,沒必要一一糾正,何況他陸瑾見過的事物實在太多,早已養成了一個不置可否不較真的習慣——只要無關痛癢的事,無論對錯他都懶得多費口舌。

異國他鄉聽到的家鄉音調,總是令人感到格外親切。終于找到了一個聽得懂自己話的可傾訴對象,這位掌櫃坐下,把這些年的變故一一陳述。

陸瑾耐心地一一聽完,不時點點頭。那人本不需要他回答什麽,只要有個人聽着,就已經倍感滿足。

“我和兒子走散之後,感覺也不想活了。”掌櫃用手捂着布滿紅色血絲的濕潤雙眼抹了一把,嘆了口氣,半晌才繼續說道,“我想過去跳崖,可是後來我又想,萬一我兒子還活着,萬一我們還能遇到,我要是死了,兒子怎麽辦?我就開了一家小店,在這裏一邊糊口,一邊找我的兒子。”

陸瑾點點頭,問道:“你還有其他認識的漢人嗎?”

“認識。”掌櫃道,“異國他鄉的,大家當然互相照應,我在大越國定居以後,認識了不少和我一樣逃過來的漢人。”

“多嗎?”

掌櫃想了想,點頭道:“多,很多。”

“哦?”陸瑾問道,“你們還想回宋國去嗎?”

“誰不想啊?難道你不想?”掌櫃長嘆一聲,道,“可是宋國沒了,被魏國糟蹋成那副樣子,根本就不像我們宋國了。現在這大越國,都比和我們宋國像宋國咯。”

不過就是換個領導班子的事,本來對這種國家興亡的事情沒什麽感覺,宋于明聽着這掌櫃說的話,心頭卻有了一絲不一樣的觸動。

比起推翻一個政權,要人民改變他們原有的生活方式其實更難,而且難太多了。

本來改朝換代沒什麽,可是覺羅人和他們漢人,不是一個民族,要強行改變另一個民族固有的風俗傳統和文化根基來服從自己,這就是兩個民族矛盾和悲劇源源不斷的根源。

宋于明心裏也不禁埋怨起耶律天澤來,有自己北方那麽大一個國家不待着,幹嘛要滅阿瑾的國家?滅就滅了,為什麽還不尊重別人的生活方式?

然而心中道義上的譴責并沒有什麽卵用,國家之間就是這樣,誰的拳頭硬,誰就說了算。

“此處離占城不遠。”陸瑾問道,“為何不去占城?”

“占城現在漢人确實多,好多人也都去了那裏。不過我覺得這大越國太上皇年年都說要發兵攻打占城,占城那麽彈丸之地。”掌櫃搖搖頭,“只怕到時候也還是大越國的。所以也就不去了。”

宋于明忍不住咧嘴笑起來,他面前坐着那個人不就是要去幫大越國取占城的麽。

陸瑾看了宋于明一眼,不理會他,接着和掌櫃交談:“能逃到此也不容易吧?”

“是啊,九死一生啊。”掌櫃道,“大多都是身體強健的年輕人,大不了在大越國可以再娶啊。要是說老弱婦孺,不知道多少死在路上了。”

看陸瑾深色黯然不再言語,宋于明對老板笑道:“老板,飯點到了了,來兩碗牛肉面啊。”

“好嘞。”這掌櫃人倒大方,對宋于明道,“這麽一個異國他鄉的,難得我們都是老鄉,面我請你們的!”

“不要錢啊?”宋于明嘿嘿笑道:“老板謝謝你啊。”

和陸瑾吃碗面,宋于明又陪他在街上走了一圈,算是大概知道了一些當地的情況。

當地确實有大量逃亡的漢人,而且由于沒有土地無法靠農業生存,大多生計不穩定或者選擇經商,或者還只是到處流竄。

“漢人的人口比例不小,又沒有在此地穩定下來,加上能逃亡成功的大多是青壯年男子。也就是說,如果招募新兵,他們應征的比例還是很高的!”宋于明走得離陸瑾很近,在他耳邊輕聲分析道,“加上他們故國情懷很重,所以會很願意恢複故國,這樣就将是一支用于很可觀的力量。我說的對不對?”

陸瑾點點頭。

“哈哈,你真是太聰明了!”宋于明忍不住笑着伸出手拉着陸瑾使勁搖了搖,“今晚上我好好獎勵一下你。”

陸瑾面無表情地看了宋于明一眼,推開他的手徑自走了。

這些天出來沒有春服在一旁瞎逼逼,加上擔心陸瑾的身體,宋于明已經養成了纏着陸瑾要一起睡的習慣,白天粘着晚上摟着,感覺自己已經萬萬少不得他了。

晚上,宋于明脫了衣服,張成一個“大”字躺在床上等着陸瑾上|床一起睡,卻遲遲沒等來。

也是,已經臨近占城,這幾天又要征兵,他應該雜事一堆,不會睡得這麽早。宋于明從床上坐起來,掀開床幔往桌案邊看去。

陸瑾背對着自己跪坐在桌案旁,雙手放在桌上,借着幽黃閃爍的燈光好像在看手中的什麽東西。

燈光那樣幽暗柔弱,暖暖的顏色勾勒出那個單薄清冷的背影,如同黃昏裏一竿高傲而溫潤的竹影,卻是清瘦得可憐。

宋于明輕輕走上前,從他身後看去。他骨節分明的的玉指間緊緊攥着一個東西,在昏弱的燈光下,卻反射着璀璨的光華。

那是一只紫羅香囊,只是它的造型別致,形狀竟然像一頭野獸,又用金絲銀線繡着宋于明看不懂的一串如同文字又像圖畫的東西,在燈光下璀璨奪目。

當然那些都不是最惹眼的,更令人驚訝的是,香囊下方垂挂的八串流蘇都是各式寶石制成,流光溢彩,如夢如幻。既高貴又狂野,狂野又不失風情。

不知道陸瑾是怎麽想的,反正作為一個窮鬼,宋于明是驚呆了。

呆了半晌,宋于明才反應過來,他半夜不睡盯着一個香囊看,敢情是在睹物思人吧!

這個香囊如此別致,他半夜拿着看得出神,一定是當年那些青樓之中,有個別情意深重的交心女子送給他的!他們感情一定非常非常好!而且說不定那個女的就是阿瑾的心上人!

想到這裏,宋于明心裏一沉,一種讓人抓狂的難受哽在喉間。這麽多年風月場中千般過眼,煙花巷裏同枕共眠,那些個青樓女子所贈的信物肯定堆積如山,只有一件他九死一生中卻還帶在身邊,半夜不睡起來看着出神——這麽看來,他肯定是有一個心上人的!

自己和他什麽關系?不過就是趁着他患難之時占了點便宜,和他那些一本書都寫不完名字的舊情人根本沒法相提并論。

對于他這種浪蕩公子來說,親親抱抱什麽的就像玩兒一樣,啪啪啪都不一定是真心,也就自己會當回事以為他心裏有自己。宋于明不覺攥緊拳頭,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真真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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