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局之策及求婚

陳世文皺眉,不知道她這是什麽意思,求菩薩保佑?菩薩能讓他們出去嗎?這姑娘莫不是急瘋了吧?但他自诩是君子,不能也不願對一個姑娘口出惡言,便柔聲問道:“五姑娘,你還好吧?”

劉玉真沒有理會他的問話,雙掌合十,虔誠地拜了一拜。然後轉身,并未上前而是就此站定,正色道:“姐夫,你我都是不願被人瞧見我們獨處一室的。”

“這是自然,”陳世文點頭,對此毫無疑問。

劉玉真繼續說道:“那我便直說了,我剛剛瞧過了被鎖住的門,這地方偏僻得很,那丫鬟将我們鎖住想必是為了不讓我們離開,也不讓別人找來。她此時恐怕是去喊人了,很快就會帶人回來,畢竟這裏雖然偏僻但也不算人跡罕至,我們失蹤久了定是會有人尋的。”

陳世文想了下,覺得有理,便問:“那五姑娘意下如何?”

“那人費盡心思鎖住了我們,定然是為了營造你我二人‘獨處一室’的景象,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只要讓人瞧見那她的目的就達成了。”

劉玉真解釋道:“而我們只要沒離開這屋子,不管他們看見的是我們坐在一起,還是一東一西看不見對方那都是沒有什麽區別的。”

陳世文贊同,繼續聽她說。

“我剛剛瞧見了這副觀音畫像,”劉玉真望着挂在牆上的觀世音畫像,道:“這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自父親去後,母親就建了個佛堂,常常在那裏跪求菩薩保佑。”

“于是我便想着,既然咱們出不去,那就跪求菩薩保佑吧。只是要委屈姐夫裝一裝病人了。”

“左右我們獨處一室這改不了了,那就麻煩姐夫暈倒在地,我派了侍女出去尋大夫,自己留在此處念經跪求菩薩保佑…… ”

此舉将孤男寡女私會變成了五姑娘善心照顧暈倒過去的姐夫,為此還跪青了膝蓋……

好歹名聲上好些了,而且等下人一窩蜂地進來看到這疑似“兇殺”的場景,也能沖擊她們的內心,盡可能地将暧昧的氛圍降下來。

陳世文有些驚喜地看着她,想不到她竟然能另辟蹊徑想出這麽個主意,一個清醒着的男人說和屋子裏的另一個姑娘沒什麽,不管她清不清醒世人肯定不信。

但如果是一個清醒着的姑娘說和地上昏睡着的男子沒什麽,這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真是個聰明的姑娘,陳世文暗暗驚嘆,聰慧并且臨危不懼,很快冷靜下來并找到了解決的辦法,雖有些生澀稚嫩但也有可取之處。不由得暗暗慶幸今日在此的是她,若是別的姑娘估計早就以淚洗臉,恐慌得不知所以了吧。

他深吸了口氣,朝着劉玉真做了個揖,鄭重道:“如此,便委屈五姑娘了。”然後随意找了個地方,裝作踉跄的樣子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劉玉真也深吸了口氣,向着菩薩畫像的地面上跪去,一聲悶哼,劇痛從膝蓋上傳來,直襲腦海深處。有微濕的液體流了出來,沾濕了膝蓋,劉玉真覺得應該是流血了。

“五姑娘?”陳世文坐了起來,擔憂地喊了一聲。

“無事。”劉玉真回道,她雙手合十,念起了《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菠蘿蜜多時,……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三世諸佛,……故知般若波羅蜜……”

女子沉穩的一聲聲經文裏,陳世文的心也慢慢地安靜了下來,覺得煩亂的思緒都有了幾分緩解,冰涼的地面也不再那麽滲人。

過了約莫一盞茶功夫,陳世文勸道:“……五姑娘,這地上冷得很,那些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來,你不如等人來了再念吧?”

“……波羅揭谛,波羅僧揭谛,菩提薩婆诃。”

劉玉真又念完了一遍,心也靜了些,但膝蓋還是很疼于是跪坐下來,至于經文咬着牙還是得念,因為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人來,如果來人悄悄的她不知道,待人家推門了才開始念經那就失去了效果了。

苦肉計也白演了。

于是道:“姐夫不必多慮,這要騙過別人首先就得騙過自己,況且菩薩還在呢,心不誠菩薩怎會保佑你我度此厄難?如今已接近午時,正是開宴的時辰你我不見了定是有人要尋的。”

“那人應該很快就來了,倒是姐夫你也要裝得像些,大夫不來就不能醒,到時恐怕還要為難姐夫喝幾口苦藥汁子,再挨上兩針。”

“這個請五姑娘放心,”陳世文的聲音裏含着笑意,“我自幼過的是苦日子,這些難不倒我。”

“只是,關于罪魁禍首不知五姑娘可有推斷?”

罪魁禍首,肯定就是三房了,而且能想出這種惡毒主意的非女眷莫屬,初時看到丫鬟就想着莫不是二姐姐,畢竟今天聽戲的時候她可是滿心不願的。但後來卻發現應該是另有其人,做出固定桌椅這等事萬無一失之事的非年長又宅鬥經驗豐富的三嬸莫屬。

今日是陳世文和二姐姐相看的日子,這樣的日子裏他被發現與她共處一室首先這門婚事就要告吹,其次劉玉真還想到了之前周姐姐說的嫁妝一事,三房受了此等大辱,那麽是否在嫁妝上有商榷的餘地?

能讓公中或者大房拿出銀錢來補償,比如給正好能符合周二太太期望的五千兩?

至于二嬸,她身邊也有能人但如果是她出手這裏的人就不會是她,而是更好掌控的四姐姐。

“應該是三嬸,”劉玉真冷靜地分析着:“這種事向來是女眷的手筆,若是二嬸,今天在這裏的人不會是我,而姐妹們尚做不到如此慎密。”

“只有三嬸,對這婚事她一直不太情願。母親說老太太和三叔都同意了,三嬸雖然有別的心思但也沒高聲反對過,所以她才應下做說客的。”逼婚的事曾氏不會做。

說到這裏,她冷笑了一聲:“真是可笑,二姐是她的女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她竭力反對誰還能逼死她?”

如果三嬸哭着鬧着反對,家裏頭不說陳世文若知道了定是不會應的,可惜她不敢,又拿不出娘家二嫂想要的嫁妝,也是起了惡毒心思。

“正道不走偏想些歪門邪道,把我們關在此處,一來破壞了此門婚事,二來壞了我的名節報複母親,真是一石二鳥。”

其實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老太太,她老人家是想和陳世文維持此種親密的姻親關系的,而且哪一個孫女并不在意,所以此計是一石三鳥。但這話可不能在陳世文面前說,免得他看低陳家,看低陳家姐妹。

“此言有理。”陳世文暗暗點頭,又繼續問道:“那不知五姑娘準備如何處置,是否需要幫忙?”

“……不必了,”劉玉真的語氣低了下來,“三嬸既然做出了這樣的事,那我們的親戚情分也就斷了,接下來自然要打狠了她,免得都以為我們大房好欺負。”

“此事我自會與母親商議,你,你放心定會給你交代的。”

劉玉真暗自想着要怎麽對付那三太太周氏,而且這事陳世文最好不要再插手,不然他們兩個可就真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陳世文欲言又止,他看着跪坐在菩薩面前的女孩兒沉默着,眸光深邃,不知想起了什麽。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菠蘿蜜多時……”

……

******

劉玉真不知道自己念了多久,大冬天的地上冰冷刺骨,她的膝蓋疼得很,不僅有些後悔剛剛為了後面做戲跪太快了。

她一邊想着怎麽還不來?一邊念完《心經》又念起了《佛說高王觀世音經》,念完後還是沒有聽到動靜,不禁裹緊了狐貍皮鬥篷,悄悄伸直腿。

“姐夫,姐夫?”劉玉真側過身子小聲呼喊着。

“五姑娘何事?”陳世文睜開眼睛扭頭望過來。

“你,你聽到動靜了嗎?”劉玉真期待地望着他。

陳世文搖頭,猜測道:“許是外頭出了什麽變故。”

“怎麽會呢,長輩們這會兒聽完戲,正是用午宴的時候,娘親應該發現我不見了呀,怎麽還不找來?”她有些不安。

“許是什麽事情耽擱了,所以顧不上來尋。”陳世文謹慎地回答道,說實話經過這件事後他對劉家再發生什麽事真是一點都不奇怪了。

相對無言兩人一躺一坐又過了許久,最後陳世文估計是冷得不行,避着門縫坐了起來,注視着劉玉真神色不明:“過了快一個時辰了,還沒有人來,估計外頭真的有事耽誤了。”

見劉玉真臉色蒼白沒有回複,陳世文不忍地看着她,道:“五姑娘,以你的聰慧應該明白,時間越久,對你我越不利。雖然你的計策能夠避免,避免我們被撞見獨處,能挽回一些名譽,但時間久了,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甚至過了夜……”

“那除非你我一人死在此處,不然五姑娘你的名節是保不住了的。”男子只會被人說風流,但是名節有失的女子将會被如何處置,陳世文從鄉間走到縣城,再走到府城、省城,聽過、見過的不知凡幾。

随意嫁人已是好的,有的終身青燈古佛,還有的“病逝”,甚至“沉塘”。

委實讓人不忍。

劉玉真也明白,雖然她自己不這麽覺得,但是自幼得到的教導都是女子名節重于一切,母親年老後還會得到朝廷賞賜的貞節牌坊嘉獎她的“守節”之舉。

可想而知這世道對女子貞潔的看中,實在不是她這麽一個弱女子能反抗得了的。

也知道自從他們出不去後,不管他們在這裏是自願的還是被陷害的,她的名節将不複存在,如果不嫁給他便只有出家或者遠嫁一途。

所以随着時間的推移她越來越焦慮,但她現在不想和他說話,也不想讨論這個問題。哪怕她再三提醒自己這件事不是他的錯,兩人都是受害者,但難免心中會暗暗埋怨。

他怎麽就在這裏了呢?

他怎麽就不是個女的呢?

沉默許久沒聽到對面這位聰慧的姑娘回話,陳世文于是斟酌着繼續說道:“小生陳世文、字文博、二十有二,家住百山鎮坡下村。父祖三代身家清白,自幼苦讀詩書經義,尊聖人之言,無甚惡習。”

“于五年前考中秀才,今後欲考舉人、進士,為官一方,庇護百姓。”他的聲音緩慢而沉穩,一字一句地說道:“家有慈長輩三人、幼兒女一雙。”

“另有薄田百畝、養家無憂。”

“家中……”

“姐夫!”劉玉真突然出聲打斷了他,問道:“您知道曾家嗎?”

陳世文思慮良久的話被打斷了,但他并沒有動怒,認真回道:“曾家?可是令外祖曾家?此前略有耳聞,姑娘請說。”

劉玉真沒有看他,屈起膝蓋,雙手環抱其上,低下了頭,悶悶地說道:“我外祖曾家,和你很像。”

未等陳世文開口,劉玉真繼續道:“我外祖父幼時家貧,旁的人家一日兩餐,但外祖父家裏是一日一餐,那粥水能照出影兒來。”

“好在他老人家自幼聰慧,為人勤勉,在族學之中頗得先生看中,不但于舉業上傾囊相授,日常也時有幫襯。在外祖父及冠時更是許以愛女,這就是我外祖父的原配嫡妻,田氏了。”

說到此處,陳世文已然明白了什麽,臉色微變。

劉玉真輕嘆了聲:“那田氏嫁過來後相夫教子,孝順公婆長輩,與鄰裏也處得好,是個一等一的賢惠人。可惜好景不長,有一年冬日她從鎮上趕回時竟被雪埋到了地底下,那雪多冷啊,被挖出來時人都白了,沒過兩日便不成了。”

“外祖父悲痛欲絕。”

“守孝一年後,有人給那時還是秀才的外祖父說了一門親事,是縣城的大商戶鄒家。家有一女年方十六,那會兒朝廷還不許商戶人家科舉,于是鄒家欲将嫡次女許以一有功名的人家。”

劉玉真的聲音恍惚,回想起了十年前在京城住過的那段日子:“……人人都說外祖母賢惠,伺候了婆婆終老,将原配所生的大舅舅從鄉間小兒養成了舉人老爺,如今是母慈子孝,是老封君,是全福人。”

“親生的兒女也出息,我嫡親的二舅舅十幾歲時便中了秀才,但她老人家從來不和我們提當年的日子,旁的人若是說了,她便一模一樣的笑一笑。”

“有一回我和表姐問起祖母當年的事,說将來也要和祖母一樣,做一個人人稱贊的賢惠人兒,她老人家一聽便落淚了。”

劉玉真靠在膝蓋上的頭輕輕地蹭了蹭,緩緩道:“後來母親說,往後再不許在外祖母面前說這樣的話,外祖母這是太苦了!”

“十五六歲的年紀,如一朵花兒一般便要嫁給一個鄉下老鳏夫,這也便罷了,哪兒的日子不是過呢。”

“但是婆婆嫌她不及先頭那個孝順,族人嫌她不及先頭那個賢惠,鄰裏嫌她不及先頭那個好說話,是個好人。夫君嫌她模樣不顯,大字不識一個,小孩兒嫌她不是親娘,原配娘家嫌她礙眼擋了自家閨女的路,自個兒娘家也嫌她抓不住夫婿的心。”

“苦水一籮筐,她老人家的眼睛,便是那些年背地裏哭多了的緣,如今迎風流淚。”

陳世文仰躺在冰涼的地面上,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只覺得心也跟着這些話一起冷了。

劉玉真短促地笑了一下,“其實,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這于我是一個好選擇,不然我名聲敗壞,在此地是難尋人家的。即使到了外頭,将來若是知道了這事婆家也難免有看法。”

“姐夫您是個有才的,不及弱冠便連中三元,那一年出了榜整個府城都轟動了,熱議三月不絕。與大姐姐成婚後您除了到書院讀書不常家來也無甚錯處,是個真正的君子。”

“若嫁給您,定能相敬如賓,夫妻和睦。”

聽到這樣的話,陳世文苦笑。

果然,那聰慧的姑娘誇了人之後話題一轉,少女的聲音似是被這冬日裏的寒氣同化了,冷得很。

“但我們大房孤兒寡母,實在是沒有這個福分,別看如今母親在府裏領的月例與老太太并齊,吃的用的除了老太太的壽安堂就是我們母女的随園,得了一簍甜瓜都會分随園兩顆。”

“但這日子過得如何,只有我們自個兒知道,能有今天的日子是我們母女一點點掙來的。父親剛去的時候,我們母女也是吃過一兩銀子一個的雞蛋,用過十兩銀子一簍的黑炭。”

“母親在這裏太苦了,沒人将她看在眼內,”劉玉真沒有看陳世文,也沒有看牆上的觀音菩薩畫像,低着頭喃喃道:“她唯一的心願就是将我帶到京城,回到外祖母身邊。”

“那是她的家,她想帶我去過好日子,我不願違背。”

“她不願我吃苦,我也是不願她吃苦的。”

“姐夫,您明白嗎?”

作者有話要說: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玄奘譯本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颠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谛揭谛,波羅揭谛,波羅僧揭谛,菩提薩婆诃。

PS:其實寺廟或者是念經是挺有效果的,我去拜佛的時候能夠一上午都不看手機,心會很平靜。

我覺得,這一章值得大家評論的,對不對?

其實最開始那個版本的時候,女主是答應了的,後來我再看的時候覺得不對,不符合她的人物性格,于是果斷改了,為此還把男主的求婚誓詞腰斬,砍掉了下半截。

其實他的這段誓詞我寫的很滿意的,不過沒有辦法,劇情要為人物性格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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