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些大爺大媽都是住在這一片的,跟派出所的同志是相當熟悉。
老周不在,老陳帶着徒弟負責詢問李蘭花和羅六斤。
李蘭花見了警察就喊冤枉:“冤枉啊,警察同志,我真的不是人販子啊。這個人真是我丈夫的兒子,我們真的不是人販子。”
把兩個人送來派出所的熱心群衆還沒有走,聽到“我丈夫的兒子”後,紛紛支起耳朵聽起八卦來。
反正他們已經被送到派出所了,即使想跑也跑不了了。
李蘭花邊說邊用胳膊肘捅自己男人:“六斤,你倒是說句話啊,你說,這個羅自省是不是你的兒子?”
羅六斤臉漲的通紅,他長這麽大,出了開證明外,還沒進過派出所。
“警察同志,他真的是我的兒子,不信你們問問他。”羅六斤把臉轉向羅自省,滿臉希翼的問道:“自省,你快跟警察說啊,我是你的父親。”
羅自省剛在在大街上已經親口說過了,他們不是他的父母,這回怎麽又會承認羅六斤和李蘭花是自己的父母呢?
那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羅六斤選擇性的遺忘了羅自省剛才說的話,在他的心裏,自己這個大兒子一向是老實的,根本就不會耍什麽心機,在大街上會那麽說可能是一時氣惱,現在到了派出所,兒子應該也冷靜下來了,會跟警察同志說出真是情況的。
羅自省從到了派出所以後就低着頭不說話,像是被吓壞了。
李蘭花在那裏開始罵人,圍着的群群衆們也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停,老陳的徒弟一點主意都沒有,只能在那裏不住地喊:“都安靜一下,都安靜一下,不要吵了,你們一個一個說,這位女同志,請你不要罵了,好好說話。”
徒弟年紀輕,他說話也沒人捧場,該罵人的還是罵,該說話的還是說。
相比之下,老陳就淡定多了,他喝了一口茶葉水,把玻璃杯放下,然後伸出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你這個女人,還當這裏是你家啊,想怎麽罵人就怎麽罵人。現在群衆舉報你和那個男人是人販子,你有沒有什麽要說的?要是沒有,那就跟我走,小張,把手铐拿出來給他們帶上,既然是人販子,哪還能給他們群衆的待遇,審訊室安排起來。”
說那兩人是人販子,老陳是不怎麽相信的,他幹一行已經三十多年了,一雙眼睛毒得很,那兩人怎麽看也不像是人販子的樣子。
畢竟在我國,販賣人口可是大罪,人販子進了派出所還能這麽鎮定,早就臉色發白了。
再說了,人販子拐賣的一般是婦女兒童,拐賣男人的很少很少。
剛才那個女人說的話大概是真的,他們之間認識還有親緣關系,這根本就不是什麽人販子,而是一起家庭糾紛。
李蘭花被老陳的動作吓了一跳,又聽他說的這麽嚴重,要帶上手铐還要進審訊室,當即就閉了嘴,不說話了。
羅六斤這個老實人,更是跟鹌鹑似的,一句話一個動作也不敢有。
老陳拿出紙筆,說道:“小張,你把大爺大媽們帶到那邊去,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三個坐在這裏不要動,把來龍去脈跟我說清楚,要是有假話,那我就只能先把你們留下來,等到搞清楚情況再決定是放還是不放你們。”
熱心群衆跟着小張去了另一張桌子,李蘭花,羅六斤和羅自省在老陳這裏做筆錄。
老陳先問的是羅六斤,“性命,年齡,戶籍,家庭住址?”
羅六斤老老實實的說了自己的情況,老陳又問道:“群衆們說你是人販子,你到底是不是?”
李蘭花在一旁說道:“警察同志,我們可是守法公民,怎麽會是人販子呢。”
“我沒有問你,你不要插話。”
老陳沉下臉來,還是有幾分威懾力的,李蘭花不敢說話了。
羅六斤把自己到省城來,在路上看到了兒子羅自省想跟他說兩句話,沒想到羅自省不認他們,圍觀的人以為他們是壞人,就把他們給送到派出所來了的經過說了一遍,末了還說道:“警察同志,我們真的不是人販子。”
李蘭花在一旁連連點頭,證明羅六斤說的對。
羅六斤說完,老陳又開始問李蘭花的情況,除了姓名不一樣外,她和羅六斤其他的信息完全一樣,這樣的大部分都是夫妻。
李蘭花也說了事情的經過,和羅六斤說的基本一樣。
“警察同志,我們真的沒有騙你們,這個羅自省真的是我們的兒子,他出門在外我們不放心特意來省城看他,誰知道他不但不認我們,還說我們是人販子,這樣太傷我們的心了。警察同志,你說說,他還是人嗎,不認父母不就是畜生嗎?”
老陳敲敲桌子,“好了,你先不要說了。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家庭住址是哪裏?”
羅自省把自己的信息說了一遍,又說了事情的經過。
他在大街上走着,李蘭花和羅六斤突然沖出來,拉着他的手不讓他走,還跟他要錢。
末了,羅自省向警察懇求道:“警察叔叔,你們幫幫我吧,我實在是沒錢啊,即使有錢,我也要生活的,不可能給他們的。”
李蘭花一聽,立馬喊道:“我們是你的父母,你不把錢給我們,那你要給誰?”
羅自省輕輕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們是我的父母,我怎麽不知道,我的父親早就已經去世了,我是個孤兒,從小由爺爺奶奶撫養長大。”
羅六斤再次從兒子嘴裏聽到自己已經去世的話,表情十分受傷,“自省,你怎麽能這麽說呢,我就活生生的坐在這裏,你怎麽能說自己的父親已經去世了呢?你這是拿刀子紮我的心啊。”
他邊說邊掉眼淚,也不擦,就這麽看着羅自省,希望兒子能良心發現,收回剛才的話。
很可惜的是,羅自省低着頭,根本就不看他。
李蘭花指着羅自省又要破口大罵,老陳拍拍桌子,“這裏是派出所,不能随便罵人。”
李蘭花把将要吐口而出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羅自省擡起頭,看着老陳說道:“他們雖然不是我的父母,但是和我也有關系,他們是我的叔叔嬸嬸,警察叔叔,您可以去我們那裏的派出所去查一下戶口,他們真的不是我的父母,是我的叔叔嬸嬸。”
羅六斤本來以為兒子說的那些話已經夠紮心的了,可是他沒想到,兒子還能說出更紮心的話來。
剛才兒子喊他叔叔。
喊他叔叔。
羅六斤猛地回頭和羅自省對視,後者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自己剛才說的只是什麽微不足道的話似的。
“你剛才喊我什麽?喊我叔叔?你喊我叔叔!”
羅自省平靜道:“我們的關系不就是這樣嗎,戶籍上的确是這樣的,你是我爸爸的弟弟,當然是我的叔叔了。”
羅自省說完不去看羅六斤灰白的臉色,繼續跟老陳說道:“我父親去世的早,一直是我的爺爺把我拉扯大。我叔叔嬸嬸不滿意我爺爺養着我這個吃閑飯的,經常去爺爺家裏鬧,就連該給的養老錢和糧食也一點也不給。後來我爺爺死了,他們就霸占了我父親的房子,把我給趕了出來,我無家可歸就來了省城幹活。他們還不依不饒的,知道了我在省城的住址以後,來這裏堵我,為的就是跟我要錢,他們怕我不給錢,就在大街上喊我是他們的兒子,有人看不過去就說了他們兩句,圍觀的大爺大媽們以為他們是人販子,就把他們送到這裏來了。”
羅自省每說一句,李蘭花的臉就黑一分,羅六斤的臉就白一分。
等他說完,羅六斤默默抹眼淚,李蘭花喘着粗氣,罵道:“你個小混蛋,你胡說。”
羅自省倒是很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傷心:“我胡說,我哪裏胡說了?你們在戶籍上是不是我的叔叔嬸嬸?當初分家的時候就說好了,爺爺住的房子給我爸,我爸去世以後是不是該給我,你們是不是霸占了那座房子?是不是把我給趕出來了?爺爺活着的時候,你們是不是不養他,不給他錢也不給他糧食?爺爺老了動不了了,要不是有姑姑們,我和爺爺早就餓死了。”
“你們還來省城跟我要錢,你們憑什麽?”
羅自省越說越激動,最後幾句話都帶了鼻音了。
羅六斤不想認自己這個兒子,那是因為他有了別的兒子,可是他為什麽不認爺爺,他可是只有那一個父親啊。
以前他總以為不要他不要爺爺都是李蘭花不準,今天他才明白,這一切最該怪的不是李蘭花,而是羅六斤。
他不是懦弱,他是自私,他不想要他這個會影響新家庭的兒子,也不想要會讓他花費錢財的父親。
但凡他有一點人性,他羅自省都落不到這個地步。
好在現在還不晚,他看清楚了羅六斤的本性,以後再也不糊對他心懷期待,再也不會把他當成父親了。
想到這裏,羅自省一身輕松,一直束縛着他的枷鎖沒有了。
羅六斤不是他的父親,自然不會對他好,他自然也不需要讨好羅六斤,期望獲得那一丁點的,毫無價值的憐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