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我手中劍,蕩盡天地邪魔
兩年後。
“符卿,符卿,我來看你了。”
楚涉這兩年長高了很多,初入江湖的兩年在他身上刻下了很多印記,已經開始有人叫他大俠了,開始有人崇拜他了。他看起來沉穩了許多……雖然小皇帝并不這麽認為。他輕功本就登峰造極,熟悉了宮裏環境甚至敢在白天跑來了,只是有幾個時間段會有人來給元符卿送飯菜,這時候楚涉就會躲起來。
他隐住身形的時候,連國師都沒法注意到他的存在。
國師很少來這,他也始終沒看清國師的的容貌,但憑氣息明顯感覺國師并沒有元符卿想的那樣衰老,甚至比以前更盛。
至于那座寝殿,他沒敢再去第二回,只遠遠地看着霧更濃了。
只有小皇帝好像一點都沒長高,至少和突然拔高了的楚涉比起來還是不太明顯,本來差不多高的兩個人楚涉已經比他高出一大截了。他見不到太陽,膚色更白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變化。
“你來了。”
元符卿朝向他的方向露出笑容,把桌上的小碟子往他那邊推了推,“今天有綠豆糕,可好吃了,你快嘗嘗。”
“謝謝!”
“水在這裏。”
“我看到了。”
“你一個月沒來了,都去了哪裏啊?”
“柳州,郴州,還有郊外的眉山,一會給你講,我遇到了好多事呢。”
“好啊,朕學了新的曲子,吹埙給你聽好嗎?”
“好。”
一個月沒人跟他說話了,小皇帝跟個話唠似的,抓着他說了半天,又聽他講在外面的經歷。
“……那個姓趙的財主就這樣為了一塊地皮害死了一家三口,官老爺也為虎作伥,根本沒人為他們伸冤,我去的時候只有小妹還活着了。”
“怎麽會這樣!”
“你沒看到那個場景,石頭上沾滿了一家人的血,于是我……”
“你找了都尉告狀?”
“我把姓趙狗賊的頭挂在趙府大門,那個時候它還在往下滴血。”
楚涉說完還故意看元符卿的反應,他睜大無神的眼睛,顯然是懵了,這兩年一直聽楚涉講外面的事多多少少對他造成了一些影響,但還是不太能接受。他愣了好半天才道:“這……俠以武犯禁,可以暴制暴未免也……”
楚涉振振有詞道:“照你這麽說那一家人就該枉死了?就該貪官和財主勾結,誰來主持公道?”
元符卿又呆住了,想了一會喃喃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國師到底在……唉。”
“好了不提他了。”楚涉看他傷心了又摸摸他的頭問道,“符卿,你一直呆在這裏會不會很孤單?”
元符卿馬上換上了笑容,“不會啊,有你來看我啊。”
楚涉問:“可我不在的時候呢?”
元符卿道:“你不是來了嗎?”
他雖然不說,但楚涉知道他很孤單,就解釋道:“其實我也不想總是出去的,可老五失蹤兩年了,我得去找他,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等我找到他了一定多陪陪你。”
“嗯!”
元符卿又聽他講了一會外面的事,突然擡手按住他的嘴唇,楚涉知道有人來了,連忙隐了身影躲了起來。
他看到侍女對着元符卿福了一福,元符卿慢慢地伸過手去握住她的手拉她起身,在她耳邊低語……
楚涉突然有點不痛快,不愛在這等了,跑出去在宮裏瞎逛。他的逛也就是私闖個民宅看有什麽好玩的,雖然被元符卿說了很多次,但他還是改不了這毛病,最多玩一會再送回去。
這次他也不知道在哪個侍衛的屋裏墊桌腳的看到了一本手記,他看封皮有點眼熟就抽了出來,泛黃書頁上的字跡落入眼底,刺痛了雙目,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即使知道在這裏不能做出太大動靜,即使知道一切都是枉然楚涉還是沒忍住放聲哭了起來。
“老五!……”
元符卿才告別了侍女就找不到楚涉了,他想可能是覺得無聊就走了吧,便安靜地挨到床邊拿出埙來擺弄,這時候門被粗暴地打開了。元符卿吓了一跳,拿捏不清是誰了。
楚涉手觸到他衣襟的時候戾氣消了下來,但還是把他拎了起來。
“你都知道!為什麽不說?!”
元符卿一臉愕然。
“阿涉,你怎麽了?”
他覆上楚涉的手背,好聲好氣地問,“發生什麽了?”
元符卿太輕了,被他拎着絲毫不費力。楚涉瞪了他半天,看着他一臉無辜的小模樣,突然抱住他大哭了起來。
“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那些怪物全是人!”
元符卿恍恍惚惚的,還沒來得及回應,楚涉就接着哭道:“老五也變成那樣了,我找了他兩年,原來兩年前我跟他擦肩而過,我沒認出他來……我說這兩年宮裏的守衛越來越少,越來越烏煙瘴氣……我說怎麽那麽多江湖中人失蹤了,還以為是被處死了……原來他們都……”
元符卿伸手反握住他的手,想安慰他,原本空洞的雙目都顯出幾分焦灼來。
“是……”
他說了一半也紅了眼睛,“他們原來都是人,武功越高的人制成的怪人也就越強。朕不說是因為即便說了你也救不了他們,朕也很着急……”
“你不着急,你就只會求國師放了他們!”
“不是的,朕其實……”
元符卿說了一半又不說了,楚涉在氣頭上也根本也沒打算聽他說,他緊摟着的手記上歪歪扭扭地記着淩亂的只言片語,被揉得破碎……
“二哥,四哥,或許你們看到這個的時候我早就已經不在了,如果在,我可能也已經不再是我了。”
“那一天我去了皇陵打算幹最後一票,做完就收手。可剛進了內室就看到來來回回走動着奇形怪狀的怪物,他們長着人的五官,卻不像是人,也不會說人話,我剛想跑就被它們抓住暈了過去。”
“我醒來後發現自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先是身上的顏色變得和他們越來越像,現在連意識也……”
“已經一個月了,我不知道自己成了什麽樣子,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我沒法發出聲音,只能和他們一樣鳴叫,我越來越搞不清自己原本是什麽了……”
“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寫字了,四哥,今天看到你了,可從你的反應來看應該是已經不認得我了。原來我已經徹底和他們一樣了,如果有你知道了,別怪自己……我很想你們,我很懷念我們一起的時候,我好後悔沒有聽二哥的……好想回家……我……”
後面的字已經看不清了。
楚涉站起身來,雙目通紅,堅決道:“我要把老五救出來。”
“你別沖動……”
元符卿焦急地想拉他的手,卻找不到他的方向了,向前一撲沒站穩狼狽地摔在地上,顧不上疼擡頭惶急地沖着他的方向,“你會出事,你打不過他們……阿涉,你別去,我們還有別的辦法……”
楚涉看他摔慘了,彎腰把他扶起來拍拍灰,猶豫了半天才道:“兩年前二哥制的解藥我這還有兩枚,老五是我兄弟,我得救他出來。符卿,我……唉,等我回來再跟你說吧。”
他說完就要走,卻發現手被元符卿死死地抓着,抽都抽不出。元符卿沉默了好久才下定決心似的慢慢道:“阿涉,南牆上挂着一把劍,你把它拿來。”
楚涉這一次已經決意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去了,便把南牆上挂的劍解開取來,常年看到它挂在那裏卻沒動過,想來元符卿不會武功,劍鞘上卻也沒落灰塵。他是個粗心的人,也沒有過問,現在才覺得奇怪。
元符卿的手慢慢地摸索着劍鞘上面的花紋,沉浸在回憶中,“此劍名為驚虹,是朕幼年時一位高人贈與。如今天道失衡,朕的身體無法力挽狂瀾,現在将它轉贈與你,願你能以驚虹蕩盡邪魔。”
楚涉默然接過,锵的一聲。
劍離鞘,如驚虹貫日,刺痛了雙目。
他将劍歸入鞘,手輕按在元符卿的肩上,“等我回來。”
“嗯。”
元符卿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沒聽到他的回答,只聽到門阖上的聲音。一片黑暗的死寂中,他頹然地伏在床上,将脖頸埋進手臂中。
臂彎裏發出細小的聲音。
“阿涉,你快些回來……”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孤獨,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有人來送飯他也沒有吃,打更的聲音不曾響起,應該是還沒到黃昏,門被敲響,外面傳來宦官尖細的聲音。
“陛下,您該起駕了。”
元符卿抓得緊緊的手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