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見歸來,相思成海

謝長亭知道元符卿不會有那麽老實,今天逃了明天就一定會回來對付自己,對他的消息也格外重視。這時有人說在郊外的竹林見到他的蹤跡了,謝長亭派了很多人手去捉拿他。

他隐約覺得這小子狡猾,肯定留了後手,一邊思忖這走到了延福殿,霧氣皚皚,隐在一片純白後的宮殿褪去了曾經的富麗堂皇,幾近殘敗。這裏飼養的怪物被派到邊境,只剩了幾只。若是站在高處一定能看到整座皇城就如一條靜卧沉眠的巨龍,而延福殿正是坐落在它的脊背上。

“調虎離山嗎?”

謝長亭擡頭,眼裏映着濃霧後的璀璨繁星,自語道:“大涼氣數已盡,取代它的又會是誰?”

遠處傳來嘈雜人聲,火光,戰鼓敲響的聲音,謝長亭面上仍是波瀾不驚,對着來人淡淡道:“我最欣賞你一點就是你的不知死活。”

元符卿淡然笑道:“多謝稱贊。”

謝長亭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仍是平靜,“邊境小規模叛亂是為了調走我的兵力,把我的人支到城郊是為了孤立我,現在顧語應該召集群臣逼宮□□……呵,這麽多年了你們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元符卿不動生色地聽着,心裏的不安在放大,他身後是五十名帶刀金吾衛,個個武藝精湛,然而謝長亭好像絲毫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似的。電光石火間楚涉出手了,身形似白鶴掠過,手裏三尺青峰發出刺目白光,謝長亭修煉武功路數屬陰,本能地一眨眼,那道白刃就已經逼至眼前,他卻動都不動,右手一擡,薄稍的刀背剛好擋住了這一劍,清冷劍氣與刀鋒相撞,發出一聲翁鳴。

氣勁太大,火星滾地。

第一招楚涉只是在試探,第二招就是斜刺,謝長亭依舊沉穩地卸了去,這次袖底的手掌一翻,拍向他的胸口。楚涉反應力向來極快,如飛花般側避開,跟他擦過時方覺那一掌若是中了肋骨恐怕能斷兩根。

一個快,一個狠,身影飄忽,剎那間就過了數招。

就在謝長亭被楚涉纏住露出破綻的空隙,元符卿突然頂開腰間的劍,一個閃身就已掠至他身後,動作無一停頓,像是能清楚地看見一樣地把劍從後心刺入……

劍尖從謝長亭的前胸透出,血順着放血槽瘋狂地往外噴湧,噗呲噗呲地冒,沾滿了元符卿的雙手,在地上彙成一灘。

這一招長劍穿心而過,他已必死無疑。

……成功了?

周圍寂靜一片,所有的人都在屏息看着,靜候着枭雄倒地的瞬間。

楚涉正面對着他,他的神态表情無不盡收眼底,卻見謝長亭臉色白如漿紙,慣來沉穩的眼神也濺出了訝然,這就是元符卿說的底牌了。

楚涉清楚地記得他那天說的話,“你別擔心,其實我之前就有習過劍法,一直處于瓶頸,被毒瞎雙目後目不能視,反而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麽道理?”

“以眼視物,不如以心觀之。”

元符卿看着他,眼裏秋水微漾,一傾唇角笑道:“就如這周圍的一切,早已在我心中。”

他說罷又悵然輕嘆,“只是不能見到你的容貌。”

他已以心劍通曉劍道,隐忍多年就等着這一刻,取他性命。

謝長亭整個身子都被釘挂在那把劍上,沒拿刀的手擡了擡,像是枯葉懸于枝桠,就着滾燙的血抓住劍刃。元符卿猛地将劍拔出,他的身子失了依靠,踉跄了一步将将站穩,一直緊抿的雙唇慢慢地挑起尖銳的弧度,恰如血夜殘月。

“哈哈……哈哈哈……不錯……”

他的黑袍和血混在一起打得濕淋淋,胸前破了個大窟窿,一場戰後面容被徹底露了出來。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一對黑森森的眼睛裏躍着不同于常人的幽幽冥光,似從地底爬來的死靈,而這一切都不是讓在場所有人膽寒的原因。

他胸前被捅穿的大洞竟然當着所有人的面開始慢慢愈合,拿刀的手臂繃出肌肉的輪廓,力量重新回到了這個人身上……

“不死之身?!”

元符卿茫然地睜着雙目,看不到眼前的情況,只能感覺到這人身上的氣從剛才命懸一線的微弱到全盛不過彈指間。楚涉第一反應是把他拉到五丈開外,生怕他傷着,對方根本……就是個怪物!

“符卿,他是不死身!”

謝長亭看着自己指尖還在往下滴的血,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放大,“這都被你們知道了,今天一個都別想離開這了。”

“謝大人!娘娘他……”

來通報的人聲打斷了這番激鬥,見到這樣的畫面再傻也知道發生什麽了,驚得噤了聲。

“說下去。”

謝長亭的聲音還有點愉快。

那人戰戰兢兢地站在邊角處不敢靠近,抖着聲音道:“娘娘生了……是個男孩……”

“很好。”

謝長亭神色更加愉悅,瞳裏星光閃爍,手指一動那人如被掐着脖頸一般拖着腳尖被拉至身前。半字都未及出口,血霧傾灑,他已經倒在權傾天下的國師腳下,眼睛驚恐地睜着,未能瞑目。

他純黑的衣袍混在蒼蒼夜色中,旁人連大氣都不敢喘,靜谧的氛圍被突然驚起的群鳥打亂。元符卿額頭有細汗冒出,又很快冷靜了下來,反手緊抓住楚涉的手背低聲耳語道:“阿涉,你先走,我給你斷後。”

楚涉自然不肯,“不行,你一個人很危險。”

“不會的,不過是一個怪物而已。”

元符卿卻哂笑一聲,似是不屑,“別忘了我已通曉劍道,無人能敵……你把我兒子偷出來,在城郊竹林等我,我怕他們對我兒不利。”

他語氣篤定,楚涉動搖了,卻又不信。

謝長亭沒給他們話別的時間,元符卿無暇與他多言,一拔劍擋下他的刀刃,高聲下令,“都愣着做什麽!放火箭燒死這妖孽!”

箭如火雨紛紛,幾十名高手将謝長亭團團圍住,內圍火光沖天,元符卿分心朝向楚涉的方向道了一句,“阿涉,你……等我!”

他有千言萬語想說,卻都沒說。

楚涉胸口堵得慌,見他跻身其中,透過星光和淚光,是滿目的血光和火光,他胡亂點了點頭,腳尖點地縱身轉去後宮。

元符卿的孩子出生了。

幾個人的包圍中,謝長亭閃身逼近,元符卿聽了聲音精準地避開,一邊擡手故意斜刺他雙目。謝長亭不但不退,反而步步進逼,刀光劍影如亂花眯眼,戰得酣暢淋漓。元符卿到底是看不見,縱是能架住他招數,身上已經添了數道刀傷。

只聽到彎刀發出翁鳴,謝長亭擡手便是一刀,元符卿聽得這破風聲是沖自己而來,亮劍架下,卻只聽到镪得一聲,劍身被生生斬斷,從劍柄傳來的強震讓元符卿不得不松了手。

這才知曉他的刀亦是不世神兵,謝長亭有條不紊地割斷一個個金吾衛的喉嚨,他有內功氣勁護體,帶了火的箭矢到了他面前卻又偏離了方向,打到地上燃了一會又殆盡成灰……

謝長亭彎彎嘴角,極其愉快地問:“陛下,還在等丞相嗎?”

“……”

“那我現在告訴你,顧語我早有防備,現在他已經被擒了。你們,失敗了。”

我們又失敗了……

元符卿此時才真正像個目不能視的瞎子一樣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謝長亭的刀就是在這個時候沿着他的左胸刺穿他的,大量的血從胸口湧出灌入喉嚨,元符卿的嘴角都在嘔血,顫巍巍地按住他的手,發不出任何聲音。

“是在擔心你的小情郎嗎?還是你的兒子?”謝長亭欣賞了一會才笑道,“哦,我想起來了,你根本不在乎你兒子的死活……不過他們誰也活不下來。”

謝長亭将寬口噬龍刀猛地拔出,被利刃貫穿的人随着盛夏的落花一同飄零隕落,血霧噴出半尺高,沾滿衣襟。

滿目的殷紅。

落花滿地,葬他赤心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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