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廿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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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多山,官道繞山而過,兩側皆是深林。昔年邊疆戰亂,盜匪橫行,行人常遭劫掠。後來鎮北軍入駐,擊退外敵、平複匪亂,百姓得以安居,貿易亦漸繁榮。數年之前,北地官府會同幾大商會擴寬了官道,在沿途的驿站之外增設客舍,便利往來商旅。

方思寧回京的下一站,便是二十餘裏外的客舍。

暗衛行動向來隐秘,但事出緊急,在山林中穿行不過多添阻礙。陳慬自知變通,帶着六名暗衛在官道上策馬急行,引得沿途商隊紛紛側目。

待到客舍,就見四下清靜。這本不奇怪,既要迎接郡主,屏退旁人也是理所應當。但客舍之外竟連駐守的官兵都沒有,就着實詭異了些。

陳慬下馬,領着衆人往客舍裏頭去,待到門口,又停步回望了一眼。跟在最後的三名暗衛會意,颔首行禮,守在了客舍門外。陳慬帶着剩下的人走進客舍,夥計一見有人來,笑着迎上前,招呼道:“幾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話音落時,客舍大門陡然關死,旋即便聽得箭矢破空之響。與此同時,夥計臉上笑容一斂,袖中匕首亮出,直刺陳慬顏面。

陳慬目露輕蔑,将身子壓低,幾步趨近,劈手擒住了夥計的手腕,又一掌擊中對方的胸口,順勢将人托起,擋下了襲來的箭矢。随後,暗器出手,銳光一閃間,數名弓箭手頹然倒下。

陳慬抛下手裏的人,抽刀出鞘,擊開第二輪箭矢,對身後的暗衛道了一句:“留活口。”

“是。”

一時間,刀光明滅、黑影穿梭,攻殺太過迅速,以至于一聲慘叫都漏不出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切便都結束。客舍大門重新打開時,門外的三名暗衛也已清理妥當,散落的箭矢間,數具屍體雜陳在地,死狀甚是凄慘。

見得陳慬出來,一人上前行禮,道:“回首領,是死士,後槽牙裏置了猛毒。屬下大意,未能留下活口。”

陳慬并不驚訝。客舍之內的人也是同樣,未等逼問,便已自絕。

既然動用了死士,對方來頭必然不小。但費心埋伏,卻只有這麽些人,未免太過草率。陳慬思忖一番,又問:“先遣的官員找到了麽?”

“在後頭的山溝裏,死了有幾日了。”回話的人略微停頓,又小聲道,“我們的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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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慬聞言,目露哀色,又蹙眉沉思。

既遭遇了暗衛,縱是毀屍滅跡,計劃也已經敗露,埋伏也是無用。顯然這客舍中留下的死士,不過是為拖延時間……

途經的景象飛速在眼前閃過,他恍然想到了什麽,命令道:“傳信給後頭的人,截住方才的商隊!”

……

……

且說驿站之內,方思寧等得甚是心焦。

事情的經過,她已細問榴月。暗衛做事,講求有始有終。既領命探路,哪怕只剩一口氣,也得撐着回來複命。如今兩組暗衛遲遲不返,應是兇多吉少。

前路想必兇險,她并不懷疑陳慬的身手,只是她禁不住回想起那日小巷中的截殺,回想起陳敬的刀鋒砍向他的那一刻。

她記得那一刻的自己,所有情緒皆都湮滅、諸多考量全然空茫,她只是不顧一切,想要到他身邊去……

經過那一刻,她更加理解了自己的母親。

她無論如何都會保全他,哪怕是妥協回京也無妨。但若是因為回京,又置他于險境,她又該如何是好?

她越想越不安,緊鎖的眉頭久久不展。

坐在她身旁的秦憶安見她如此,開口安慰道:“姐姐不必憂心,陳慬是魁夜司中最優秀的暗衛。不論何種任務,他從未失手。這次必定也能平安歸來。”

方思寧擡了眸,望着秦憶安的神色複雜而深沉。

這些話何等耳熟,他也曾對她說過:

“屬下十六歲時選在公主身側,歷經三年,恪盡職守。所有任務,從未失手。屬下曾為保護公主身受重傷,也曾臨危冒險不惜性命。屬下遠比魁夜司中的所有人都要優秀……即便如此,屬下仍不過是一介暗衛……”

那時的她,只顧着自己被識破心思的惶恐,更着力隐藏那幾分對秦憶安的嫉妒,終未能好好體會他字句中的悲切、聲音裏的哀悵。他并非是在證明什麽,也不為逼她認清差距,他只是剖開了傷處、坦白了痛苦、更承認了不甘。

他所經受過的一切,被簡單定論。将要遭受的種種,也被輕巧帶過。這令她忍不住氣惱起來,但她知道,秦憶安只是好心安慰,她又如何能以氣惱來應對。于是,她點了點頭,依舊一語不發。

秦憶安看着她的神色,又将之前所見細細忖過,終是開口問道:“姐姐喜歡他,對麽?”

猝不及防的一句,令方思寧的思緒一滞。她笑嘆一聲,調侃道:“這不是全城皆知的事麽?”

這句調侃卻未能将秦憶安敷衍過去,她目露憂色,認真道:“能得姐姐垂愛,是他三生有幸。但姐姐與他身份懸殊,未必能有結果。”

方思寧從未想過自己這驕縱的表妹會說出這番話來,聽來竟有幾分體貼。她笑了笑,接着話道:“公主何出此言?他是我的暗衛,此生都将伴我左右,這難道不是結果?”

秦憶安接不上話,望着方思寧的眼神微微驚詫。

方思寧卻不想再多解釋,只低頭喝茶。

這時,外頭傳來人聲嘈雜。方思寧當即放下了茶水,起身向外走去。

驿站之外,來了一支商隊。同樣從北地出發,往京城去。數十輛馬車滿載貨物,随行有百餘人,其中不乏保镖護衛,個個強悍。

商隊本想進驿站飲馬暫歇,但方思寧在,自然不容旁人靠近。元祎與揚承領着護衛将商隊攔下,言語間起了些争執。

方思寧無意介入,正想轉身回去,卻聽有人喚她:

“郡主!”

方思寧頓了步子,循聲望去,便見說話的是商隊的領隊。他隔着宣翎衛的阻攔,笑吟吟地對她道:“郡主可還記得在下?”

方思寧看着那張殷勤笑臉,隐約從記憶中尋得了線索:“三嶺商會,羅會長?”

“郡主好記性!”對方一聽,笑得眯起了眼,“聽聞郡主回京,未能為郡主送行,在下正遺憾,不想竟能在這驿站遇上,實乃在下之幸啊!”他一邊作揖一邊說着,又露了些許為難之色,“不過,按郡主的行程,今日該離開此地才是……這,在下不敢驚擾郡主,只是商隊的人馬得飲水休息方好趕路。懇請郡主行個方便……”

“你是如何得知郡主行程的?”不等會長說完,元祎截了話頭,質問了一句。

會長笑道:“這官道上的驿站客舍,與商會都有聯絡。郡主回京是大事,一路上自然要回避,但生意又不好耽誤,少不得打聽着日期,也好錯開行程嘛。”

一番說辭,合情合理,但方思寧卻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擡眸看了看商隊的馬車,笑問:“不知會長這次是做什麽生意?”

會長答得輕快:“不過是些香料,老本行了。”

方思寧目光一落,在馬車車輪上停了片刻,悠悠道:“好重的香料啊。”

會長面不改色,依舊笑道:“除卻香料,還有買賣用的銀兩呢。對了,郡主回京路途遙遠,想來用度不小。在下這些馬車,郡主看上哪輛,只管拿去。”

“住口!”出聲說話的,是随着方思寧出來的秦憶安,“好一個三嶺商會。公然賄賂,該當何罪!”

會長一聽,慌忙擺手:“姑娘說哪兒的話,在下豈敢啊。只是當年多得方将軍照拂,聊表心意罷了……”

“會長此言差矣。”方思寧道,“那不叫照拂,是‘招撫’才對。”

會長表情一僵,一時沒了話。

“你們原是北地賊匪,盤踞于官道兩側的三座山中,劫掠客商,滋擾百姓。十年前鎮北軍剿匪,你們被我父親招安,搖身一變成了商會,更取名叫作‘三嶺’。”方思寧道,“如今商會勢力漸大,香料布匹這些小生意已難滿足,又打起了鹽鐵的主意。若本郡主猜的不錯,馬車上的應是鐵器罷?私販鐵器,又該當何罪呢?”

方思寧的話說完,周遭氣氛陡然冷肅。随行護衛皆都了然,将商隊的人又逼退了幾丈。

“郡主慧眼如炬,果真是虎父無犬女,在下佩服。”會長又笑了出來,拱手恭維。

方思寧并不吃這一套,又道:“羅會長方才說,這官道上的驿站客舍與商會都有聯絡,那本郡主的下一站,會長應也關照過了吧?”

會長向後退了幾步,“照拂也好,招撫也罷,方将軍到底對在下有恩。郡主的行程,在下自然是要關照的。”他又嘆了一聲,道,“想郡主初來北地時,在下就有心與郡主交好,可惜,礙着公主府的暗衛,未能如願……郡主您看呵,若沒了公主作梗,是否一切就順利了呢?”

方思寧聞言,當即擋在了秦憶安身前,高聲喝令:“保護公主!”

一番對話,衆人皆驚。

此時,商隊馬車上的貨箱一一打開,滿箱兵器寒光锃亮。轉眼之間,商隊衆人皆裝備妥當,殺氣騰騰。

“郡主,時機已經成熟,何須忌憚?”會長噙着幾分狡詐,如此說道,“如今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公主插翅難飛!”

方思寧心中一沉。

三嶺商會的目标從一開始就是秦憶安……

商會消息向來靈通,當初她不過“驕奢淫逸”一夜,商會便能知悉,更費心地投她所好。想來早在郡主府中布下了眼線。而先前城中截殺,秦憶安的身份一度暴露,只怕也已有人知曉。

秦憶安此來北地,乃是微服簡從,若有人存心加害,絕對無力抗衡。但只要與她在一起,有宣翎衛的保護,便可萬無一失。而今,三嶺商會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不正面交鋒,而是着力挑撥離間。她本就因“擁兵自重”被皇室忌憚,若秦憶安真起了疑心,與她決裂,便是九死一生了……

如此情勢,方思寧自然不敢賭什麽姐妹情誼,她正要解釋反駁,秦憶安身邊的侍從卻已亮出了匕首。與此同時,跟在方思寧身邊的暗衛也反應了過來,紛紛出手。但終究距離遠近,莫能阻攔,匕首瞬間抵上了方思寧的咽喉。

秦憶安大驚失色,但不等言語,侍從們便推着她二人退入了驿站之內,更關死了大門。

“放肆!還不放開郡主!”一退入屋內,秦憶安便出聲喝罵。

但侍從并不松開鉗制,甚至連匕首都沒移開半分。冰冷鋒刃,激起層層戰栗,令方思寧很是後悔。

怎麽說呢,她跟公主怕不是命裏相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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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大家好~

我又又又又又回來了~~~

嗯~誠如大家所見,本章男主戲份特別少,那個什麽,這叫小別勝新婚,大家都懂的!

【那只:你醒醒!】

咳咳咳,那麽,本章真就出現反派了!

我們的口號是!為了反派不洗白,反派盡量沒名字!

【羅會長:T_T】

嗯,那麽三嶺商會究竟是什麽個情況呢?

這裏,為大家回顧一下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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