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玉枝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六個月,基本可以正常溝通,并熟練地幫着阿媽和阿哥做事情,俨然成了真正的玉枝。

最近阿媽經常遠遠地看着玉枝默默流淚,有時被玉枝看到,就轉身離開。玉枝知道,秋婆要帶她走了。

她聽說了更多關于秋婆的事情。秋婆其實只有30多歲,以前長得很漂亮,和大家一起住在村子裏。她結婚後一直沒有生育,自己便四處尋找藥草和方劑醫治。後來因為誤食了一種藥草,導致身體發生了變化,皮膚加速松馳,面部開始扭曲。從此後她就越發像瘋魔一般,每天搜集更多的藥草,熬制各種湯料,想要恢複原貌。但是,那些都沒有起作用,反而使她的情況越來越糟。家裏人都反對她這麽做,最後她竟然一個人搬到了現在的地方,搭了個茅草屋,繼續熬她的藥。

阿媽不想玉枝跟秋婆一起,一是因為玉枝會離開她,她舍不得;二是秋婆是個很可怕人,萬一玉枝不小心做錯事,不知道秋婆會用什麽恐怖的方法對待她;第三點,也是更重要一點,她不想玉枝将來和秋婆一樣。就算玉枝沒有亂吃草藥而變醜,但和秋婆生活幾年後,誰家還敢娶她啊。玉枝過幾年要結婚生子,過幸福的日子。

陳騁不知道跟秋婆在一起會帶給她什麽,但是她知道如果不跟秋婆去,她或者玉枝家裏可能會受到傷害。另一方面,她從秋婆的眼裏看到一點東西,那裏面包含着恐懼、無助和希望。她也想知道,秋婆能從她這兒得到什麽。如果......如果真的能夠幫到秋婆,也算是感謝秋婆給了她一次健康的生命。

一天晚飯後,陳騁正式地跟阿爸、阿媽和玉龍說出了她的想法,她願意跟秋婆去,她會好好照顧和保護自己,每個月會平安地回來看他們。阿媽哭了,阿爸繼續沉默,玉龍憤怒地掰斷了手中的木柴。

三天後,阿媽抹着眼淚幫陳騁收拾了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阿爸要送陳騁去秋婆家。陳騁一直輕松地和阿媽一起收拾,安慰着阿媽。但是,當離開家門,看着阿媽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模糊時,陳騁的眼淚流了下來。這個善良的女人,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現在又将失去另一個,她知道阿媽有多心疼,多傷心。

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陳騁都将在這裏生活下去,她會完成秋婆與阿媽的約定,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親人。阿媽,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女兒。

阿爸路上一言不發,默默地走在前面。他會在爬山時,轉過身伸手拉住她,過小溪時會背起她,玉枝感受到了阿爸對她的愛護,這個不善言辭、外表冷漠的男人,心裏和阿媽一樣熱烈地愛着她。在她的背上,玉枝感受到了安靜和溫暖。

走了約兩個小時的路程,他們到了一個小山包下,山頂上一座木板房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條蜿蜒的小路直通山頂。

秋婆已經等在山下,看到秋婆,阿爸把包袱遞給玉枝,然後,擰着眉頭,眼神深遂地看着玉枝。陳騁的印象中,阿爸第一次這樣注視她。她還給他一個微笑,告訴他放心。

看着玉枝天真的笑臉,阿爸竟然嘴角上揚,臉上也擠出了一個笑容。陳騁看得有些吃驚,哽咽着說了句:“阿爸,路上小心,一個月後接我回家。”

“你回去吧。”秋婆聲音清冷地跟阿爸說。

阿爸轉過身,腳步沉重地往回走去。秋婆鄙夷地甩着手,走向山頂,走了兩步,看着陳騁還站在原地,便叫了句:“玉枝,上來。”陳騁沒理她,固執地看着阿爸,直到那孤獨的身影消失在了密林中......

陳騁跟着秋婆沿着小路走向了山頂,一股熬制中藥的味道從山上飄下來。很快到了山頂,來到了用樹枝圍成的圍牆外面,一個大木門檔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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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婆推開門,陳騁在她身後走進院子,院子很大,直徑大約有50米。面前是一個很大的木屋,西邊地上鋪着一大片幹草,上面晾曬着很多藥草;東邊有一個小一點的木屋,木屋旁邊用布搭成的棚子下面堆着兩大堆劈好的木柴。

秋婆走在前面,直接帶她向大屋走去。

進了屋子,陳騁聞到了更加濃烈的中藥味。屋裏的布局和陳設與玉枝家差不多,屋子中間一口大鍋上冒着蒸汽,牆角處只有一張一人多寬的木板床。屋子另一邊堆着大大小小幾十個陶罐、竹筐和竹簍。

秋婆指了指竹筐,說:“東西放在那裏,過來吃飯。”

秋婆掀開鍋蓋,裏面是一鍋黑黑的湯藥,上面一個陶碗裏放着幾個土豆。秋婆直接用手拿出碗,又拿來兩個小碗從鍋裏盛出兩碗黑湯,遞給陳騁一碗。

看着黑黑的,泛着怪味的湯,和手中同樣味道的土豆,陳騁想起了阿媽熬的粥......

但是,自從有了玉枝健康的胃之後,陳騁對吃的從來不挑剔,她現在覺得“食物”是老天給的恩賜,她不再是什麽都不能吃的病人,她可以吃所有能吃的東西,她無比享受咀嚼食物,胃被填滿的感覺。因此,秋婆食物,雖然難看、難聞,但為了生活,為了果腹,陳騁照樣吃得津津有味。

吃過飯,秋婆拿起一個半人高的陶罐,陳騁趕緊伸手接了過來,背着它跟着秋婆走到了房後,下了一小段坡路,來到一塊岩石下,這裏居然有一個泉眼,清洌的泉水汩汩地冒出來。

舀了滿滿一罐泉水,陳騁背起來,還比較輕松。回來的路上,陳騁看了看周圍,這個小山包在三面大山的圍抱之中,但是并不會因為大山而阻擋住陽光的照射,環境非常優美。陳騁還注意到了一個問題,玉枝家周圍草叢中會看到很多小蟲子,樹上有鳥叫,這裏除了她和秋婆外,似乎沒有任何動物的痕跡。

回來後,秋婆把陳騁帶到外面的晾曬的藥草前,問:“都認識嗎?”

陳騁以前只是見過書中的圖片,從來沒接觸過真正的藥草,于是她說:“我只見過圖片,不能确定都認識。”更何況他們語言的發音與漢語還有很大不同。

秋婆有點兒意外,便拿起一枝,說:“這是蒼耳子。”陳騁點了點頭。

然後,秋婆把桌子上的所有不同種類的藥草各拿了一枝說給陳騁聽,大概有二十多種。之後,讓她把相同的藥草挑檢出來,分類放好,最後說了句:“不知道的進來問我。”然後轉身進了屋裏。

用了約十幾分鐘,陳騁全部挑檢完成,秋婆從屋裏走出來,檢查陳騁的工作,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這時,陳騁指着特意挑選出的另一堆藥草說:“雖然很像,但那些不是你剛才說的那幾種藥草,有些還可能有毒。”

聽了陳騁的話,秋婆看起來有些懊惱和沮喪,吩咐陳騁把這些分好的藥草放在屋裏相應的竹筐和竹簍裏,便弓着身回屋了。陳騁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傷感。

陳騁突然有了個可怕的想法,中午喝的那些黑湯和藥水蒸過的土豆中,不知道是不是也有這些有毒的藥草!看來晚飯還是由我來做吧。

晚上,秋婆拿過來一盆藥草,讓陳騁加上水煮,放進鍋前,陳騁毫不避諱地看了一遍,發現這些都是安神助眠的藥草,并沒發現可疑的東西。便在鍋裏放了水,煮了起來,最後把中午吃剩的土豆放在鍋裏熱了熱。兩人沉默着吃了晚飯。

晚飯後,秋婆又燒了一大鍋熱水,水中照例放了些藥草,陳騁又仔細看了看,都是些常見的草藥,大概是對皮膚和身體有益的。陳騁幫着秋婆把水倒進一個一人多高的陶罐裏,又兌了些涼水,然後對陳騁說:“你,洗澡。”轉身關上門出去了。

這幾個月,都是隔幾天阿媽燒水給陳騁洗澡,陳騁看了看緊閉的大門,慢慢脫掉了外衣......最後她還是穿着內衣邁進了罐裏。內衣是阿媽将麻做成比普通線細很多的線,進行特殊處理後織成的衣服,這種衣服工藝非常複雜,且費時費力,一般家庭主婦沒那麽多時間做。但是阿媽還是給陳騁做了兩套內衣褲,讓陳騁穿着更舒服。

陳騁洗完澡,換上了幹淨的內衣,穿好外衣。打開了門,門外,秋婆借着月光,正在擺弄着她的藥草,聽到開門聲,她直起身,進到屋裏。

陳騁看到屋裏只有一張床,正要問我睡哪兒。秋婆指了指床的裏側,說:“睡覺。”

要跟她睡在一張床上?!雖然陳騁從小就練就了處變不驚,遇事不亂的個性,而且她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此時,她還是覺得無法接受。

秋婆看出了她的不情願,說:“只有這個地方能睡覺,不想睡在這裏可以直接睡在地上,或者院子裏。”

“那邊不是還有一個房間嗎?”陳騁鼓足勇氣指着院子東邊的木屋問。

“那個房間有其他東西,不能住人。”秋婆冷冷地說完,便翻個身睡了。

到目前為止,秋婆對她還算友善,所以,陳騁還不想惹惱她。于是便咬咬牙,小心地爬過秋婆,緊緊地貼着牆壁合衣躲下。可能是藥草的作用,很快,陳騁便睡着了。

夜裏,她做了很多夢,夢到了爸爸媽媽,陳馳和路遠航。她還像以前一樣和他們在一起,不同的是她的身體是健康的。夢裏很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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