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面默念有生死蠱在先生必定無事,一面帶着些許忐忑,稚嫩的手雖是練過,此時心如亂麻卻也曲不成調。
顧蘭嘯靜靜聽着,出奇地未指正,反倒是問:“你可知此曲出自何處?”
“是詩經,原句正是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說到這裏,葉玑羅突然打住話頭,臉色有點發紅。
顧蘭嘯目光有些幽遠,聲調淡淡:“能教的也便都教了,再過幾年,你出閣年華,便再來……品味此曲後半吧。”
……這是什麽意思。
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同飲一江水。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楊柳腰肢未長,他已暮色垂垂,病成方寸。
年少無知,誰無憧憬孺慕之思?原來……無非只是隐晦又無奈的拒絕。
修長蒼白的手指落在琴弦上,卻是無力再撥弄。苦笑淹沒在半截輕得近乎無聲的呼吸中。
“本想再教你奏一曲……罷了。”
葉玑羅還在僵坐着發呆,生死蠱似乎依然在,骨頭裏漫出一種瀕死的寒涼,卻挽不住生命流逝。
“為什麽……不是說,我能代你承接,為什麽……沒有用呢……”
僵硬地回頭看過去,先生的眼睛依舊習慣性地半阖着,乍一看依舊溫雅,卻掩不住濃濃的寂滅之色。
生死蠱的标志早就沒了。
葉玑羅翻過他的手掌,一只血色的晶瑩蠱蟲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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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是這般醫術高明之人,自己這點小把戲怎能瞞過他?
天人之隔間,朦胧之情也淡了,只是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慢慢攀升上來,壓抑着心中的噬人哽咽。
顧蘭嘯閉了閉眼,慢慢握緊手,聲調平靜,一如初見般寂然淡漠。
“這般蠢事休得再做……往後管教不得你……顧好自己,要聽話。”
指尖寸寸灰燼落身,将死之人,目光沁涼如雪,濃濃的寂滅之色裏浸染着些許不甘。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生君未生,我生君已老。
……可,無論是那種,只怕再見時卻都是我生,君不識。
……
南苗與中原接壤之處,衡山鐘靈毓秀之地,位于七十二福地之修真煉丹宗門迎來一名少年天才,靈丹妙藥,平素艱難之作在其手中一氣呵成,驚落眼球無數。
少年的面容兼具南苗人特有的妖冶與中原人的溫潤儒雅,對于慶賀他成為掌門親傳弟子的逢迎之人報以微笑。
只是在轉身時,溫煦如春風的微笑轉眼便覆上一層霜華。
渡魂,也就是修真中人禁忌之言中的奪舍。
厲初篁,既然承了別人的救命之恩,若是還得幹淨,不妨便拿命還。
這具凡人之軀,你便代替那孩子,讓我受用了……
……
稍後的日子,麻木地替顧蘭嘯送完頭七,不知被訓斥了多久,吃了多少鍋貼,葉玑羅慢慢回複過來,謝衣自認累及二人,說了聲留待日後補償便獨自離開。雲天青深覺在葉玑羅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頓生兔死狐悲之感,便把被關禁閉的葉玑羅偷出來到南疆某小國的煙花柳巷鬼混了一天才被捉拿歸案。
這一捉,便捉回了瓊華。
西北萬裏缥缈仙山之處,雲巅劍影紛紛,蓮臺流瀑,紅塵凡屬可望而不可及之地,是為昆墟修仙境界,山下黎庶有雲:昆墟有劍宗,瓊霄動九天。
昆墟瓊華派上下也便都知道了一向沉悶的玄霄帶來了一個小姑娘,天生的劍之一道外功體質,可惜并無靈根,便由玄霄自行收為記名弟子。
小姑娘生得讨人喜歡,見人時也會笑,也會打打鬧鬧,但偶爾一個人的時候,眼裏總是缺了些什麽。
一口重劍,一口輕劍,一張陳年古琴。
每天都有人擔心這般負重是否能把她壓垮。
于是小姑娘逢人便說,因為我是藏劍。
因為是藏劍,所以便是山河崩摧,乾坤倒懸,我劍不滅,我心不亡,我身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