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做不到的事

7月14日

唯有盡力自持,方不致癫狂。

――太宰治《人間失格》

太宰治,織田作之助,坂口安吾,福澤谕吉。

……總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這個世界終于瘋了呢or2

但是話又說回來!人家家也好想叫文豪的名字,比如川端康成和三島由紀夫。

時針走過十二。

至此,昨日已過。

坐在吧臺前的三個人,變成了四個人。

有着好看的藍眼睛的少年,他面前放了一杯溫熱的茶。

“難得想要介紹工作給你啊。”自稱‘太宰治’的少年在吧臺上癱到軟化,“真的不考慮改變主意嗎?藤丸君?”

從這個怨念的态度而言,很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拒了。

“不了。”立夏依然溫和卻堅定的拒絕道:“并不是有意拒絕太宰先生的好意,而是……果然還是學習更重要吧?同時兼職三份工作,無論怎麽想都太過火。”

沒錯。

立夏拒絕了在這間‘lupin’酒吧做兼職侍者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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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理由與他和太宰所講的不同。

說是直覺也好,還是什麽其他的東西也罷。

立夏總覺得,如果真的答應下來……一定會發生很麻煩的事情。

實際上,也的确如此。

名為藤丸立夏的少年,查不到過去,查不到存在的痕跡,也查不到監護人。

像從天而降一般突然來到。

一個人如果總是吃力不讨好的去做一件事,必然有足夠的利益。

這是身為黑手黨最基本的認知。

那麽,他一次又一次的将‘不認識的人’從死亡邊緣拉回,究竟是為了什麽?

這次的‘介紹工作’,未嘗不是太宰的試探。

但是,現在的他,拒絕了太宰的‘邀請’。

藤丸立夏想要什麽?

難得,太宰有了自己無法摸透的事情。

他不動聲色的思索着,一邊舉手向侍者說:“來一杯起泡洗潔精吧?”

“本店沒有。”侍者先生習以為常的,用溫文的笑容回應着他。

“起泡……洗、洗潔精?”這是什麽可怕的飲品?可憐可憐我這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咕噠君吧。

立夏的臉都要綠了。

“既然沒有的話就沒有辦法了呢,太宰。”立夏發誓,這個名為‘織田作之助’的男人臉上的表情基本面癱到沒有變過。

“你吓到他了,太宰君。”坂口安吾推了推自己圓片的眼鏡。

鏡片在燈光下閃出鬼畜的雪白,在這鬼畜鏡片的加成之下,安吾向少年問道:“說起來,藤丸君是怎麽察覺到我不是‘蟹味醬’的?”

之前,在第一次道明拒絕兼職的理由後。

少年便一直默默的注視着坂口安吾和太宰治,當坂口安吾被他的目光盯地快要受不了時。

他開口了。

‘你,不是蟹味醬先生。’

“――我就是能認出來啊。”現在,立夏臉上挂着理所當然的神色。

他從包裏摸出手帕,當暖色的布料展開的時候,裏面包着的蜜柑露了出來。

“給。”立夏将白天電車上遇到的老者給他的水果轉送給了太宰治。

“喔!”太宰看起來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他接過蜜柑,把它頂在了頭上。

“因為‘蟹味醬’是我的朋友,所以,無論他變成什麽樣子我都能認出來。”包容的天空,是他的眼睛。

“即使你還不到‘三十歲社畜’的年齡,我也知道,這就是你。”他的笑容,像是會發光一樣的溫暖,“你說對嗎?太宰先生?”

“認識了很好的人啊。”織田作說道:“恭喜你,太宰。”

“朋友……嗎?”太宰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暧昧不明,“那麽,我可以拜托藤丸君一件事嗎?”

少年歪了歪頭,“請講?”

“請你下一次不要再救我了。”太宰頂着蜜柑趴在吧臺上,“人類既害怕死亡,又被死亡所吸引。”

“城市裏,文學中,死亡一直都在被消費。”酒吧昏黃的光下,他笑得柔和,“無法轉換成任何東西的,僅此一次的死亡。這,就是我的願望。”

立夏再一次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太宰治的那天。

河水,烈陽。

日光下,他的眸光中沒有對于生的渴望。

有的,只是對于死亡近乎溫柔的思念與憧憬。

或許就像太宰治自己說的那樣,他的願望,就是死亡。

但是――

“……對不起。”立夏用認真卻難過的神色說道:“只有這件事,我做不到。”

“我不會去阻止你自殺,因為,那是太宰先生自己的事情。”他搖搖頭,繼續道:“但是,你也不能阻止我去救你,因為這是我的事情。”

“……??”太宰把眼睛瞪的圓圓的,“喂喂,你這是什麽論調?”

這是什麽霸王條款?太不講理了吧!

對此,立夏翻了個白眼,十分不客氣的說道:“瞪我?你瞪我有什麽用啊?又不是我讓你去自殺的。你去多喝熱水啊!”

太宰也不生氣,順着他的話笑道:“如果加了洗潔精我就喝。”

“……我沒有在開玩笑。”立夏拿走了太宰裝着酒的杯子,将自己一口沒碰過的茶推了過去,“我願意陪你看遍南河川的煙火,請你吃最棒的料理。甚至翹掉重要的考試,與你一起坐在街邊無所事事。”

“四月的風,我們可以一起去港口看往來的渡輪。”

少年的眼眸,像被微風吹過的,和緩的海。

“六月的雨,我們可以透過窗子看地面泛起的漣漪。”他用清朗的聲線,說着在場三個人從來沒有想過的生活。

是不屬于港口黑手黨的,過于浪漫與悠閑的憧憬。

少年目光明澈,容顏隽秀。

他用清透如琉璃的眼睛看着他們,其目光中,倒影了整個天空。

“八月葳蕤的枝葉下,我們可以一起去河邊看游過的魚。”立夏拿走太宰頂在腦殼上的蜜柑,剝好後塞在他的手裏。

頭上纏繞着繃帶的少年就那麽乖乖地拿着立夏塞過來的蜜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他眼中,有什麽在漸漸變化。最終,變做了近乎畫地為牢的固執。

太宰靜靜的,聽他說話。

“而一年過去後,又可以看到一月的雪在一點一點落下。”少年雙手合攏拍了三拍,如祈禱一樣虔誠。

他黑色的發,看上去柔軟又好摸。

“如果太宰先生的願望是死亡的話……那麽,我的願望就是希望看到太宰先生在追尋死亡的過程中能夠遇到很好的事,和很好的人。”

杯子中的碎冰随着晃動叮當作響。

清脆,冰涼。

立夏明知,太宰治與他表面上一副少年樣子的無害不同。

他渾身沁着鐵與血的氣息。

那是被槍火煅燒後才會散發出的存在。

名為‘太宰治’的少年,是一個危險的人。也是與他現在的生活格格不入的存在。

但是,即使如此……

“我啊,果然還是認為太宰先生應該去寫書的。”溫柔的目光,訴說着懷念與憧憬:“不過不管怎麽樣,最後只要不會後悔……這就足夠了。”

月光是绀色的。

在藤丸立夏與太宰治一同離開有一段時間後,安吾用手肘搗了搗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你怎麽看?”

“嗯?”織田作看了他一眼後回答:“挺不錯的,等金盆洗手之後就去體會那樣的生活吧。”

“……不是這個意思好嗎?”安吾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太可怕了。”

“什麽?”

安吾眼中拂過幾分焦慮:“太宰君恐怕……不會放過他了。”

織田作摸了摸後腦勺,想了片刻後勸道:“多喝熱水。”

“太宰還是個孩子,應該有同齡人的朋友。”他語氣平淡,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問題。

“……”安吾失語片刻後,嘆息道:“也只有你會這麽說了。”

但是,就如坂口安吾所說的那樣……

他鳶色的眼睛中,重疊了天空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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