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苗亂

雲某人的後事暫且不表,這邊廂葉玑羅卻是一眼瞄見一個真-毒哥。

倒不是說特別像,大約是苗疆人特有的那種野性又危險的神秘氣質,顯得這人俊俏的面容有些妖嬈。

他看起來年紀似乎也不大,冷冷盯視的時候耳邊的苗銀耳環發出細微的碰撞聲響,目光戒備中含着打量,似乎是很不解為什麽兩個看似文弱的中原書生會帶着一個小女孩……恩,這真的是小女孩?什麽品種的小女孩會背着那麽大一口劍?

不過好在帶着孩子總讓人少卻幾分戒備,最後估計那苗人少年也看出來葉玑羅臉色像是中了蠱毒一類,慣性地聯想到這些人可能是來求藥的,便臉色陰沉地冷冷道:“不要在這裏久留,想活命就跟我來。”

謝衣有心除去此地活屍之患,想了想還是先了解一下情況,和顧蘭嘯交換了一個眼神,得到默許之後便是一禮道:“多謝閣下,在下謝衣,這是友人顧兄和葉姑娘,未知閣下名姓?”

少年一邊帶路一邊似是有些不耐:“初篁。”

少年說完餘光瞥見葉玑羅一刻不停地盯着自己上上下下打量,頓時感覺有點怪怪的,一揚眉道:“你在看什麽?”

葉玑羅仰起臉道:“毒哥,來口鍋0w0+”

名喚初篁的少年人茫然了一陣,便聽到那小姑娘身邊長身玉立的青年一副習以為常之态爾雅曰:“請勿見怪,劣徒舊患在身,未曾用藥。”

葉玑羅頓時覺得按照這個吐槽的節奏想刷顧蘭嘯的好感簡直難如登天。

未曾得到初篁回以奶過不組一類的話,葉玑羅略感失望,看來這世上渣基三的小夥伴好像只有自己一個,想想真是略感寂寞。

險險躲過一堆一堆搖搖晃晃要圍過來的活屍,初篁帶着他們沿着崎岖的山路上一處隐蔽的山腰谷口,隐隐現出人聲火光,卻是一處簡易寨子,看上去像是因為活屍之災而臨時搭建的,足夠百十口人暫作盤桓之地。

初篁發出一聲奇怪的哨子音,寨子裏幾個苗人大漢便走出來,看到初篁帶了外人,紛紛對視一眼,面色陰沉下來,厲聲說着些苗疆俚語,中間夾雜着幾句半明不白的中原話。

初篁只是面無表情地交代了幾句,也沒有為他們說好話的意思,那些苗疆男人眼神中的警惕未曾稍減,只到一聲凄厲的尖嘯從寨子裏響起,所有人臉色一變便向裏跑去。

“這……”謝衣亦是不明,卻聽身側顧蘭嘯一聲輕嘆。

“恐怕是此地之人對我等有所誤會,在下不才,略懂夷語。”顧蘭嘯思慮片刻,道:“依在下愚見,此地應是那名苗疆蠱師受人以此樹,而致使此地活屍泛濫成災,又因威信甚高,族人不敢違逆故而僵持至此……至于蠱師為何要蓄養活屍,卻是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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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衣眼露悲憫,一股複雜之情湧上心頭……流月是哀,可,生民何辜。

葉玑羅此時卻是注意到一側有很多黑色布幔蓋着的木籠子,似乎是因為寨子裏的騷動而隐隐發出細微的抓撓聲。歪着頭想了想,看看顧蘭嘯似乎正和謝衣交談,便慢慢走到一座木籠前,輕輕挑開布幔一角。

此時天色正暗,葉玑羅本是看不清楚,借着暗淡的火把光芒看到半張蒼白的面孔。

那是一名容貌較好的少女,雙目無神地倚在籠子一角,身上滿是擦傷。

莫非也是被活屍化的人?

葉玑羅正想看個明白,此時劍刃反射火光,照亮少女另外半張臉——

或者那已經不能稱作臉了,布滿了青色的鱗片,冷血動物特有的細長蛇瞳慢慢轉過來怨毒地盯着葉玑羅。

……是蠱人毒屍。

心頭一跳,葉玑羅只覺得被那只蛇瞳盯住的地方開始蔓延出一股陰寒之感,忙移開視線,忽然背後破風聲随着弦崩聲一響,

一瞬間頭皮發麻的戒備感升起,然而背襲而來的箭矢太快,就在葉玑羅做好了躺屍回營地吃盒飯的準備時,一只修長的手舉重若輕地伸過來剛巧接住那支箭。

銳氣掃過臉頰,葉玑羅怔怔地看着眼前不到一寸的箭頭,若是晚救半步,這支箭足以直接穿腦而過。

“幼女無知,何必下此狠手?”聲調溫淡如故,箭支輕巧擲回,入木九分,舉手投足間已是微露殺機。

發箭的是一名面色陰戾的苗人青年,此時顧蘭嘯回敬的箭支便紮在他身側,若是對方有意傷人,此時他不死也廢。神色幾番變幻,一開口卻是帶着些南疆口音的中原話。

“吾之大兄的本命蠱息,無論是誰沾染了,都非死不可……這個女孩一定與吾大兄之死脫不了幹系!”

聞言,顧蘭嘯神色一動。

蠱息,相傳是修為井深的蠱師臨終前最後散發出的混合着屍陰之氣的難解之毒,唯有血親才得以辨識……或作追殺仇人之用,顧蘭嘯卻是從未提過葉玑羅其實中的就是這樣的毒。

這麽想着,便開口道:“聽閣下所言,可是覺得這小小幼女能害人性命?”

苗人青年本來也很疑惑為什麽以兄長毒術會死在這樣一個小女孩手裏,只是一時間辨認出是兄長出事恨怒過頭才對葉玑羅出手,一眼瞥見葉玑羅腰後巨大重劍,這天下奇人異士多的是,滿臉懷疑道:“能負重劍,不知是哪裏的老妖精吧。”

葉玑羅怒道:“十個蘿莉九個妖,黃雞不發威你當我是小百花不服來戰個痛啊當中原人好欺負嗎?!”

說着就要往出蹿糊他一臉,忽然就見顧蘭嘯伸手按住自己的頭。

“聽話。”

葉玑羅被呼嚕頭毛,才炸起來的雞毛軟趴趴下來……哼唧。

謝衣在一側看得沉默,不知為何雖然看到顧蘭嘯護葉玑羅甚緊,應是關愛重視,卻隐隐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他似乎……感覺顧蘭嘯的關愛并非發自完全純粹的善意。

但似乎小姑娘并沒有這麽想,眼底的雛鳥之仰慕簡直是一目了然。

且看吧,能助則助。

謝衣也知此時不宜起沖突,顧蘭嘯話說一半留一半,明明沒有明确否認蠱師之死與葉玑羅有關,語裏話間卻是至少讓那苗人青年冷靜下來。

剛剛離去似乎是處理什麽事的初篁折返回來,見到苗人青年,愣了愣,低頭行禮:“……少族長。”

“這些人是你帶來的?”

“這……是的,我看他們在山下老寨裏徘徊……”

苗人青年臉色陰沉地斥了一聲,神色幾變,道:“先找個地方讓他們留下,天亮之前所有人不得出寨門,敢喂你的斷去四肢作……的血食。”

“這……好吧。”

苗人青年煩躁地看了剛剛葉玑羅碰過的木籠,“還愣着做什麽,明日之前不要讓我再看到這些蠱人還在外面。”

說完,便含着殺意地冷冷看了顧蘭嘯一眼,離開。

顧蘭嘯未曾反對……只是目光淡淡落在那些木籠上。

這個所謂少族長也不是蠢人,在自己展現武力之後還敢如此嚣張地篤定要把自己這行人性命留下,說明他另有仗恃。

這麽想着,顧蘭嘯目光落在那些被黑色粗布遮蓋住的木籠上。

不得不說是出于醫毒一家的好奇心,顧蘭嘯對這種在人身上動試驗的奇異蠱術……略有興趣。

……

那少族長明裏暗裏是想将他三人囚禁起來以待審問,但似乎苗寨中亦是內亂,這個少族長說話并無絕對分量。

顧蘭嘯心思如發,從那些苗人的只言片語中便了解到苗寨勢力自從祭司追擊雲天青失蹤身死之後,種種矛盾激化,生前對蠱術研習中犯下的罪孽矛盾一并爆發,現在黑苗一脈蠱師正是外憂內亂之時……

有意思。

神色平靜地聽着窗外苗人低聲喝罵交談,顧蘭嘯拔出謝衣手臂上活絡氣血的最後一根銀針。

“謝兄傷情不輕,一路上卻未見半分難色,卻是我等粗心大意了。”

“有勞顧兄,些微體膚之痛無甚妨害。倒是顧兄妙術,我已大好。”

“阿羅中毒這些時日,我也僅僅是忝作岐黃,可惜人事已盡……”說着,顧蘭嘯輕咳兩聲,面容似乎比白日裏更加蒼白,轉眸看了看早早被他哄去睡下的葉玑羅,對上一臉沉思之色的謝衣,淡淡道:“不瞞謝兄,吾這幾日反複思量,想是天年将盡。”

謝衣頓了頓,道:“顧兄何出此言?”

顧蘭嘯搖搖頭道:“可憾當初應了阿羅踏遍山河萬裏,如今只怕要食言了,只是……此生至此,除卻阿羅身上異毒,我便再無他願。”

謝衣聞言不語,他修習萬木生機之道,自然看得出顧蘭嘯身上缭繞着一層灰蒙蒙的死氣,這是枯榮天道,非人力所能挽……顧蘭嘯此言一出,謝衣便大致了解了顧蘭嘯想要說些什麽。

“若是托孤之意,葉姑娘年幼,在下自然不會坐視。但顧兄也不必草下定論,蒲葦且争朝夕一晌,顧兄也當懷抱希望。”

“承君吉言。”

月入雲層,顧蘭嘯似是從小憩中醒來,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寧靜安神的草木之氣。

顧蘭嘯目光落在一側打坐的謝衣身上,揮袖拂出一些略微清苦的藥粉,一股提神醒腦的氣息蔓延開,同時謝衣的身影似是受到一陣氣勁扭曲,便仿佛幻境一般散去。

障眼法。

眼簾半阖,顧蘭嘯不知神思何屬,等到窗棂上一只黃莺啾啾鳴叫兩聲,撲騰着翅膀離去,一股深色緩緩流過顧蘭嘯眼底。

謝衣深夜獨自外出,符鳥追蹤卻是見他孤身犯險意欲悄然毀去那株奇怪的矩木。

用意雖好,但這苗寨中人……未必領情。

這麽想着,忽然一聲輕微的木窗一響。

顧蘭嘯回頭,只見一方金黃色的衣角消失在另一側窗口。

……啧,又沒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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