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酒吧裏,朦胧的暖色燈光投射在吧臺的一排玻璃杯上,折射出炫目迷醉的星芒。
“倒滿。”蕭逸把空酒杯向前一推。
調酒師苦笑,他這一杯特調雞尾酒售價上千,也就蕭家小少爺總這麽暴殄天物一杯接一杯地當水灌。可惜歸可惜,他依然手法娴熟地上起下落,迅速滿上一杯,順便朝蕭逸身旁的男人使了個眼色。
第十杯了。
阿力立刻會意,一如既往地開始勸說:“少爺,少喝點吧。”
他跟着蕭逸好幾年了,如今亦是保镖亦是朋友,見過多次少爺借酒消愁的情況,而每次幾乎都與那個人有關。
他知道對方是個男人,但像自家少爺這麽專情潇灑又多金的天之驕子,想倒貼的男人怕是都能繞A市一圈,偏偏對那位一直心心念念卻又求而不得。
“我才剛開始喝,啰嗦什麽。”蕭逸皺眉,他這些年喝悶酒喝得酒量驚人,十杯下去都沒怎麽醉。
阿力婉言相勸:“還是早點回去吧,你不怕他又跑了嗎?”
“房子有監控,有人進出大門我手機會來提醒,他現在還沒走。”
阿力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問:“少爺……都這麽多年了,你就沒想過……換個目标?”
蕭逸瞥他一眼,搖晃着酒杯嗤笑:“你當我沒想過嗎?被他拒絕之後我就想着再也不要喜歡他了……可是後來聽說他去了國外,我一想到以後可能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他要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生活,認識新的朋友,和其他女人交往,我真的受不了……我還是喜歡他,沒辦法。”
阿力知道少爺那段時間過得有多頹廢,學校也不去了,整天悶在家裏,在家人的照顧引導下過了一個月才漸漸好起來,某一天卻突然說要去國外讀某所設計大學,把蕭家人都吓了一跳,不過那所大學确實不錯,蕭逸腦子又不笨,看他罕見地開始努力刻苦學習最終拿到offer,一向寵愛他的家裏人也就任他去了。
那時還沒成為蕭逸保镖的阿力就覺得小少爺這樣巨大的變化一定是有原因的,但蕭逸對家裏人都沒說,他自然也不知道答案。
結果後來蕭逸去國外讀大學時,蕭家指派了年齡相仿的他去陪讀,他們在相處中逐漸成了關系不錯的朋友,他才慢慢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在大學裏也見到了那個總能讓小少爺目光停駐的人——
傅玉。
Advertisement
阿力不得不承認傅玉是好看的,鶴立雞群的那種,仿佛與凡夫俗子隔絕開來的清冷俊美。
他單獨遇見過傅玉幾次,對方知道他是蕭逸的保镖,會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但對蕭逸本人,傅玉連一個眼神都不予施舍。
到底是發生了怎樣的事情,才會讓這個看起來挺禮貌溫和的人這麽厭惡小少爺呢?阿力實在想不透,畢竟聽少爺的描述,他不過就是表了個白啊,難道傅玉對同性戀有深深的陰影?
阿力邊想就邊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确實有陰影,他——”蕭逸打了個酒嗝,突然住了嘴,“我答應他不能跟別人說的。”
“少爺哎,他都這麽對你了,你還為他信守承諾啊?”
“一碼歸一碼。”
蕭逸又仰頭飲盡了一杯酒。
以前他和傅玉關系還很好的時候,曾經試探過傅玉對同性戀的看法,沒想到傅玉說了件讓他大為氣憤的事。
“我小時候的鋼琴老師有次趁家裏大人不在想侵犯我,幸好那時我家養了大型犬,聽到我呼救沖上來把那老師撲倒了。”
傅玉說的時候一臉雲淡風輕,蕭逸卻氣得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那老師叫什麽名字?我非搞死他不可。”
“早忘了,反正後來我爸媽動用了點關系讓他過得很慘就是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了。”
傅玉說完撇過頭,歪着腦袋看蕭逸:“別告訴別人啊,畢竟不是什麽好事。除了我家裏人只有你知道這件事了。”
蕭逸恨不得掰過他的臉親兩口,但同時也擔心起了自己,擔心傅玉會因為小時候的這件事而對同性戀有陰影。
“所以你現在還是很讨厭同性戀嗎?”他小心地問。
傅玉一臉莫名:“跟同性戀有什麽關系,純粹是那個老師變态而已。”
那時的蕭逸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的蕭逸長嘆了一口氣。
他當時應該問問清楚的,傅玉說了那事跟同性戀沒關系,但也沒說自己不讨厭同性戀啊。
他能理解傅玉的心情,一直當作好朋友的兄弟,突然有一天向自己表白,不是人人都能消化接受的。傅玉一下子發現自己的好哥們長久以來都是以那樣不純的動機和心意跟自己來往,大概真的很受打擊吧。
所以蕭逸從來沒怪過傅玉當時罵他惡心變态,只不過那些傷人的話把他的自尊心碾碎成了玻璃渣滓,将心髒刺得千瘡百孔,滿腔熱血都流了個幹淨,心灰意冷到麻木,陷入了自暴自棄的狀态,時至今日,傷口裏的玻璃渣還沒挑幹淨。
後來,他一方面拼命努力跟傅玉上了一所大學,另一方面卻又像個纨绔浪子似的成天尋歡作樂。
只是幼稚又倔強地不想讓傅玉發現他還喜歡着他。
可大學那幾年讓蕭逸徹底明白了,不管他做什麽,傅玉都不會再看他一眼了,他只有自己去制造機會,才有可能挽回一星半點重修舊好的希望。
從那之後,他蛻變了,成熟了,畢業回國後開始漸漸接管一些家族的業務,額外時間就用來學習建築設計。
他想離傅玉近一點,再近一點,如果回到往日的親密關系已無希望,那起碼,做個普通朋友也好。
可現在要争取傅玉的原諒,最大的障礙就是他依然存在的感情。
蕭逸後悔過自己莽撞的告白,後悔過沒有體諒對方的心情,但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喜歡傅玉。
要他承認這份感情是個錯誤并道歉,他實在做不到,他寧可謊稱自己現在不喜歡他了,也不願那麽做,這是他最後僅存的一點自尊了。如果連這點自尊都要被擊碎,那他以後只能竭盡全力阻止自己不去喜歡他,不去“犯錯”。
自欺欺人,渾渾噩噩,連喜歡一個人的權利都被剝奪,僅剩下一具失去了靈魂仍殘喘于世的驅殼。
蕭逸自嘲地笑笑,手指撫過又倒滿酒的高腳杯,透過清澈卻濃烈的雞尾酒出神地看着遠處,腦海裏回想起方才發燒的傅玉在他車裏昏睡時的樣子,臉頰紅紅的,睡得又沉又香,到家的時候他将人小心抱了出來,懷裏的身體溫熱又綿軟。
這麽柔軟的一個人,為什麽偏偏對他那麽殘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