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給你花

陳也抿了抿唇,那個問題到底也沒問出口。

寧栀指尖攥着細細的竹簽子,往紙袋子裏戳着雞柳。

一個接一個,小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就沒停下。

陳也還是和以前一樣,每次出去給她買一大堆零食,自己卻不怎麽吃。

只有她主動遞上去,他才吃幾口。

寧栀停下腳步,又戳了一個雞柳,舉起來遞到他嘴邊:“你也吃嘛,我買的是大份的,我一個人又吃不完。”

陳也頭低了低,張嘴,吃下她遞來的。

與此同時,寧栀看到不遠處站着一對情侶。

女生手裏拿着一盒章魚小丸子,同樣舉起,對着身邊的男生撒嬌說:“老公你吃嘛,我一個人吃不完的。”

眼前的這一幕,和剛才自己的舉動完全一樣。

那個男生手裏拎着女朋友的小挎包,陳也此刻也幫忙拎着她的書包。

寧栀有一瞬晃神,他們兩現在這個樣子,被誤會成男女朋友,好像也不是很奇怪啊?

兩人吃完晚飯,走到公交車站去坐車。

那車廂一開始挺空的,後來經過一個公園,烏泱泱上來一群剛跳完廣場舞的老頭老太太。

個個精神矍铄,手裏一柄木劍或者紅豔豔的大扇子。

一片歡聲笑語中,車廂也變得更加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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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栀被擠得不斷挪位置,不得不和陳也越挨越近,最後幾乎是貼在了他身上。

陳也眉登時擰了起來。

他想把自己領口掀起來聞一聞,看有沒有之前難聞的煙味。還想罵這個公交車司機,這麽多人,也不知道把空調溫度調低點!

他流了汗,身上肯定會有味道。

之前體育課打球,男生都會流一身臭汗,等第二節 上別的課,教室裏也連帶着臭烘烘一股味。

可女生又不一樣。

哪怕在街上瞎跑了半天,同樣流了好多汗,傍晚回家時,牽着他手的小女孩也是香軟的一小團。

就像此刻,在擁擠狹仄的車廂裏,陳也仍聞到了幾絲幽幽的甜香,來自她身上的。

他垂下眸,并沒有看到小姑娘臉上露出伸嫌棄的表情,心總算松了些。

又一站停下,下車的少,上車的多,擁擠更甚。

人擠着人的,寧栀的臉被迫貼在了陳也的胸膛。

就隔着層T恤衫,他身上熱騰騰的溫度,以及心髒的跳動聲,都傳到她這兒了。

他心跳很快,強而有力,連帶着,寧栀恍恍惚惚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她臉頰發熱,心底泛起一絲害羞的情緒,但轉瞬又覺得有些莫名。

他們是多麽熟的關系了啊,從六歲就認識了,到現在已經有十年了。

陳也見證了她換乳牙的全過程,知道她什麽時候來的例假。

甚至,第一回 的那包衛生巾,還、還是他給她買的。

那是讀初二的時候,下午她肚子一直疼一直疼,隐隐感覺到自己可能是來了例假。

平時在班上,寧栀聽到有女生說到這個,但來了之後具體要怎麽弄,她又不是很清楚。

那段時間,才出生的妹妹發燒住院了,張瑛幾乎也是天天住醫院裏。完全沒有空管她,更想不到要告訴她每個女生即将經歷的那件事。

放學鈴聲了,寧栀卻不敢從座位上起來。等同學們都走光了,她才小心翼翼挪一下,再往椅子上看一眼。

藍色的椅子上一片血跡。

寧栀更加不知所措,肚子也更疼了,她穿着髒了的褲子,根本沒辦法走出去。

窗戶外的太陽落了,天黑沉沉的,走廊變得分外安靜。以前看過的校園怪談又浮現在腦海裏。

各種情緒交織之下,她趴在桌子上,小聲地嗚嗚哭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淚眼婆娑地擡起頭,看見陳也。

“誰欺負你了,我去揍他。”

“沒人欺負我。”她對着他搖頭,眼淚啪嗒啪嗒落下,難為情地結巴着。

“陳也哥哥,我、我那個來了,褲子髒了,還還……還弄到了椅子上。”

陳也皺了一會兒眉,才反應過來她說的那個是什麽意思,慣常冷峻的臉上也浮起一絲紅。

“這有什麽好哭的,椅子髒了擦幹淨就是了。”他幹脆利落地把剩着的半瓶水倒到餐巾紙上,幾下擦幹淨椅子。

又脫下身上的外套,讓她穿上。他的衣服很大,剛好把她髒了的褲子遮住。

學校裏這會兒特別安靜,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只有遠處的籃球場不時傳來籃球哐哐砸在水泥上的沉悶聲響。

她被他背在後背上,一步一步,走得特別慢,特別穩。

後來寧栀回到家,屋子裏黑燈瞎火的,爸爸媽媽都不在。

她去洗了個澡,把髒了的褲子換下,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家裏的衛生巾。

正想打電話給媽媽問一問,敲門聲響起,她過去開門,陳也站在外面,一手拎着一個袋子。

他直接走進來,把黑色的塑料袋往她手裏一塞,不自然地咳了聲:“這個,拿去墊着。”

頓了頓,又問了句:“知道怎麽用嗎?”

寧栀打開塑料袋,看到裏面粉色的七度空間。

臉一紅,她連忙點頭:“知、知道的。”

其實并不會,到衛生間研究了一會兒才弄好。

出來時,陳也已經把買的兩盒飯放到桌子上了,問她:“吃哪個?”

她指了指魚香肉絲蓋澆飯,他就把那個飯盒往她這邊一推。

那頓飯難得兩個人吃得都很沉默。

吃完,陳也讓她去床上睡着,她搖頭:“不行,我作業還沒寫完。不交作業,明天老師會罵的。”

最後,寧栀還是躺到床上去了,陳也坐在她的書桌前,幫她一遍遍抄單詞。

臺燈小小的一盞,暈開暖黃色的光。她蓋着被子,蜷縮成一團。

少年越寫越暴躁:“你們老師有毛病啊?一個單詞抄十遍,一口氣抄三個單元的單詞?整人玩呢這是?”

“還是我來寫吧。”她挺不好意思的,想坐起來。

“寫什麽寫,快睡。”他把她按下去。

手機震動,他接起,語氣兇兇的,特別暴躁:“老子幫妹妹寫作業呢,哪有時間和你們開黑。”

果斷挂斷電話,他拿起筆,又是一遍遍抄寫單詞。

那一晚的月亮特別圓,寧栀從窗戶那兒看過去,像一個小小的銅錢。

她睡着時,耳邊還響着筆在練習本上劃過的沙沙微響。

公交車裏,司機放起了歌,是一首很老也很經典的一首粵語歌——

“來日縱是千千闕歌,飄于遠方我路上,來日縱是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都比不起這霄美麗,亦不可使我更欣賞……”

寧栀被少年身上充滿荷爾蒙的氣息包圍,帶着點汗,卻一點也不難聞。

她輕輕擡頭,看向陳也。

遙遠而模糊的記憶裏,那個明明很煩躁卻還是坐在小書桌前,一筆一劃認真幫她抄單詞的少年和眼前的人重合了。

少年長得更高,五官輪廓更加硬朗鋒利,可是對她的好,卻一直沒有變。

像是真的把她當作自己親妹妹一樣。

姚青青也有一個哥哥,寧栀聽她說,她從小就和哥哥為了零食,遙控器吵架,有時候還會打起來。

但是陳也哥哥從來沒有和她吵過架,他從小帶着她到處玩,給她買好吃的零食。

有很壞的男生欺負她,他還會幫她出頭。陳也對她,真的特別特別好。

又過了兩站,烏泱泱下了好多人,車廂立刻變空,後排多出了幾個座位。

“陳也哥哥,我們去那邊坐呀。”寧栀開口道。

“好。”陳也和她一起過去,在并排的兩個座位坐下。

這會兒倒是不用擔心她會聞到他身上的煙味,或者是汗味了。

但他又舍不得,懷念起剛才小姑娘緊緊貼着自己胸膛的感覺了。

正心猿意馬地胡思亂想時,陳也突然聽到身邊的人認真說:“陳也哥哥,我會好好念書的。”

陳也:?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這麽說,但好好讀書總是沒錯的。

陳也贊同地點點頭:“嗯。”

下一秒,小姑娘仿佛受到了什麽鼓舞一般,仰起臉看着他。

她眼睛亮亮的,一字一頓,聲音更加鄭重:“等我畢業了,我就找個好工作。我會賺很多錢,給你花的。”

陳也:“?”

什麽幾把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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