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卿本佳人(五)
周寅站在水邊,揚手想把白瓷瓶扔進水裏,卻又有些舍不得,猶豫一下後便決定還是不扔了。心道元昶是元昶,丹藥是丹藥,丹藥又沒犯自私冷酷,踐踏別人感情的錯誤,況且他現在也确實是需要這個。
水面上有陣陣清風徐來,帶着清甜的花香氣息。
周寅打個寒戰,連忙緊緊衣襟,知道這身體太弱,連暖春的和煦小風都受不住。打開瓷瓶,倒出一枚丸藥送進嘴裏,覺着不是很苦,便嚼一嚼直接咽了下去。
不一會腹中便升起一團暖意将身上的寒氣驅散不少。
周寅見效果這麽好,忙小心将白瓷瓶收起來,十分慶幸自己剛才沒有一時意氣用事把它扔了。
看來元昶說的不錯,這什麽玉露丹确實是比燕窩的效果好。不過聽說煉制極不易,需要多味珍稀藥材,每一味都不比燕窩便宜。
曜菡這身體現在已經徹底的變成了男版林妹妹,雖然還沒到風吹就倒的地步,但也相差不遠矣。
前幾日天氣驟熱,周寅在屋外曬太陽時穿得單薄了點,不小心着了那麽一絲兩絲的小風,當天晚上就發起高燒。
幸虧他的大師兄模式已經開了一段時間,人緣不錯,來送飯的小丫鬟發現他生病就去央了廚娘,廚娘又央了大廚房的總管事,總管事便去找了孔大夫。
孔大夫雖清高,但衣食大計,誰也不能免俗,廚房管事人的面子總要給,因此便來給周寅看了看。
随手開了副藥之後又板着臉告訴他,以後萬不可這般疏忽大意,他在刑堂待的那些日受傷太重,雖然硬撐着沒死,但身體底子全毀了,今後須得把自己當成公主娘娘般嬌養起來才行。
周寅聽了這個比喻只能苦笑。
孔大夫仿佛嫌刺激得他還不夠,又刷刷刷寫了幾個藥膳丢過來,讓讓得空便吃點。
周寅拿起一看,上面淨是些珍珠雪蛤,蟲草老參之類的好東西,估計要是拿去給秋蘭看,秋蘭能直接扔到他臉上,遲疑道,“這些東西都較為難得,想要當飯吃只怕不易。”
孔大夫道那就不是老夫能管的了,你的外傷雖然好得差不多,但是身體內裏已經破敗不堪,若是嚴格按照我說的去保養,那便能活得舒服點,且能多活幾年;若是做不到,那各種小毛病就會慢慢纏身,腰疼腿酸,咳嗽氣喘之類,會越來越都多,越來越重,等耗到燈枯油盡時便提早去地府報道,就是這麽一回事,自己看着辦。
周寅這幾天越來越覺得孔大夫所言不虛,的确是保養仔細了他就能舒服點,小有不慎就會發熱害病,因此被小風一吹就不敢繼續站在水邊,立刻轉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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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沒幾步就聽到左方花樹叢後面傳來一陣咿咿呀呀的可愛聲音。
自從養過小白和古力之後,這種還不會說話的小寶貝才會發出的聲音就成了能牽動周寅神經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就循着聲音走了過去。
順着圓圓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往聲音發出的方向走,轉過個彎後就見到一株木槿花旁有個白白胖胖的小家夥在蹒跚學步,搖搖晃晃走得還不慢,就是很不穩,忽然啪唧就摔了一跤。
周寅仿佛回到了維斯首都星醫院對面的草坪上,正在正在看着他的兩個寶貝搖搖晃晃學走路,脫口而出,“小白!”
閃身上前,剛把小家夥扶起來就有個打扮嬌俏的小丫鬟從另一條小徑上小跑這轉出來,嘴裏還叫着,“小少爺,慢點!慢點!仔細摔着!……哎呀,真摔着了!”
忙沖上前從周寅手中接過孩子,臉帶防備地看他,“你在幹什麽?”
周寅後退一步,攤開手道,“我走過來正好看到小家夥摔倒就扶他起來。”
說話間,後面又跟上來一個奶媽樣的婦人,急急叫,“娟兒,快帶小少爺回去吧!走太遠了,等下二夫人看不到小少爺要着急。”
元昶雖然有數個妻妾,但只有二夫人給生了一個兒子,兩歲不到,十分寶貝,被二夫人嚴不透風地養在身邊,一般只讓在她自己的院落裏玩耍,莊子裏的人平時根本見不到,看來這個小孩子便是元昶的兒子了。
娟兒答應一聲,抱起孩子就走,臨走前又再警惕看周寅一眼,“我認得你是伺候過莊主的曜菡公子,怎的恁沒規矩,小少爺雖小你也當敬着些,怎能叫他小家夥,被莊主和二夫人知道了定然不饒你。”
周寅只當沒聽見,眼睛只盯着小少爺看,小家夥生得白胖圓潤,小臉讨喜,十分可愛,也不知是哪裏和小白有些神似,周寅對着他便移不開眼。
小少爺雖小但很是結實,剛才摔了一跤也沒想起來要哭,只是被娟兒硬抱起來有點不樂意,嘟着小嘴朝周寅腰間探出手咿咿呀呀說話,仔細分辨是在說,“玩,玩。”
周寅發現他眼挺尖,目标竟是自己腰間的笛子,不由一笑,朝他眨眨眼。
娟兒和奶娘應該是得過囑咐,帶着小少爺出了二夫人的院子後便十分提防各色會靠近他的人,邁着匆匆的碎步,迅速離去。
周寅直到趴在娟兒肩上的小臉看不見了才長長出口氣,輕撫胸口想要撫平陣陣失落,小孩子這種生物真是不能養,養過之後忽然離開了,心頭就像被摘掉一塊肉似的,他都要想死小白和古力了。
轉眼到了五月初五端陽節。
周寅小屋中的桌上堆滿了香囊,艾草,鹹蛋,粽子,都是被他的大師兄模式折服的人送來的。送禮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足以證明當初他的選擇正确,大師兄模式在這裏十分吃香。
照顧周寅的小童兒興奮不已,把玩一會兒各式各樣的五彩香囊,又找出棉線将幾捆艾草紮在一起,樂呵呵,“我去挂起來。”
一腳剛踏出房門就哎喲一聲被人推了回來,緊跟着秋蘭領着幾個麒麟莊的侍衛進來,冷冷對周寅道,“曜菡,跟我們去見莊主。”
周寅早就聽見有人氣勢洶洶朝他這裏來,因此并不驚訝,只皺眉問道,“莊主找我派個人來叫便是,秋蘭姑娘這麽聲勢浩大是幹什麽?”
秋蘭冷着臉道,“小少爺今日一早在二夫人的院子外被人塞了個毒香囊,虧得二夫人仔細發現及時才沒出大事兒,有人說看見是你幹的。”
周寅輕嗤,“有人說?誰說的,口說無憑,證據呢?”
秋蘭道,“還要什麽證據,他們便是人證,況且還有人看到你這些天隔三差五就要去二夫人門前的那個牡丹園轉轉,遇到小少爺也去玩時定要想方設法和他搭兩句話,這麽處心積慮,不是你還是誰,趕緊跟我走!”說着一擺手,跟着她來的家丁就拿了粗繩子上前,那意思竟是要把周寅捆走。
旁邊忽有一人冷聲道,“不用動粗,直接帶他過去就是。”
周寅這才發現九幽堂堂主仇駿竟也跟着一起來了。最近好像經常能遇到仇駿,每次雖然都冷着臉說不了兩句話,但都不含惡意,這次好像也是在幫他,便朝仇駿點點頭。
轉向秋蘭嘆口氣道,“那我就和你們去見莊主吧。”
周寅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小憩一會兒,醒來正好喝藥,這時正習慣性有些犯困,偏偏不能睡了,身上涼涼的頗不舒服,便順手拿過床頭的一件衣服,再叮囑吓得臉色慘白的小童兒照常煎藥,然後才神情自若地随秋蘭去見元昶。
元昶的書房裏十分熱鬧,梨花帶雨的二夫人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向他哭訴。
元昶被吵得有些不耐煩,見秋蘭帶周寅去了就打斷二夫人,“行了,今日之事你自己也有錯處,自己對寶兒照看得不仔細,方能被人鑽了空子!”
二夫人剛忍住不哭,一聽這話頓時又委屈得眼淚長流,“莊主責備的沒錯,是妾身的疏忽,妾身實在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在麒麟莊中行此惡事!”轉眼看到周寅,立時氣得臉都猙獰起來,指他罵道,“就是這黑了心的惡人要害莊主的孩兒啊!莊主,你一定要替妾身做主,替寶兒做主。”
秋蘭也上前一步道,“莊主,曜菡意圖暗害小少爺,我已經把他帶來了,請莊主發落。”
元昶看周寅,周寅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淡笑,只道,“不是我。”
二夫人怒罵,“你還敢狡辯!”二夫人身後跟着的兩個丫頭也都忍不住出了聲,“你這黑心惡人,敢害麒麟莊小少爺,莊主定然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元昶出聲喝止,“都閉嘴!當本莊主這裏是什麽地方,亂吵什麽!”
那幾人吓得立刻噤聲。
周寅将兩條好看的長眉微微擰起,對元昶道,“莊主,我不和女人吵,不過此事确實不是我幹的,還請莊主明察。”
一旁衆人,包括仇駿在內,都覺得他這話說得稀奇,态度也淡定得古怪,都這種時候了自己不趕緊辯解,卻只請元昶明察,如何明察法?眼前明顯是二夫人有證人他沒有啊,這種官司在哪裏打他都要輸。
仇駿臉板得更平,踏上一步就想毛遂自薦,再去查查此事,卻聽元昶說道,“此事的确與曜菡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