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畫像
已是下半夜。禁軍衙門大堂裏,杯盞狼藉,燈燭将盡,然劃拳之聲仍聲聲熱鬧。
“顧參将,一個人在這兒做什麽,進去再喝一杯啊。” 醉的快睜不開眼睛的許莫,踉跄去拉伫立門外的顧如之。
“都這時候了,鳳侯怎還不見回來。”顧如之憂心忡忡地道:“以她的身手不應該啊。”
“嗐,不過是個賊婆娘,你還真把她當回事。”許莫笑道:“她怕是回不來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顧如之震驚看他:“到底是越王的人,你們莫要太過分了。”
“看你這膽小如鼠的樣子!”許莫轉身,不屑地扔下一句:“到底是小娘養的,上不了臺面……”
顧如之的拳緊緊握起。
“君侯回來了!”大門衛兵喊了一聲。
顧如之聞言精神一振,放眼過去,果然見濃深夜色裏破出林驚瓊牽馬一步一步行來的身影,似乎沒有以往的輕松,也看不見那名貴的花兒。
顧如之忙迎上去,接過她的馬交給衛兵,低聲與她道:“君侯此行不順利嗎?沒事,不必與那些兔崽子較真……”
“順利。”林驚瓊答他。
其他将尉聞聲也走了出來。
“看來君侯未曾摘得珠回?”許莫抱臂在臺階之上看了林驚瓊。
“未曾。”林驚瓊依舊只兩個字。
許莫與孫俊逸對視一眼:看她這神不守舍的樣子,想來是中計了吧,想來明早便能得知她受的懲罰了,是削職,還是奪爵呢。許莫便洋洋得意道:“那還請君侯遵守約定,莫要再插手咱們練兵。”
“好。”林驚瓊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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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事兒就結了。”孫許二人莫滿面春風勾肩搭背往外走:“時候委實不早了,咱們回了,大夥兒都回吧。”
“回去了,以後也不必來了。”他們與她擦肩而過之時,林驚瓊道。
兩人腳步一滞:“君侯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你們兩個膽敢算計本侯,被開革了。”林驚瓊看也不看他倆一眼,繼續往屋子裏走。
“你,你說什麽?”許莫不敢置信地道:“你死在臨頭,還敢……”
“本侯即沒有死,你猜是為什麽?”林驚瓊幹脆利落地把話挑明:“是你的圈套沒奏效,還是本侯恩寵隆盛,縱是這等圈套也扳不倒呢。”
許孫二人的滿臉春色早蕩然無存,略一琢磨林驚瓊的話,難堪之上又驟然浮現驚懼,已湧到嘴邊的分辨抗拒之言也不敢出口了。
林驚瓊行至臺階之上其他衆将尉面前,冷笑看了他們:“還有沒有人想走?趁早。否則,以後再讓本侯發現這等吃裏扒外的東西,就不只是開革這麽簡單了。”
衆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卻是知道許莫家世是他們之中最高的,還和越王府沾着親。如今這情形,許莫顯然是在林驚瓊作對中落了下風,他們不禁都收了收心。“我等不敢。”他們齊聲拱手道。
“都散了吧。”林驚瓊揮揮手。又對顧如之道:“顧參将,你留一下。”
顧如之以為她要與自己商議今日之事,待他人都走了,忙道:“君侯,孫俊逸倒也罷了,許莫家中勢大,開革他此事須得謹慎啊。”
“無事,本侯比他勢更大。”林驚瓊心不在焉地道。
這,這是坐實了那傳聞?顧如之不禁瞪大了眼睛。
“聽聞顧參将雅善丹青?”她又問。
“啊,啊,是。”顧如之還沒回過神來,茫然答道:“末将自幼随從祖父學畫,只是資質平平。”
林驚瓊撲閃了下眼睛:“我金州的軍師潘長年,他明日就要辭朝赴任了。他平生最仰慕玉城侯蕭遲,卻是不湊巧,這次來沒能得見。顧參将想來是熟谙玉侯相貌的,不知可否畫一副玉侯肖像,容我贈與潘先生?”
這囑托咋聽起來合情合理,細想想有些怪異啊。顧如之心想。嘴上恭謹應道:“君侯吩咐,末将自是無有不從。”
“他明日就要走了,你便現下就開始畫吧。”林驚瓊說着,起身去尋筆墨:“就在這兒畫。”
這大半夜的睡意酒意一起上湧,委實不是作畫的好時候。顧如之強打精神,花了将近一個時辰才畫好。
“畫技拙劣,委實不能及玉侯風韻之萬一。”将畫遞給林驚瓊,顧如之汗顏道。
“不,很好,很像了。”林驚瓊目不轉睛地看着這畫像,一字一字道。
“嗯?君侯見過玉侯了麽?”顧如之問。
“沒有。”林驚瓊斬釘截鐵地道:“還要請顧參将為本侯保密,不要把作畫之事說與他人知曉。畢竟男女有別,若是讓人得知此事怕是又生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揣測。”
“啊啊,末将明白。此事絕不會被第三人知曉。”顧如之應承。
林驚瓊點點頭:“多謝多謝。都這時候了,顧參将快回吧。明日休沐,在家好好休息。”
他離開之後,林驚瓊仍留在原地,看畫像看了許久,直至東方露白。
“如果有一天,這張臉毀了,不存在了,那麽我對你而言,是不是就什麽都不是了?”畫上這張臉曾與她說。
“爹說我是心高氣傲也好,求全責備也罷,我就是要等她先開口,我就是要等她把蕭遲的臉忘的幹幹淨淨。”昨夜秦衛這樣與他爹說。
這死活不開口的性子,誠然很像。
可想的真美。林驚瓊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
伴着拂曉晨曦,林驚瓊推開了秦衛書房的暗門。
密道中吹出折旋的風,吹動書桌案上看到一半尚未收起的書卷嘩嘩作響,須臾墜落地上。
林驚瓊走過去撿起來,翻動看了看。
是一本講土木營造的書,晦澀的很。書頁間密密麻麻批注許多朱色小字。應是秦衛寫的,林驚瓊見過他一手握卷一手磨墨,專注又安靜。
林驚瓊突然心中一動。
她急急跑回林府卧室中,從櫃子底下掏出薄薄一張紙,然後又跑回秦衛書房。
微微喘着氣,她把那張紙展開,上面赫然是“先行一步,後會有期”八個字。
那時他不辭而別,只留下這八個字,
她再次翻動書頁,從無數朱字中,找出着八個字,一一比對。
一模一樣。
“呵呵!”林驚瓊忍不住,一掌拍在案上。
滿案的文書被震的齊齊跳了一跳,整齊的紙沓因而錯落了些,露出一抹豔色。在肅穆的白紙黑字間,格外醒目。
林驚瓊伸出細長兩指,一把抽出。
是一副美人圖。
畫中美人仰首看花,身姿婀娜,華裳迤逦。
衣裳是濃墨重彩,眉目筆觸倒很簡約,不過三兩筆勾出。然神韻靈氣十足,一眼便能看出,正是她。
還不止一副,其下壓着的還有。林驚瓊全拿到手中,一一看過。足足有二三十張,筆觸相同顯然一人所畫。美人或坐或立,出行燕居,百般靈動。
雖然自己從沒打扮成圖上這些模樣,也沒做這些嬌嬌嬈嬈姿态……這人,什麽都不肯說,倒是很能瞎想……林驚瓊嘴角不禁勾起。
耳朵一動,屋外隐隐傳來走動之聲。林驚瓊手忙腳亂地把所有東西歸位。
慌亂中,袖子将案上的一個小小青瓷圓盒掃落。林驚瓊急急撲過去抓,然差離分毫,瓷盒還是摔落地上。還好地上鋪着厚厚地衣,瓷盒高高反彈起,複落于林驚瓊掌中。
碎是沒碎,裏面的東西傾出,紅豔豔黏糊糊濺了她滿手。
“一個大男人,書房放胭脂作甚?”林驚瓊愕然道。
“那不是胭脂,是印泥。”門扇推開,秦衛走了進來。
這日休沐,他衣着不似平日莊重,一襲與城中公子們無二的圓領蘭草紋廣袖青衫,襯的人愈發青春年少,哪裏還是那殺伐果決滿腹心機的權臣,分明鄰家少年郎。
“哦,是印泥啊,那還好。”林驚瓊看着他眨眨眼:“末将方才還在想,若是是衛相要送姑娘家的禮物,被末将砸了,那末将罪過就大了。”
“唔,偌做胭脂倒也使得。”秦衛伸出一指,在她掌中紅豔一點,複輕輕拂過她雙目眼角。
“做什麽?”林驚瓊不解地問。
秦衛随手從書桌抽屜裏摸出一面小鏡,置于她面前。
鏡中清冽雙眸因一夜未眠略帶迷離,眼角殷紅斜飛,纏綿嬌美。
林驚瓊便覺着臉上也在一點點發熱變紅。
她突然放下瓷盒,伸手捧住秦衛的臉,用力揉捏:“衛相這臉也太白了些,不如也抹點吧。”
秦衛愣了一下,片刻之後才驚慌起來:“放手放手,這個可不好洗去!”
林驚瓊欣賞着他的模樣,放聲大笑。
門外侍立的玉衡風離二人聞聲進來,急急取水來伺候秦衛濯面。
“末将放肆了,衛相沒生氣吧?”眼看秦衛洗的差不多了,取巾帕擦臉,林驚瓊湊過去問。
她雙頰染了薄薄一層嫣紅,眉眼裏歡喜閃亮滿溢,眼角那一抹嫣紅愈發熾烈。
秦衛的眼眸晃了一晃,轉眸低頭:“罷了,無事。”
林驚瓊猛地伸出尚有殘紅的手,抓住他臉又是一通揉搓。
“林驚瓊!”秦衛低吼。
林驚瓊轉身跑開。
不防肩上傳來一股大力将她拉住。
呵,還是有點力氣的嘛。林驚瓊配合着倒退。
身體落入堅實寬厚的懷抱中,殷紅雙手被骨節分明的長指攏住。
“洗手。”他在她耳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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