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因為秦遠不是那種沒有交代的人,所以許菱雙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可是這種時候又不能到處去找,許菱雙只能繼續站在學校門口焦急等待。
今天是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天,所以整個學校的學生考過試都回家了,校園顯得空蕩又安靜,等老師們也都下了班回家後,太陽都快下山了。
老大爺從傳達室走出來,對許菱雙說:“閨女啊,你愛人會不會已經回家去了?你一個人站在這裏傻等也不是辦法呀,這眼看就要天黑了,要不然,你先回家去。反正我晚上也住這裏,要是你愛人過會兒來找你了,我就跟他說你已經回家了。”
看門的老大爺吃住都在傳達室裏,為人也特別好。
許菱雙看了看天色,只能從包裏拿出紙筆,寫了一個紙條交給老大爺,“大爺,那就拜托您了,要是我愛人一會兒過來了,請您幫我把這個交給他,我就先回家了。”
“快回去吧,等了這麽久,多冷啊。”老大爺接過紙條,笑呵呵的說道。
許菱雙背着包一個人朝雙井村走去,鎮上離家就更近了,要是腳步快的不到半小時就能走到。
許菱雙走的并不快,而且她還在擔心秦遠,所以走的有些心不在焉。
在一起這麽久了,這是秦遠頭一回毫無交代就不知去向,這讓許菱雙感到恐慌,她也意識到秦遠在自己心目中越來越有分量了。
走了一半路的時候,大路後面開過來一輛拖拉機,等開到許菱雙的身後,拖拉機上有人大聲喊她:“許老師!你回村子啊?”
許菱雙沒反應,那人又喊了一聲,許菱雙才回過頭去,“是孔二哥啊,對,我回村子。”
孔雙喜是公社的拖拉機駕駛員,家裏條件好,自己掙的工分也高,在公社也是個很體面的人。
孔雙喜說:“我也回去,許老師你上來啊,我帶你一截路。”
拖拉機後面的車鬥裏裝着好幾個鼓鼓囊囊的□□袋,孔雙喜說:“後頭有位置,許老師你自己坐上去。哎,你們家秦隊長呢?”
許菱雙心裏一塞,說:“他有事去了。”
“哦。”孔雙喜沒看出許菱雙表情不對。
許菱雙自己走到拖拉機的後面,這才發現車鬥裏面坐着三個人,兩男一女,都是公社的知青。
許菱雙這幾年很少出門,所以對這些知青并不熟悉,不過知青們倒是全都認得她——畢竟光榮公社之花鼎鼎大名,做了小學老師後,名氣比之前還大。
“許老師。”女知青率先打了招呼,其他二人也跟着喊了一聲。
許菱雙趕緊說:“你們好,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們叫什麽。”
女知青笑着把許菱雙拉上了車鬥,她說:“許老師不太來我們知青點呢,我們都是雙井村的知青,我叫朱愛玲,這個黑一點的叫楊志,白一點的叫趙文森。”
“你們好。”許菱雙又打了一遍招呼,這才在朱愛玲的身邊坐下了。
拖拉機開始朝前開,因為響聲太大,所以幾個人也沒法聊天,朱愛玲就專心致志的打量許菱雙的相貌。
作為一個城裏的女孩子,朱愛玲已經算是好相貌了,而且她平時會很用心的塗抹百雀羚,穿的衣服也比村裏人洋氣,但坐在許菱雙的旁邊,她還是顯得黯然失色。
朱愛玲想: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呢?臉也就巴掌大,皮膚這麽細這麽白,這雙眼睛像少數民族的,睫毛也這麽長,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許菱雙還在擔心秦遠,所以坐下來就一直低着頭看着土路想心思,并沒有注意其他事。
不光朱愛玲在打量她,那兩個男知青也在仔細看她,對于未婚男青年來說,像這種某地之花的存在通常都帶着一點兒神秘的色彩。
不過今天這麽一看,男知青都覺得有些意外,因為許菱雙比他們以前遠遠見過的時候顯得更加美麗動人,氣質也好多了。
這三個人一路看着許菱雙精致的小臉,不知不覺就到了雙井村的那個路口。
孔雙喜停下拖拉機,讓他們幾個人下車。
“孔二哥,多謝你了。”朱愛玲笑容燦爛的說道:“下次孔二哥再去縣城,也要提前跟我說一聲啊,過年前我還想去買些東西呢。”
孔雙喜非常熱情的說道:“放心,我肯定會提前去知青點告訴你的。”
他又跟朱愛玲閑聊了幾句,才有些依依不舍的開着拖拉機繼續前進了。
楊志有些不高興的說道:“朱愛玲,你怎麽每次都對這個開拖拉機的這麽熱情?”
朱愛玲說:“要不是我對孔二哥熱情,你們能次次坐上拖拉機去縣城買東西嗎?我們這大包小包的,要不是孔二哥,你能幫我背回來嗎?”
楊志面色微變,哼了一聲把一個最大的包袱抗在自己的身上,然後就不說話了。
他個子不高,長得還不錯,看上去應該沒到一米七,而且身板消瘦,确實不像是那種力氣很大的人。
坐着的時候沒察覺,朱愛玲站起來之後是個小巧玲珑的女孩子,個頭不高,但看上去比例很好。
因為要去縣城的關系,她很着意的打扮了一番,兩只麻花辮上紮着紫紅色的頭繩,身上是米白黑格子的外套配深灰色的褲子,腳上穿的居然是黑皮鞋,估計也是個家裏條件好的。
至于那個趙文森,他是瘦高個,相貌清秀端正,顯得文質彬彬的,他穿着一身深藍色的衣服,圍着白圍巾,背着一個八成新的軍挎包,一看就跟村裏人不太一樣。
他手裏也拎着兩個很大的布袋子,看上去沉甸甸的。
許菱雙低頭跟他們三個人一起朝村裏走,朱愛玲說:“許老師,你話真少,好文靜啊。”
許菱雙當然不是話少的人,她只是在擔心秦遠,所以沒有心思說話罷了。
“不是的,我在擔心一點兒事情……”許菱雙解釋道。
因為她能察覺到朱愛玲傳遞過來的熱情,她也不好冷冰冰的對待。
朱愛玲這個人挺自來熟的,加上她喜歡長得好看的人跟事物,所以她立刻挽上許菱雙的左臂,問道:“許老師在擔心什麽?你說出來,或許我們可以幫你分憂呢?”
許菱雙就說:“秦遠陪我去鎮上有事,他本來一直在那裏等着我的,但是等我出來之後,卻發現他不在了,也沒有給傳達室留個口信,所以我有點擔心。我本來想一直在原地等他的,但天色越來越晚,我只能一個人先回來了。”
朱愛玲還沒說話,趙文森就說:“我看過秦隊長的身手,他那麽厲害,我覺得許老師不用擔心,說不定只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腳,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希望是吧。”許菱雙勉強笑了一下。
朱愛玲卻說:“許老師,之前秦隊長不在家,你們家不是跑進去一個壞人嗎?那你現在回去,豈不是又只有你一個人?你生的這麽漂亮,一個人在家太危險了。”
趙文森也說:“有道理,天快黑了,秦隊長不在家,許老師應該找個親人去你家陪你。”
許菱雙搖搖頭說:“不用的,上次沒闩門,這次我回家就闩上門,不會有事的。”
說話間就走到分岔路了,許菱雙說:“謝謝你們的關心,我先回去了。”
知青點跟她家不是一個方向,所以兩邊就各自分開了。
朱愛玲跟倆人一起回到知青點,把買來的東西全都放好後,她想了想,又跑去男性住的那邊找了倆人。
“做什麽?”楊志有些不高興的說道:“你有事不會去找你的孔二哥嗎?”
朱愛玲笑了,“楊志,你至于嗎?不就是一點兒小事,你氣到現在?大不了下次買東西我不叫你幫忙了。”
楊志嘆口氣,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叫你注意一點兒,那個孔二哥一看就喜歡你。你要是被對方會錯了意,到時候想跟你處對象了怎麽辦?你不是早就說過了嗎?絕對要想辦法回城,一定不會留在這裏的。”
朱愛玲點點頭,“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下次會注意的。”
正在煮挂面的趙文森說:“你過來有什麽事?我們晚上吃挂面,你要一起吃一點兒嗎?”
趙文森家裏條件也好,每個月都能收到糧票、布票跟錢,所以他為人也比較大方。
朱愛玲說:“那我就在你們這裏吃一口好了,她們都已經吃過飯了,也沒給我留一口。”
雙井村是大村子,知青點也比較大,人不少,為了吃飯方便,通常都是幾個人湊在一起做飯吃。
趙文森就在大鍋裏下了三人份的挂面,然後說:“你還沒說事兒呢。”
“看我這記性!”朱愛玲拍了一下腦袋,笑着說:“我有點兒擔心許老師,我們吃了飯,一起去她家看看吧。要是秦隊長還沒回來,我們陪她一起等。”
楊志說:“咱們跟許老師又不熟,你這麽緊張她做什麽?”
“她看上去太需要人保護了,那個嬌弱的樣子,連我這個女同志都替她擔心。”朱愛玲說:“反正最近又沒事兒做,去她家玩一玩也不錯啊。秦隊長跟許老師都是有文化的人,跟他們交個朋友不是壞事。”
“我同意,吃了面就去吧。”趙文森點點頭,他還挺欣賞秦遠的,覺得秦遠不是一般人。
于是,三個人吃了簡單的陽春面,就拿着朱愛玲的手電筒一起去了老屋。
許菱雙聽到敲門聲的時候還激動了一下,等跑出來一看才發現不是秦遠,她表情一暗,很明顯更加擔心了。
朱愛玲表達了三個人的來意,許菱雙雖然不需要這樣的幫助,不過還是把三個人請進屋子了。
堂屋原本只點了一個煤油燈,等三人進來了,許菱雙又多點了一個,還在烤火盆裏加了一些木炭。
“許老師,你別忙了,我們吃過飯喝過水才來的,不用給我們泡茶了,晚上水喝多了太麻煩。”朱愛玲笑嘻嘻的說道。
許菱雙就拿了一個餅幹盒子出來,說:“那就吃點零嘴兒吧,都是縣城能買到的糖果餅幹,也不知道你們吃不吃。”
朱愛玲跟趙文森一看就是好家庭養出來的孩子,縣城賣的糖果餅幹未必能入他們的眼。
朱愛玲接過餅幹盒子說:“我今天也買了這個餅幹,很好吃的,謝謝許老師。”
許菱雙見他們都動手拿了零嘴兒吃,自己也坐了下來,陪他們慢慢說話。
朱愛玲對許菱雙很好奇,就問了不少問題,許菱雙撿着一些能回答的回答了,不能回答的就含糊過去了。
這姑娘是個聰明人,也不會追問,所以聊天的氣氛還挺好的。
坐了半小時,趙文森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說:“都這個時間了,秦隊長還不回來,不會是在鎮上出事了吧?”
許菱雙立刻花容失色,“那我現在應該怎麽辦?去找李書記?”
趙文森點頭道:“先找李書記說,然後看看要不要立刻去鎮上報警,請人一起幫忙找。”
許菱雙立刻站了起來,“我去找李書記。”
她也不管家裏還有客人,打開堂屋門一頭就沖了出去。
三個知青趕緊跟上去,楊志走在最後面,朱愛玲回頭喊道:“楊志,你在這裏看門,別亂跑。”
楊志眯起眼睛哼了一聲,很不高興的留在了院子裏。
許菱雙在前面,朱愛玲跟趙文森就打着手電筒在後面追。
“許老師,你慢一點兒,小心摔着。”朱愛玲忙忙的喊道。
許菱雙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前跑,跑出去一段路,借着月光仿佛看見前面走過來一個人,她立刻喊道:“是秦遠嗎?”
“是我!”秦遠邁開大步跑了過來。
許菱雙一頭撞進他的懷裏,揪住他的衣領問道:“你跑去哪裏了?我快急死了!”
“對不起。”秦遠趕緊抱住許菱雙輕輕拍打她的後背,“遇到一點兒急事,我來不及跟傳達室的人說一聲就離開了。我本以為很快就能回去找你,但是沒想到花了這麽久才解決。之後我回到鎮中學門口,傳達室的大爺把你寫的紙條交給我,我知道你已經回村了,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麽?你人不見了,我回村了又怎麽會安心?”許菱雙說着說着,聲音帶上了一點哭腔。
秦遠心裏難受極了,趕緊抱着她好好安慰了一番。
許菱雙吸吸鼻子,從他懷裏鑽出來,然後抹了抹眼角,道:“算啦,你平安回來就好,我正打算去找李書記幫忙找你呢。”
“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這樣了。”秦遠保證道。
朱愛玲跟趙文森這才靠了過去,朱愛玲說:“許老師,我就說秦隊長不會有事吧?現在他回來了,我們也要回去了。”
許菱雙趕緊說:“好的,今天真是多謝你們了。”
“我們又沒有幫上忙,倒是給許老師添麻煩了。”朱愛玲笑着說:“以後有什麽事需要幫忙,許老師盡管去知青點找我們。”
他們一邊說一邊回到老屋,秦遠也跟三個人道了謝,他們就一起回知青點了。
路上,朱愛玲小聲說:“許老師真的太美了,她哭着說話的時候,我心裏都忍不住抖了一下。我真是搞不懂,這麽美的人,怎麽會在村裏說了四年對象都說不上呢?”
楊志說:“很美嗎?我覺得也就那樣吧,反正不如你。”
趙文森笑了起來,“老楊你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我說句公道話,許老師确實美的很出衆。老實說,我在省城文工團都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物。她啊,也就是生錯了地方,這要是在我們那兒,大概早就做了什麽大人物的兒媳婦了,哪裏需要受這種苦?”
“趙文森說的是實話,許老師要是在我們家那邊,倒是可以給我表哥做對象。”朱愛玲笑着說:“她說話的聲音那麽溫柔,我表哥肯定會喜歡她的。不過她現在嫁給秦隊長也不錯,在這種地方,秦隊長算是很好的對象了。多虧這裏其他人都不長眼,才讓許老師等到了秦隊長。”
許菱雙跟秦遠回到堂屋掩上門,秦遠又緊緊的抱住她,反複的跟她道歉。
擔心的情緒退去後,許菱雙現在已經鎮定下來了,她親了親秦遠的嘴角,笑着說:“不用一直道歉,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又不是故意的。你現在跟我說說,到底出什麽事了,讓你這樣慌張的跑開了。”
秦遠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後一邊喝水一邊說了起來。
原來,在許菱雙他們最後一門快考結束的時候,秦遠在鎮中學門前的馬路上看到一個老人昏倒了。
當時,傳達室的老大爺沒注意這邊,所以沒看到秦遠跑過去救人的樣子。
那會兒路上剛巧沒有什麽人,秦遠怕老人出事,便一個人背起老人送到鎮醫院去了。
送到之後,醫院的人拉着秦遠不給他走。
秦遠見老人的情況确實危急,所以只能等在那裏,而且還幫老人墊付了醫藥費。
之後,秦遠就在醫院等老人被救治,他擔心許菱雙出來見不到他,就随便在醫院找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塞給他一毛錢,請他幫忙去鎮中學大門口通知許菱雙自己在醫院。
“我沒想到那個孩子拿了我的錢,居然不幫我跑腿通知你。”秦遠說:“我在醫院等着,還覺得奇怪呢。按道理,你知道我在那裏,你肯定要過去找我的。我沒等到你,又不能離開醫院,直到最後老人醒了,醫生問了他家人的住址,找了警察幫忙去通知,我才從醫院出來了。”
“原來是這樣。”許菱雙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沒交代的人。”
秦遠說:“說來說去,那個拿了錢不跑腿的孩子最可惡。下次要是再遇到這種事,我得找個大人幫忙,小孩子靠不住。”
許菱雙點點頭,“最好下次不要再遇到這種事了。”
她現在精神一放松,肚子忽然就感覺到饑餓了,秦遠聽到她的肚子咕咕一叫。
“你沒吃晚飯?”
許菱雙說:“恩,我回來以後一直憂心忡忡的,忘記吃飯這件事了。”
秦遠心疼壞了,他捧着許菱雙的小臉親了一口,“走,我去給你煮點吃的。”
“好。你吃過了嗎?”許菱雙跟他一起朝竈屋走去。
秦遠把煤油燈放在竈屋的桌子上,轉頭說:“我吃過了,從醫院食堂買的飯,味道還行。”
他們中午就沒在家吃飯,所以沒有剩飯剩菜,不過家裏還有一顆新鮮的大白菜,雞蛋也是現成的。
秦遠燒鍋煮水,許菱雙自己調了一點兒面糊,等水開了就做了大白菜面疙瘩湯,照慣例又打了一個荷包蛋。
煮好之後,竈屋裏飄起了熱乎乎的香氣,許菱雙拿出兩個大碗,一個裝了滿碗,另一個裝了半碗。
秦遠一臉幸福的看着她,“我不餓,你多吃一點兒。”
許菱雙說:“我煮的多,你幫我吃一些。你今天救了人,吃個宵夜也是應該的。”
兩個人親親密密的把疙瘩湯吃完,之後才燒了水簡單洗漱。
已經十點多了,平常習慣八點半就睡覺的許菱雙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她往秦遠的懷裏一鑽,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秦遠親親她的小臉,一臉溫柔的說道:“這一秒入睡的本事可太叫人羨慕了。”
第二天,許菱雙一覺醒來,發現秦遠已經不在身邊了,外面傳來蓋房子的聲響,熱火朝天的。
許菱雙在被窩裏伸了一個懶腰,一臉滿足的爬了起來。
秦遠也在工地那邊幹活,竈屋的大鍋裏悶着一些煮年糕,許菱雙吃了早飯,跑過去想要搭把手。
不過她這個風吹吹就倒的模樣可沒人敢叫她幫手,所以她只能站在一旁看。
鄉下的平房并不複雜,加上人手很多,所以蓋起來很快,到過年前肯定可以全部竣工。
現在村裏已經沒有工分可以掙了,大家全都閑了下來,不少人吃了早飯就圍到工地這邊,一邊看他們蓋房子一邊閑聊。
朱愛玲吃了早飯也慢慢溜達了過來,她一看見許菱雙就很熱情的走過去挽住她的胳膊,“許老師,我又來找你玩啦。”
許菱雙趕緊說:“要去家裏坐坐喝點水嗎?”
“不用啦,這裏熱鬧,就在這裏玩一會兒。”朱愛玲看了看許菱雙的小臉,有些羨慕的說道:“許老師,這早上的陽光一照,你的皮膚好像更好了。你平時都用什麽東西塗臉啊?能不能教教我?”
許菱雙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臉,說:“就是縣城供銷社賣的雪花膏。”
“友誼牌的?”
“對。”
朱愛玲說:“我也用過啊,可為什麽塗不出許老師的效果?”
不知道什麽時候跟過來的楊志忽然插嘴道:“我覺得你的皮膚挺好的,咱們天天下地幹活,你還能這麽白,已經很了不起了。”
許菱雙笑了起來,“是啊,我天天在教室跟辦公室待着,又不曬太陽。”
朱愛玲嘆口氣,說:“那就沒辦法了,只能等以後回了城再慢慢養了。”
“那還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呢。”楊志說:“依我說,你不如四季都戴個帽子,曬不到太陽最管用。”
“冬天戴草帽會被人笑話的。”朱愛玲說:“再說有時候風那麽大,根本戴不住。”
朱愛玲跟楊志在這裏玩了一會兒就告辭回去了,她說要回去看書學習。
許菱雙微微有些吃驚,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這樣愛學習的知青,她問道:“學什麽呢?”
朱愛玲湊到許菱雙的耳邊低聲說:“我只悄悄告訴許老師,你可千萬別說出去了,我在自學英語。”
許菱雙也會英語,但會的不多,因為末世的人口變得複雜,最後通用語言是中文跟英文,但使用中文的人明顯比較多,所以他們一般會說英語但僅限于基本交流。
“你學這個,是為了将來回城做準備嗎?”許菱雙也低聲問道。
已經是1976年了,他們這些知青過幾年也會陸陸續續想辦法回城了。
朱愛玲點點頭,笑着說:“我爸爸是做翻譯的,我們家只有我這一個女兒,他希望我可以子承父業,所以就算我沒辦法讀大學,但英語一直沒有放下。不管什麽時候能回城,我都要做到可以接任我爸爸的工作。”
許菱雙喜歡這種為了自己的目的而努力奮鬥的人,她點頭道:“你很了不起,我也要跟你學習,争取以後可以去衛校學習。”
朱愛玲有些詫異,“許老師對學醫感興趣?你以後不做老師了嗎?”
“只是一個想法,也不知道能不能實現。”許菱雙說:“我知道現在被派去衛校學習的人都是有關系的,像我們這樣鄉下的,估計也只能想想了。”
朱愛玲也知道這會兒學什麽都不容易,她便說:“我爸爸能幫忙買到一些別人買不到的書,如果許老師想學的話,我可以請我爸爸幫你買幾本醫學書寄過來。不過,最好是寄給秦隊長收,因為我們知青點的包裹是要被人檢查的。”
“這樣不會給你爸爸添麻煩嗎?”許菱雙說。
“不會,只要我爸爸能買到,就能寄過來。要是買不到,我也會告訴你的。”朱愛玲笑着說:“我跟許老師很投緣,幫朋友一個忙,怎麽會是麻煩呢?”
“太感謝你了,也謝謝你爸爸。”許菱雙說:“不過不要勉強,買不到就算了。”
“恩,我回去就給他寫信。”朱愛玲笑着沖許菱雙擺擺手,跟楊志一起回去了。
那邊工地蓋房子蓋的熱火朝天,許菱雙也開始慢慢打掃老屋,把秦遠弄回來的鮮魚又腌了一批,就等着公社殺豬宰羊,然後做最後的鹹肉了。
這一天,許菱雙正在工地給大家送水喝,李洪突然騎着自行車急匆匆的過來了。
“秦遠呢?”李洪跳下車就問。
“我在這兒呢。”秦遠放下磚塊走了出來,“李書記,怎麽了?”
“快跟我去辦公室,有人找你。”李洪說:“走,我騎車帶你。”
秦遠一臉好奇,“什麽人找我啊?”
李洪說:“你之前是不是在鎮上救過一個老人?”
“對啊,這怎麽了?”
“那老人來公社找你了,還說要親自謝謝你。”李洪說:“我尋思這是好人好事啊,得給你記下,所以趕緊過來叫你了。”
秦遠跟許菱雙說了一聲,就跟着李洪一起回去了。
過了一個小時,秦遠帶着兩個人回來了,這兩人一個老一個少,應該是祖孫倆。
老的那個頭發已經白了一大半,看上去非常消瘦,身體似乎不太好。
小少年倒是長得挺精神的,就是神情有些怯怯的,看上去不大氣。
“菱雙,這是吳老爺子。”秦遠把人帶去老屋,很熱情的介紹道:“這是吳田七,是老爺子的孫子。”
“快請進,我給你們泡茶。”許菱雙趕緊把人請進堂屋。
吳老爺子擺擺手說:“我身體不好,不能喝茶,多謝你了,只要白水就可以了。”
許菱雙又看向那個大概十一二歲的小少年,道:“吳田七,你喝什麽?家裏有麥乳精。”
吳田七點點頭,許菱雙就給他沖了一杯麥乳精。
等大家都喝了水,秦遠才說:“菱雙,是這樣的,這位吳子華吳老爺子是一位老中醫,我們在聊天的時候,李書記說起你會推拿、也想學醫的事情後,吳老爺子說可以教你。”
“真的嗎?”許菱雙非常意外。
吳子華說:“是真的,這次多虧了秦遠救我,要不然,我當時恐怕就沒有命回家了。救命之恩,我也沒什麽可以回報你們的,我們吳家有家傳的醫術,針灸推拿也很精通,要是你們不嫌棄,我會盡數教給你的。”
許菱雙說:“既然是家傳的醫術,教給外人會不會不太好?”
吳子華看了一眼秦遠,然後嘆口氣道:“不瞞你們,其實我的壽命已經快到頭了。我跟田七兩個人相依為命,家裏只剩下我們了。我是想着,在我走之前,把這些醫術教給你,等你以後再慢慢教給田七。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但是我們也沒辦法了,我不想看着吳家的醫術就這樣消失……”
“這沒什麽過分的。”許菱雙說:“這本來就是你們吳家的家傳,如果老爺子願意教我,我以後一定會把我的所學全部教給田七的。”
吳子華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們夫妻倆都是正直的好人,我的壽命大概還有一年左右,應該能教你不少東西。另外,我還有一些家傳書籍,也會盡數拿給你。只要你願意學,我負責把你教出師。另外,我在省城還有一個親戚,他有點本事,我會請他關照你,以後只要有機會,你就可以去衛校學習。”
許菱雙握住秦遠的手,心裏很激動,她沒想到秦遠救個人,居然引出這麽好的機會。
其實吳子華也是沒辦法了,他們家就剩下自己跟小孫子兩個人了,吳田七才十一歲,不管怎麽教,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吳家的醫術傳給他了。
所謂能醫不自醫,吳老爺子大概知道自己的壽命盡頭,之前他一直很發愁,沒想到遇到一個救命恩人後,居然忽然有了出路。
雖然有些病急亂投醫,但吳老爺子确實也沒有更好的出路了。
如今,他只能相信秦遠夫妻倆的人品了,他活到這個歲數,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他覺得秦遠跟許菱雙不會辜負自己的所托。
比如秦遠,他能在路上背起一個非親非故的老人,又在醫院幫忙照顧到蘇醒,還幫他墊付了醫藥費,能做到這些事的人,絕對是心地良善之人。
秦遠說:“吳老爺子,只要你能把菱雙教出來,我會負責照顧吳田七的。”
不知道為什麽,秦遠雖然年紀輕輕,長得也過分俊朗,但他說出口的話,總有一種讓人深信不疑的能力。
吳子華聞言便點頭道:“我相信你,今後,我會全心全意教導菱雙的。”
秦遠就笑着說:“菱雙,我已經跟吳老爺子說過了,反正他們家裏只有兩個人了,我想請他們住在小叔家裏,這樣每天都可以來我們家教導你。小叔一直一個人住,也挺寂寞的,有人過去陪他,他也會高興的。”
許菱雙點點頭,又有些傻乎乎的問道:“那……我要拜師嗎?”
他們末世也有拜師這個規矩的,吳子華笑着說:“現在時代不同了,拜師是不許的……你要是不嫌棄,叫我一聲老師就好。”
“老師。”許菱雙站起來給吳子華鞠了一躬,小臉上滿是期待。
吳子華又跟他們聊了一會兒,越聊越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确的,因為他能感覺到秦遠不是個簡單的青年,只要他能好好教出許菱雙,他的吳田七也會被好好教導的。
聊到最後,吳子華跟吳田七要先回鎮上,他從口袋裏面摸出一個小小的紅布錦囊,然後慎重的交給了許菱雙。
“老師,這是什麽?”許菱雙問道。
“秦遠幫我付了醫藥費,但救命之恩,要給多少錢才算足夠呢?”吳子華說:“這是我家祖傳的一塊白玉,是藏在洞裏才沒被搜走的。你是我的學生,你丈夫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着把這個送給你,将來也是個紀念。”
許菱雙打開小小的錦囊,裏面是一塊方形的白玉佩,小小一個,看上去非常通透漂亮,其中一面刻着幾個小字,但這應該是小篆的字體,許菱雙不認得。
吳子華笑着說:“這上面刻着懸壺濟世四個字,你要時刻記着,為醫者,品德比醫術更重要。”
“是,我記下了。”許菱雙有些猶豫的說道:“可是……老師,這個東西太貴重了……”
吳子華堅決道:“你要是不收,我就不敢做你的老師了。”
許菱雙看了看秦遠,秦遠沖她點點頭,她這才握住白玉佩,認真道:“多謝老師。”
吳子華說:“不,我要多謝你們。昨天要不是秦遠及時把我送去醫院,我的田七現在就是孤兒了。”
“老師,你的病如果去省城的大醫院看呢?”許菱雙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早就去過了,沒有用了。再說我自己就是醫生,我哪會不知道呢?”吳子華很坦然的說道:“以前,我擔心田七,現在,我也不擔心他了,我走後,省城的親戚會把他接走。等他十六歲後,再請你把你的所學傳給他。如今,我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他說完就要回鎮上收拾東西,時間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珍貴了,所以他打算明天就搬來秦安康家裏,然後立刻給許菱雙上課。
秦遠擔心吳子華的身體,便找李洪借了自行車,又從鄰居家借了一個小板車綁在自行車後面,就這樣騎着車把祖孫二人送去鎮上了。
等秦遠回來後,發現許菱雙正在院子裏坐着發呆。
“怎麽了?”秦遠走過去在她身邊蹲下,然後輕輕捏了捏她瑩白如玉的耳垂。
許菱雙說:“能有老師教我學醫,我很高興,但是老師一年後就要走……我忽然想到我爸爸媽媽了。”
秦遠伸手抱住她,然後溫柔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沒有人能控制生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