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光錐的彼岸——Chapter 9
TO：溫盡
所以呢，你打算現在開始了解我了嗎？
你這樣對我說的時候，我好想告訴你，是的，我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全部的你。
在我面前的，和你心底裏，全部的你。
可是，好像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機會真正地了解你。
好像直到現在，除了那些同學錄上的填空題，我還是不夠知道你。
在我沒有了解的時候，我竟然已經開始遺忘你。
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
我多希望你回到我身邊，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重新經歷。
多希望換個身份，換我來認識你。
濱城也入夏了，又是一年的夏季。
一樣的風景，一樣的蟬鳴，一樣的濕潤和氣悶。
不一樣的是，我的身邊沒有你。
MESSAGE FROM：喬倫恩
高考前的百日誓師大會上，校長揮着喇叭在旗臺上慷慨激昂地喊着口號，溫盡在底下聽得哈欠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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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倫恩隔着一個班級看着那個有些吊兒郎當的背影，心裏有些歉疚——為了幫自己補習，溫盡好幾個晚上沒睡好了。
回班級的時候，喬倫恩偷偷跑去溫盡班級門口，塞給他一包零食。
溫盡痞氣兮兮地沖他眨了眨眼睛，那表情怎麽看怎麽像是調情。
喬倫恩沒有心思和他逗趣，滿腦子都是馬上迎來的第二次摸底考試，昨晚上溫盡給自己的講過題又忘了解法，他已經欲哭無淚了。
喬倫恩是典型的文科生腦袋，對數學一竅不通。
溫盡連着兩個晚上給他講題，講到整個人炸毛暴走，揪掉自己好多根頭發。
喬倫恩暗暗地想着要和他考一所大學的，溫盡的成績足夠念濱城的城市大學，他自己卻還是差了一截。
心裏有怨念，更多還是怨自己腦袋笨，記不住那些數學題。
一整天溫盡都縮在教室裏，喬倫恩幾次探頭過去，都看着他奮筆疾書，不知道在搞些什麽，也不好過去打擾。
中午急匆匆地跟他吃了個飯，放下飯盒溫盡又跑回去了。
這狀态持續了兩天，第三天晚上，溫盡頂着倆黑眼圈把一個本子遞在喬倫恩面前：“給。”
喬倫恩看着他黑魆魆的眼圈兒，伸手翻了翻他遞來的本子。
整整齊齊地摘錄了所有類型的數學題，解法和變型，标注出上面用到的公式思路和對應教科書的頁碼。
喬倫恩睜大了眼睛：“這幾天你都在寫這個？”
“不然呢……”溫盡趴在桌子上眼睛打架，“你這只豬……大腦皮層一定是熨過的……”
喬倫恩看着他在桌上睡着，忍住了沒叫醒他。
将臺燈關了，拿着那本筆跡坐到書店裏的小臺燈下，仔細翻着。
溫盡的字帶着一股子龍飛鳳舞的潇灑，向來肆意張揚的，為了讓喬倫恩看清刻意一筆一劃寫得工整。重點類型全部用筆圖的高亮，仔細貼了标簽。
喬倫恩看着看着，就想起來這幾天看溫盡在座位上忙活的樣子，難得的認真，偏偏将它交給自己的時候，又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好像生怕自己知道，他為了自己做過多少事情一樣。
好像生怕自己因此而心裏有所負擔。
好像對他來說，這一切都是他應該做的。
生怕自己因此發覺，他在自己身上花下的心血。
不過溫盡的心血沒有白費，喬倫恩漸漸摸到了做題的門道，連着幾天因此喜氣洋洋。
溫盡樂在心裏，每天晚上變着樣地給喬倫恩做點夜宵補充營養，盯着他吃完還要在一邊念叨：“喬倫恩，多吃才能補腦子。”
喬倫恩咬着筆杆看着他：“溫盡，你怎麽這麽愛唠叨了？”
溫盡蹲在他身邊伸手拍他的腦袋：“笨蛋。”
喬倫恩撇撇嘴，展平做完的卷子，側頭問：“溫盡，你想好要去哪個學校了麽？”
溫盡站起身子替他收了桌子上的卷紙和書，也收了自己的，漫不經心地答：“你去哪我去哪。”
喬倫恩皺起眉頭：“你瘋啦，你模考比我高三十多分呢。”
“我當初可也高了三十多進來的。”溫盡嬉皮笑臉地沖他眨眨眼睛，一臉狡詐，“還不是跟你念了一個學校？”
喬倫恩白了他一眼，起身洗漱，叼着牙刷看着溫盡把自己和他的作業筆記都收好，心裏突然想，能和他一直在一起念書該有多好。
可是……
總不能一直讓他這樣陪着自己吧。
喬倫恩不得不承認，溫盡為他做了太多的事，可他卻似乎從沒有給溫盡做過什麽。
胡思亂想着，沒防着溫盡在自己額頭上打了個爆栗，喬倫恩疼得眼淚飙出來，水汪汪着眼睛望着溫盡：“你幹嘛？”
“刷牙也能愣神，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明天不許熬夜了。”溫盡把水杯遞給他，命令地口氣，“睡覺去。”
零幾年的時候，微信遠遠沒有流行，畢業季還流傳着一種叫做同學錄的東西。
臨近考試的幾周，也是大家瘋狂傳寫同學錄的時間。
溫盡的桌子上壓着許多張活頁同學錄，粉的綠的藍的，上面密密麻麻的有許多空要填。
比如身高體重興趣愛好。
男生對這些東西敏感程度遠遠不如女孩子，所以他桌子上的這些差不多都是女生遞來的。
課間時候，溫盡就丢過來幾張給喬倫恩：“太多了，你幫我填填。”
喬倫恩抓抓腦袋：“這多不好。”
“反正你都知道。”溫盡狹長的眼睛晶亮晶亮，帶着點調侃。
姓名，溫盡。
性別，男。
生日，1029。
身高，188cm。
體重，73kg。溫盡你真應該多吃點。
愛好……“溫盡，你有什麽愛好？”喬倫恩卡殼了，擡頭問的時候，才看到溫盡已經坐回去了。
喬倫恩朝門外探出頭又喊了一遍：“喂，你有什麽愛好？”
“你呀。”
“問你愛好。”
“哦，随便寫吧。”
喬倫恩填了個睡覺。
“喂，最喜歡的課程？”
“當然是體育啊。”
喬倫恩填了個體育。
“喂——”
最喜歡的顏色，最喜歡的食物，最喜歡的音樂，最喜歡的作家，最喜愛的事。
喬倫恩忽然想，原來自己對他都不了解呢。
不知道他喜歡什麽，也不知道他讨厭什麽。
喬倫恩跑到溫盡的書桌前，推了推他：“給我一張你填過的吧。”
溫盡用目光瞥了一眼桌上填過的一摞，“自己拿。”
“溫盡，我發現我都不怎麽了解你。”喬倫恩伸手去拿同學錄，目光假意在看上面的文字，遮掩自己的不安。
“所以呢，你打算現在開始了解我了嗎？”
他一怔，放下阻隔了目光的紙張，愣愣地看着溫盡。
溫盡仰頭看着他，目光裏有些閃爍的東西，晶亮亮。
薄薄的唇角勾畫了一個仿佛等了好久的弧度，是期待麽？
喬倫恩笑了笑，嘴硬：“沒有。”
溫盡不生氣，也好像是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搖頭晃腦地哼起歌來。
歌詞是——
咱們老百姓啊今兒個真高興……
喬倫恩立刻黑了臉。
扯了一張“标準答案”，喬倫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填空：最喜歡的顏色，藏青。最喜歡的食物，哈，竟然是炸醬面，喬倫恩以為會是肉類的。最喜歡的音樂，古典，喬倫恩不曉得這家夥是不是在裝蒜，他覺得溫盡蠻喜歡周傑倫。最喜歡的書，空。最喜愛的事，平安街16號。
喬倫恩的筆尖停下來，平安街16號，那是小書店的門牌啊。
最喜愛的事……
喬倫恩的臉騰地燒了起來，他最喜歡的事，是和自己在一起麽？
把幾張同學錄還給溫盡的時候，喬倫恩的臉還是有點紅，故作随意地往他的桌子上一丢，“寫完了，你去發吧。”
“你都不讓我給你寫一個？”
喬倫恩看了看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我為什麽要讓你寫？”
潛意識裏一直想着的是，溫盡根本不會離開的，就算要畢業了，他也不會離開的。
他從未出現在“分別”的記憶欄裏。
溫盡了然地沖他痞痞地笑了笑：“反正寫這麽多遍，你也記住了。”
喬倫恩飛了個白眼給他：“記個鬼。”說完就匆匆地回了教室，順手關上了前門。
放學時溫盡等着喬倫恩收拾書包的時候，又有兩個女生紅着臉遞過來同學錄，“我們明天過來拿。”
“怎麽三年了還有人花癡你呢？”喬倫恩撇撇嘴，他一向對溫盡這樣吸引小姑娘搞不明白。
溫盡把那兩張紙折好放進喬倫恩的書包裏：“魅力嘛。”
喬倫恩抖了抖身子，想要抖掉雞皮疙瘩。
回家的路上，喬倫恩忽然問他：“溫盡，你有沒有發同學錄？”
“留在身邊的自然就留下了，留不住的寫再多也沒有用，發它幹嘛。”溫盡在他身後落他半步的位置晃着，伸手撥弄喬倫恩的頭發，“你不是也沒寫？”
喬倫恩想着，能留在身邊的，似乎也只有溫盡吧。
“咱們會不會畢業就見不到了？”
“笨蛋，我們住一起，怎麽見不到？”
“以後會住校的啊。”
“上一所學校不就好了。”
溫盡說得好像本應該就是這樣一樣。
好像他早已經計劃好了這些，只需要等着它發生一樣。
喬倫恩卻只當他胡說八道，不敢放在心上。
溫盡看着他低頭往前走着，背影有些孤單。
低低地說了一聲：“喬倫恩，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總有些事情，是醞釀許久的，在日積月累裏發酵，芳香四溢。
縱使最初時刻沒有預料到後面的艱辛，卻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放棄過的念頭，從一開始就認定着，要等到水滴石穿的那一天。
就像此刻，你在我身前走着，我願意站在你後面，給你撐起一片天。
溫盡望了一會兒，見喬倫恩回過頭來，沖他揮了揮手，快步跟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