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澈坐在車上的時候就已經第不知道多少次覺得自己胸悶惡心頭暈的要迷糊過去了。
太疼了……
她幾乎可以肯定胳膊上的定位裝置被子彈擊碎成為無數個金屬碎片滲到每一寸皮膚組織裏。整條胳膊快跟不是自己的一樣。
林澈想罵人。罵大街。
對于她來說起碼這比此時此刻咬牙頂着要好一些。然而礙于陳默正在專心致志的把車開的快飛起來,又不敢張嘴。只能半睜半閉着眼睛不停的深呼吸。滿頭大汗。車內一股血腥的味道,刺激着她的鼻腔,直勁想嘔。
陳默專注的把着方向盤,儀表盤上顯示的車速已經到了一百八,她恨不得直接給它飙到兩百,但又擔心太快了一旁的林澈吃不消。然而事實上,林澈已然吃不消了。歪着腦袋靠在座位上虛着聲音說了句:“開……開窗戶吧……我快被我自己的血熏死了。”
陳默看都沒看她一眼:“開了窗戶你死的更快。忍忍……”
林澈有些惆悵的瞥了她一眼,兀自開了自己這一邊的窗戶,一陣夾着細雨的涼風吹進來,腦門兒上一涼,頓時覺得清爽了許多。陳默剛要張口說話,手機卻在這個時候亮了起來,雲溪的名字正在屏幕上閃。林澈笑了笑:“陳隊長,開免提吧。她太着急了。”
陳默降下車速,騰出手劃了接聽,點開免提。剛接通,就是雲溪那焦急的聲音:“陳默,你找到她們了嗎?”
陳默倒是語調平淡:“找到了。”不等雲溪說第二句話就繼續說:“你們在雲南有人嗎,林澈受傷了,需要馬上治療。我大約還要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能到有人的地方,不過都是鄉鎮,你那裏能派人接應嗎?”
雲溪的聲音顯得有些累:“有。我正在往你的方向去。我車上帶了急救箱。會和之後先處理一下。我馬上聯系醫生。”說着頓了頓,呼了口氣:“她還好嗎?死不了吧?”
林澈哼哼兩聲,頂着一口氣說:“Sara姐姐,你那麽盼着我早點兒見上帝嗎?”
聽見林澈的聲音,雲溪的聲音忽的大了起來:“你給我等着,等我到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林澈幹笑一聲:“好好,我等着你收拾我。你還要多久,我真的快撐不住了。”
雲溪在那邊顯然是愣了,因為電話有大約三四秒鐘沒有聲音,只能聽見車子行駛在路上的噪音。
“給我二十分鐘。”雲溪的聲音有些發顫,林澈很少說出這樣的話,她從來沒有聽林澈的聲音這麽虛,盡管林澈已經極力的頂住一口氣想要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麽糟糕,但事實上并沒有什麽……用。雲溪看着導航上陳默和林澈的那輛路虎的定位,一腳油門踩到底:“十五分鐘。不要挂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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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八點多,空中翻滾着厚重烏雲,猛烈的風夾着雨點兒砸在山間公路上的這個并不算美麗的早晨,兩輛車終于碰了頭。
陳默靠邊停車拉了手剎,還沒有下車就看到雲溪手裏拎着一個白色的箱子快步跑着已經沖到了車邊上,她打開車門,雲溪往裏看了看靠在副駕駛位置上臉色煞白的林澈,又往後坐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卻又說:“林小澈,到後面去。陳隊長,你會嗎?”
陳默微微的點了點頭,看了看雲溪靠在路邊應急停車帶上的車:“車怎麽辦。”
雲溪此時已經繞道林澈那邊正扶着她下車,林澈幾乎是扶着車門渾身發着抖的蹭到了後座上。她氣急敗壞的說了句:“先管人吧。車先放着。你處理她的傷口,我開車。”
陳默也不說話,快速的坐到後座,把急救箱放在腿上,車門剛剛關好,雲溪已經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林澈的身子晃了一下歪在陳默身上,眯着眼睛看着倒車鏡裏反出來的雲溪那一臉怒氣騰騰的樣子笑:“你是要整死我嗎。”
“你還笑得出來,”雲溪幾乎是在吼:“我以為你死了!我現在真的很想弄死你!”
可能是因着雲溪這巨大的嗓門給林澈帶來了點兒精神,林澈扶着前排的椅背坐正了身子,伸手拿了雲溪丢在後座上的外套抱在懷裏:“你太狠了,所以作為懲罰我決定把你這衣服占為己有。”然後看着陳默,這女人一臉平靜若無其事的把急救箱裏的東西一樣樣的拿着擺好,慢悠悠的套着手套。看着這些東西林澈又一次咽了口口水,心有餘悸的喏喏問了一句:“Sara,我想問一下……這裏面……有……麻醉藥嗎……”
雲溪還沒說話,陳默卻極為淡定的說了句:“看過了,沒有。”
林澈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不能忘記上次在沒有麻醉藥的情況下簡單給自己把子彈取出來的那種經歷……低頭看了看雲溪的外套,極為無奈的搖了搖頭:“我能到了地方再……再……”
“再什麽再!”雲溪在前座又是大聲一吼,腳上一用勁,整個車都因着這一吼快速的往前頂了一下:“你是真想死是嗎?”
林澈擰着眉頭看着陳默,沒了辦法一般的說了句:“我能抽根煙嗎?”
陳默還沒說話,雲溪已經從前面給她丢了過來,看樣子是早就準備好了。林澈單手費勁的去開煙盒,卻因着根本沒有力氣抖的連紙盒都弄不開,她咬着嘴唇正欲發火,煙盒卻被陳默一把抓走,林澈有些委屈的看着陳默,以為陳默要把那煙盒丢出車外。然而陳默把煙盒打開,抽了根煙出來遞到林澈嘴邊,林澈呆呆愣愣的把煙叼住,陳默拿着打火機已經給她點上了。
在缭繞的白色煙霧中,林澈有些迷蒙的抖着手夾住了煙,深深的吸了一口,耳邊聽着陳默說了一句:“等傷好了,就戒了吧。”
林澈的思維忽的一下變得極為跳躍,一顆心差點兒蹦出嗓子眼。陳默的聲音很低,看似不帶任何感情,但她卻覺得自己現在幾乎已經清醒了一大半,就是胳膊上的疼痛似乎都減少了許多。這絕不是煙草的效果。她咧嘴嘿嘿的笑,打開車窗把剛抽了一口的煙丢了出去:“現在立刻馬上就戒。”然後關上車窗,眨了眨眼睛轉而看着正在開車的雲溪說:“小白自己走了。她受了傷,不過應該不會危及性命。如果這幾天我暈了,你記得找找她。”雲溪哼了一聲:“先管好你自己。其他的事兒少操心。”
林澈也不再說話,抓住雲溪的外套咬在嘴裏,又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沖着陳默咕哝了一聲:“來吧。”
陳默的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會盡快。”
整個的過程對于車裏的三個人來說都可以說是一種不小的折磨。雲溪幾乎完全沒有辦法鎮定自己的精神去開車,但又不能不把車開到最快。她的耳膜和心髒快要被林澈極力忍耐的悶哼和粗重的呼吸折磨瘋了。林澈心裏是非常極其特別的想嗷嗷大叫的。
但這第一不美觀,妨礙她一貫的風格,第二又怕雲溪和陳默太過擔心自己。
尤其是陳默,她幾乎都能感覺到陳默在極力的壓制着雙手的顫抖。也虧得我們的林總,便是在這種疼的七葷八素的情況下依舊沒有放棄去偷眼觀瞧陳默表情的機會,盡管她的眼裏疼的全是淚,根本看的模糊不清,但在這種劇烈的疼痛下她清明的頭腦讓她再一次真切的感覺到陳默對自己的擔心絕對不是假的。所以她在心裏不住告訴自己,就算是把牙咬斷了,也!得!忍!着!
想到這一點,她的腦海中沒來由的忽的想到四個字,忍者神龜。
這怪異的從天而降的突如其來的詞語讓她不禁失笑,嘴一松居然哈哈笑了出來,這一笑,本就滿臉又是汗又是淚的尊容又平添了幾分莫可名狀的滑稽。便是在這一笑的空檔,左胳膊拉扯的一疼一空,接着便是子彈被丢在托盤裏的聲音。她心下忽的一放松,眼前一黑連唇角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待得陳默終于把林澈胳膊裏的子彈取出來的時候,她的手終于開始不可抑制的發着抖。林澈方才那一鳴驚人的笑聲把她吓了一跳,本想着放慢放輕的手被這樣一吓抖了一下,不敢遲疑迅速把子彈夾了出來。也幸虧了林澈的笑,不然她還不敢這樣生拉硬扯。她的雙手抖的厲害,卻又沒有辦法不再繼續,前座的雲溪被折磨的幾乎要發狂了,大叫着問:“林澈?你是不是疼神經病了?”半天沒有得到回應,倉皇着想要停車,陳默卻說:“沒事。她暈過去了。快到了嗎。”
雲溪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卻又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快了快了,我……我再快點兒……我……就快開到了。”
陳默無暇去顧及雲溪,而是簡單的把林澈的傷口暫時包好,看着林澈那滿面汗水極為狼狽的樣子,又忽而覺得心裏有些悶悶的疼。鬼使神差的擡手去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待到意識過來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卻又跟做了壞事一般的迅速把手收了回來,手忙腳亂的去收拾一車狼藉。
她以為沒人看到的。
只有雲溪把目光從倒車鏡上移開,卻又沒有忍住的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