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飛機在轟隆聲中駛向萬米高空，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他們終于抵達了巴黎。

雙胞胎在酒店裏倒時差，頹不流卻沒能休息，粉絲見面會會場出了些問題，需要他出面處理。

這次來的團隊沒有海外活動經驗，被當地政策卡了脖子，一堆手續等着頹不流過來溝通。頹不流好不容易辦完了手續，又發現執行層面也有問題，當地工人難找，再加上頹不流是臨時經紀人，還有員工不配合他。

種種因素導致整個流程被拉得又臭又長，效率極低。頹不流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項目裏，只有後半夜勉強睡了兩個小時。

但好在最終效果還不錯。

粉絲見面會規模不大，根據當地的政策、以及安全要求，控制在了200人以內。

但會場主打一個小而精美，在現有的預算內，辦成了一個高端晚宴的形式，贏得了贊助商和粉絲的雙重稱贊。

活動正式開始，頹不流終于從繁雜的工作中解脫了出來。他端了杯飲料站在人群中，仿佛一個普通粉絲，融入了這場熱烈而直白的見面會。

這種體驗對他來說有些新奇。

頹家是重工業起家，主營礦業、鋼鐵行業，後來經過兩代人的改制與發展，逐漸形成了以建築、汽車、百貨、電子産業為主，互聯網、投資、文化産業為輔的商業版圖。

等這份産業交到頹不流手中，家族大部分事業已轉為資本運作。家族其他人不再具體經手某一行業，他們聘請職業經理人管理公司，而董事會主要依靠分紅獲得收益，只剩下每一分支的當家人還要經營事業。

頹不流作為頹家本家繼承者，主要掌握電子、新能源汽車這兩大事業。除此以外，他還是家族TUI投資公司合夥人，掌控旗下資金投資方向。每季度末，家族其他分支的事業部，也會向他彙報大致情況。

其中頹電子年營收額近千億，新能源汽車還在造車期，每年都要投入一百多億。

和他以往經手的項目比起來，文化産業體量太小了。家族的文化産業被他分給了值得信賴的人管理，他幾乎不會親自過問。

再加上頹不流本人潔身自好，上一世和娛樂圈幾乎沒有交集。最多就是在世界經濟論壇中的文化分論壇，遇到被邀請的藝術家嘉賓，還有極少數情況，會在飯局中碰上被人帶來的藝人。

他本來對這個領域興趣缺缺。

但是這一刻，當他和這些人一起站在臺下，看到大家臉上一個個真摯的笑臉，這種情緒滿足帶來的成就感，也不比簽下巨額合同來得輕。

粉絲見面會持續了兩個小時，包含了演出、游戲、互動等系列活動。等流程結束，雙胞胎都已經被累得不輕。

李月西還比較注意形象，李星北就直接癱在了椅子上，大咧咧道：“終于結束了，累死我了！”

兩位助理熟練地給他們遞水，又有化妝師過來補妝。

“等會兒，先別弄，”李星北皺着眉頭揮手趕人，“我休息一下。”

化妝師被迫停下動作，有些無措地看向頹不流。

“繼續，”頹不流淡淡道，“半小時後還有一個國際媒體采訪。”

“還有半個小時呢，”李星北雙腿大張癱在椅子上，一副被吸幹了精力的表情，“那我先躺二十分鐘。”

頹不流：“你睡你的，化妝師繼續。”

李星北啧了一聲，有些不耐煩：“他弄着我睡不着，癢得要命。”

頹不流：“向我撒嬌沒用。”

“誰向你撒嬌了？！”李星北瞬間炸毛，直接坐了起來，“我昨晚只睡了5個小時，今天又忙了一天，就只想睡一會兒而已！”

此話一出，休息室裏霎時安靜了下來，兩個助理和化妝師被吓得大氣也不敢出。

頹不流終于從工作中擡起頭，他靜靜地看了李星北兩秒，然後平靜道：“既然你想睡，那采訪讓你哥上，你想睡多久随意。”

此話一出，李星北徹底沒了脾氣。

他從這場對峙中敗下陣來，悶悶不樂地說：“憑什麽你讓我睡我就睡？我偏要參加采訪！”

頹不流示意化妝師繼續。

李星北閉着眼睛，似乎正在補覺。然而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提綱和稿子給我看看。”

頹不流似乎有些意外，沒想到李星北竟然還要提綱。

哪怕是在他還是兩個集團的總裁時，他也從不屑于讓屬下幫他準備發言稿。

他極少長篇大論，也不喜歡在各種大會上做長篇累牍的報告，偶爾參加論壇要做主題演講，也是他自己做提綱，細節部分再臨場發揮。

頹不流知識面廣，又切實地參與了企業經營，技術研發，各種觀點和知識信口拈來，觀點新穎深刻，幾乎每次演講，都會被媒體放在頭條位置。

他個人能力太過優秀，忘記了普通人沒有這麽強的應變能力。

但頹不流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他坐在單人椅子上，修長的雙腿交疊，淡淡道：“這種水平的群訪，用不着采訪稿。”

李星北：？

頹不流：“群訪而已，沒什麽技術含量。”

李星北驚了：“那回答怎麽辦？”

頹不流看了他兩秒，這才不疾不徐：“我以為獨自回答媒體的問題，是一個藝人的基本職業素養。”

“可是……”

“當然，”頹不流大發慈悲地改口，“如果你腦子空空，我也不介意幫你回答問題。”

“……”

李星北深感侮辱，故意擺爛：“既然你不給，那我瞎雞兒亂說。”

“你随意，”頹不流并不慣他，神情淡漠，“這是你的職業和人生，你有自己做主權利。”

李星北：“……”

尼瑪，為什麽這麽氣人？

“好了好了，星北你別為難頹哥了。”見氣氛不對，李月西出面當和事佬。

他數落完弟弟，又對頹不流說：“頹哥，我們也不是非要提綱，就是害怕被問一些敏感問題……畢竟我們現在對手不少，如果我們回答不當，或者不回答，都會被傳出去大做文章……”

頹不流沉默兩秒，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是我沒有考慮清楚。”

李星北覺得自己又可以了，連忙坐了起來：“那提綱……”

“我說過，”頹不流再次強調，“若你們不知如何開口，那換我來回答。”

李月西：“……”

李星北：？？？

又不是采訪你！你回答什麽啊回答！！

打發完雙胞胎，頹不流又轉身去了采訪廳。

此時距離正式采訪還有不到半小時，會場已經有許多媒體抵達。因為借了時裝周和電影節的東風，這次他們很容易就邀請到了北美、歐洲、日韓的媒體。

說是采訪，但其實更像是一次藝人商業宣傳。

畢竟雙胞胎去年才出道，雖然确實紅了一年，但紅到全球媒體争相采訪，那就有些不自量力了。主要是經紀公司想捧他們，這才蹭熱度安排了這次采訪。

都是篩選打點過的媒體，提問時不會出現冒犯的情況。采訪結束，他們主辦方還會給媒體發照片，視頻素材，新聞通稿，全流程把控輿論走向。

頹不流看不起這種行為，但他只是暫時兼任雙胞胎經紀人，不會過多幹預公司安排。

采訪前十分鐘，錄像、攝影師、直播平臺方、翻譯均已到位，頹不流看了眼時間，讓工作人員去休息室通知雙胞胎。

他剛吩咐完，轉身就看到一個人蜷縮在椅子上，他脖子上戴着藍色工牌，上面寫着翻譯。

頹不流：“你不舒服？”

對方愣了一下，這才搖頭：“沒、沒有，我就是吃多了，肚子有點兒漲。”

頹不流看了他兩秒，只是道：“有問題及時告訴我。”

“好的，我知道了。”

直到頹不流從他面前離開，翻譯終于松了口氣。

他抱着肚子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是來法留學的華國學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輕松又高報酬的兼職，哪怕肚子痛得要命，也要強忍着撐過去。

可惡，早知道這邊包晚飯，他出發前就不該為了省錢，吃了那份放了三天的三明治。

當地時間晚上7點，采訪正式開始。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媒體問的問題也很簡單，從“這次來時裝周有什麽感受”到“下一張專輯什麽時候發售”，還有“會考慮開全球演唱會嗎”之類的。

李月西和李星北是被李異一手帶出道的，之前采訪時都是提前核對好題目和答案，他們說什麽不說什麽都要被嚴格把控，還是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志發言。

雙胞胎本來還有些緊張，但10分鐘過去，發現其實并沒有那麽難，也漸漸放松了下來。

正主心态有變化，粉絲第一時間察覺了出來。

【感覺這次哥哥弟弟都很放松欸，沒有之前采訪的那種緊繃感了。】

【＋1＋1，氛圍很好啊，看得出來他們是很滿意這次行程了！】

【哈哈哈哈哈，剛剛弟弟亂說話還被哥哥瞪了！】

【星崽認真聽英語的樣子好好笑哦，像極了做英語聽力時不懂裝懂的我。】

【大膽！這是可以說的嗎？雖然确實很像……】

【笑死，英語都不會嗎？做個采訪還要翻譯。】

【不會英語又怎麽啦？誰規定藝人一定要英語流利？】

【就是，不看就滾，用不着你在這裏酸。】

【對哦，愛豆最重要的不是唱跳嗎？崽崽确實英語不好，但人家唱歌好聽，跳舞厲害呀～】

【不像他們的哥哥，除了從小在國外長大英語好，唱跳一個都拿不出手吧？】

【笑死，還敢立國外貴族人設，真當我們的錢這麽好騙啊，嘔……】

偶爾也有黑子，但很快就被粉絲怼了出去。

國外媒體都要翻譯，整體速度比較慢，但現場依舊井井有條，沒有人表現出不滿。

直到采訪進行過半，英語、日語、韓語體系采訪結束，接下來将是第二個翻譯負責歐洲各國語系。

緊接着是法語記者提問，然而翻譯剛開口說了一個字，突然臉色一變。

雙胞胎沒有看出異常，還以為他在組織語言。

頹不流卻注意到了他的停頓，大步走了過去。

翻譯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還想堅持：“我是來自xxx的記者，請問……”

然而下一刻，他腹部傳來一陣絞痛，年輕的男生再也支撐不住，他身體重重晃了一下，手中的話筒掉在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男生身體也跟着一軟，“咚”的一聲摔倒在地。

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故，房間裏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看直播的觀衆也懵了。

【我靠，這是怎麽了？好好兒的人怎麽突然就倒了？】

【該不會是被槍擊了吧？】

【呸呸呸，應該是暈倒了？發病了？】

【雙胞胎也太倒黴了吧？好不容易搞一次活動，怎麽遇到這種事情？】

【采訪怎麽辦？還要不要繼續啊？】

……

李月西和李星北坐在鏡頭前，從來沒有如此茫然過。

應該是救人要緊吧？可是現在采訪才進行到一半，而且還在直播呢……要是他們冒然離開，肯定又要被黑子抓着不放了。

可也不能不管暈倒的人啊……

李月西雙手握拳，陷入了劇烈的掙紮中。

算了，不管了，丢臉就丢臉吧，還是人要緊，采訪什麽時候都可以繼續。

李月西站了起來，準備過來幫忙。然而等他擡起頭才發現，原來早就有人先他一步做出了行動。

在所有人都手足無措時，頹不流第一個反應過來，率先沖到了病人的身邊。

“先別動，”頹不流扶着翻譯躺在地上，冷靜地詢問，“肚子疼？”

“這裏？”他左手扶着男生後背，右手按在對方腹部尋找疼痛的地方，“不是，那是這裏？”

“唔……啊！痛……！”男生瞬間叫了起來。

頹不流：“還有別的地方疼嗎？”

“沒，”男生倒吸一口氣，搖頭，“沒有了……”

“有病史嗎？”

“沒有。”

“位置不在闌尾，可能是急性腸胃炎。”頹不流站了起來，吩咐道，“你先休息，我讓醫療組的人過來。”

“可是翻譯……”男生有些擔心。

頹不流：“我來。”

“對、對不起啊……”翻譯面露愧色。

“不用放在心上。”頹不流安撫好他，讓人帶他去休息，又通知人聯系會場的醫療小組。

“好、好的，”一個女生呆呆的點頭，剛跑出兩步，又返回來問，“醫療小組在哪裏來着？”

頹不流：“參會手冊最後一頁有醫療小組電話。”

女生這才反應過來，拿了本冊子跑出去打電話。

等雙胞胎反應過來要過來幫忙，頹不流已經妥善地處理好了一切。

不過短短2分鐘，這一場風波迅速被他平息下來。

頹不流抽了張濕紙巾擦手，随即拿起桌上的話筒，平靜道：“抱歉，剛才有位工作人員身體不适發生意外，現在已經處理妥當，請各位繼續采訪。”

沉穩有力的聲音在房間裏散開，躁動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

李月西還算鎮定，用不熟練的英語問那個記者：“請你再說一遍。”

可惜記者是個法國人，英語也說得磕磕巴巴的。

李月西心頭慌亂，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握着話筒，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請問現場還有誰會法語和中文嗎？”

如果沒有翻譯，那采訪就不得不終止了……

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現場記者面面相觑，卻沒有人主動站出來。

果然只能結束了嗎？

李月西心中失落不已，低聲道：“很抱歉，今天……”

“這位法國記者，”幾乎是同時，他耳邊突然響起一道流利的法語，“請重複一遍你剛才的問題，謝謝。”

李月西驚訝地擡起頭，發現頹不流拿起了翻譯的話筒。

法國記者愣了一下，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頹不流很快把問題轉成了中文。

此後，雙胞胎每說一句話，他就立刻轉換成法語。他的用詞很地道，語氣卻非常閑适，似乎只是信手拈來。

因為他的出現，之前現場沉重的氛圍一掃而空，采訪結束還有媒體不願離去，紛紛跑過來問頹不流要不要出道。

網友都被驚到了，紛紛刷屏：

【靠，這個翻譯究竟有多好看？怎麽這些媒體這麽瘋？】

【鏡頭呢？攝影師怎麽回事？為什麽不讓我看！！】

從始至終，攝像頭位置都固定對着雙胞胎，頹不流只露出一只白皙勁瘦的手，伴随着那一把令人沉醉的聲音。

采訪結束，#雙胞胎新聞發布會事故#沖上熱搜。雖然是負面新聞，但下面讨論事件本身的人并不多，人們都被視屏中的那位翻譯吸引了注意力。

【靠靠靠，這個聲音好好聽，耳朵懷孕了！】

【而且他真的好厲害，不只是法語，後面的德語、西語、葡語都是他一個人在做翻譯。】

【好家夥，小說照進現實了！難道這就是同時會八國語言的人嗎？】

【就是為什麽不拍臉啊！！天知道我把這只手舔了多少遍！！】

【大佬手上還有一顆痣，也太澀了吧！我嘬嘬嘬嘬嘬嘬嘬嘬】

【樓上的，什麽都嘬只會害了你，萬一是個醜男怎麽辦！】

【我不管我不管，這絕對是個大帥哥！！】

【我要死了！有沒有人扒一下這個翻譯的照片啊嗚嗚嗚！】

……

這是頹不流的手。

《JUSE ME》錄制片場，灰霁坐在安全通道的臺階上，幾乎是立刻就得出了答案。

一場激烈的練習結束，灰霁獨自坐在黑暗中，他雙腿散漫地屈在臺階，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剛才那個視頻。

安全通道昏暗狹窄，頹不流的聲音一遍遍回響其間，在無形中包裹了灰霁的身體。

這道低沉平靜，帶着法語體系特有的溫柔缱绻。也是同一個聲音，曾經允諾要把他捧成超級巨星。

而現在，他身邊有了別的人。

灰霁握着手機的手猛的收緊，手背和小臂霎時爆出大片青筋。

他的身體還帶着訓練後的潮濕，一雙眼睛又黑又沉，直勾勾地看着頹不流無名指上那粒小痣，宛如鎖定獵物的猛獸。

“灰霁，有人找你……”

工作人員開門進來，對上灰霁的視線被吓得瞬間禁了聲。

灰霁松開拳頭，把所有情緒盡數收斂，只餘下冷漠的禮貌：“有事？”

“有、有的！”工作人員戰戰兢兢，恨不得立刻離開，“制片助理剛剛找你，說有一則廣告要拍，讓你立刻去找他。”

廣告？終于還是來了嗎？還專挑頹不流不在的時候下手。

“好。”

灰霁放下手機，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原來這一世，他也終究只能獨自面對。

作者有話說：

別醋了，你老婆下章就來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