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卅五章

==================

從鎮北軍大營往西數裏,是連綿山丘。其中最高的一處,山勢巍峨,松柏蒼郁。三面環水,向南一馬平川,直眺京城。

靖遠将軍方暮,便葬于此山。

是日,秦憶安與方思寧上山拜祭,鎮北侯攜北地百餘官員随行,場面甚是隆重。

公主親臨,自有禮儀繁瑣。待儀式結束,衆人稍事休息。方思寧舉步走到一旁,擡眸遠眺。

天氣晴好,萬裏無雲。碧空之下,群山負雪,道不盡的壯麗遼闊。眼界一舒,胸懷亦開,叫人心曠神怡。

秦憶安緩步走到方思寧身旁,順着她的目光眺望,亦為這景色所震撼。她長出一口氣,笑問道:“姐姐是當真不回京城了?”

方思寧點點頭,“我已将奏章交予劉峥帶回京城。來日朝堂陳奏,還請公主從旁相助。”

秦憶安目露失落,道:“北地之事,朝中必有勢力勾結。待我回京,少不得一場風雨。朝臣之中,不滿我的人甚多。若有姐姐在身旁,我也放心許多……”

這話聽來柔弱,方思寧訝然轉頭,望向了這一貫“盛氣淩人”的表妹。

秦憶安也望着她,神色微微有些落寞:“我身為公主,慣以威勢制下。文武百官,有誠惶誠恐的、有虛與委蛇的,忠誠奸佞,實難分辨。從小到大,也只有姐姐,能同我并駕齊驅。姐姐待我公平,不會讓我,亦不會騙我。只是姑母和将軍仙去後,姐姐便轉了性情。一直以來,我故意跟姐姐争持,只是希望姐姐能重振精神,與我認真較量。我心中始終敬重姐姐,來日繼承大統,也唯有姐姐有資格與我一起共治江山。”

方思寧聽完,不免感慨:“公主多慮了。朝中不缺谏诤之士,只要公主知人善用,自有忠臣良将輔佐。”她說到此處,微微停頓,又笑着道,“而我,願同鎮北軍一起,為大晟駐守邊疆,守天下寧安。”

天下寧安……

這便是大晟皇室的宏願,也是父母寄托于她二人的希冀。

秦憶安自知勸不動她,輕嘆了一聲,眼神又落向了将軍墓旁的一片空地。六個新墳,亦供了香燭,墓碑上的名字秦憶安倒是眼熟。

從來暗衛命如草芥,死後不過留一抔骨灰,放入魁夜司的後堂內。後堂終年冷寂,莫說香火,便連燈燭都是奢侈。卷冊陳舊,潦草寫明隸屬、錄着卒年。而今能葬在靖遠将軍墓旁,受百姓供奉,算得是有造化。

Advertisement

難怪……

秦憶安又想起之前那句“有忠臣良将輔佐”,一時感觸良多:“姐姐馭人有術,我自愧弗如。”

方思寧看了看那幾個新墳,讪然笑笑,道:“哪裏談什麽馭人呢。不過是任性而為,不守規矩罷了。”她走到墳前,擡手拂了拂碑上的紙灰,對秦憶安道,“廟堂之争,詭谲兇險,更甚于戰場。公主身邊,少不得出生入死之人。優柔憫恤,未必是好事。”

秦憶安細細将話忖過,默默點了頭。

“不過呢,等公主登基,或可重立規矩。到那時,想如何施恩,全憑公主高興。”方思寧回身,笑得燦爛,“我這裏就先替魁夜司謝過公主了。”

秦憶安笑了出來,她上前挽住了方思寧的手,道:“既如此說,到那時,姐姐一定要回京城,好好地謝我。”

方思寧反握住她的手,答得坦誠而爽快:“好。”

……

……

翌日,公主啓程回京。

待送完行,方思寧打道回府,心中甚是松暢,連步伐都輕快起來。

她走回房間時,就見屋外立着數名暗衛。

自上次之後,她便将陳慬召回房中養傷。為防他又不顧傷勢到處亂跑,她的确下令“嚴加看守”,但這個陣仗多少是有些誇張了吧?

暗衛們遠遠見得她來,忙跪下行禮。她嘆了口氣,一邊喊他們起身,一邊走進了房中。

剛進外間,她的暗衛首領便已迎上前來,噙着笑跪身請安:“郡主。”

都說了有傷在身,不必拘泥于虛禮……

方思寧本想嗔他幾句,可一見他笑,又沒了這些計較。眼前的人換上了新裁的冬衣,披着貂裘,看起來又軟和又溫暖。她心思一動,幾步上前,俯身一跪,伸手将他摟住。

“哎呀,外面好冷啊。”她枕上他的肩膀,嬌聲抱怨。

他敞了敞貂裘,将她裹進懷裏:“郡主受累了。”

她笑着,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身上染着藥香,摻雜着一絲人參的苦甜。她嗅着這味道,問他道:“今日可好?”

“屬下已無大礙。郡主放心。”

深沉嗓音,低低環繞在耳畔,滿是引人沉溺的溫柔。一時間,方思寧只想就這麽抱着,一動也懶得動了。可偏在這時,她眼一擡,看見後頭的床榻上鋪着許多書簿卷冊。再想門外那些暗衛,她隐約覺察出了什麽,松了懷抱,退開些許,嘆着氣問他:

“首領大人在忙什麽公務呢?”

陳慬自然不會隐瞞,一五一十地訴道:“聽元護衛說,商會逆賊還有不少在逃。只怕這些人裝作了尋常民衆,藏身于街坊,潛伏在城內。若是挨家挨戶地搜捕,一來耗時費力,二來滋擾百姓。侯爺正為此事煩心……”

方思寧聽到這裏,明白了七八分:“哦,而魁夜司專擅偵緝,恰好能為侯爺分憂,對吧?”

“豈敢稱‘分憂’。既是屬下力所能及,自然責無旁貸。”陳慬道,“也是湊巧,之前郡主命屬下查過幾人的身家,那時屬下便整理了地圖,排明了屋舍布局,更調取了全城籍帳。如今只将可疑之地劃出,再暗中訪查,少則十天,至多半月,必可将賊人一網打盡。”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方思寧已深知他的能耐。若無十成把握,斷不會誇口輕言。如此想來,那時他說要徹查損害她清譽的話本,将編寫之人全部緝拿,也是認真的啊……

她滿心愉悅,低頭抵上他的前額,誇他道:“真能幹!”

“謝郡主誇獎。”

陳慬的回答依舊恭謹,但聲音裏卻隐有笑意。方思寧聽在耳中,不免又動了心。她抿着笑,輕輕在他眼睑上落了一吻。他頓生慌張,長睫顫動,在她唇上掃出輕癢。她笑意愈濃,順勢又親了親他的臉頰。他尚未習慣這般親熱,多少有些羞怯,但卻并不抗拒,更不提躲閃。他的反應,勾起她一心的佻達,她逞着興,又啄上了他的唇角……

滿室溫情,氣氛正好,卻聽一聲清嗽從外頭傳來,分外刻意。

方思寧認出那是元祎的聲音,少不得驚惶。轉頭一望,就見元祎正站在門口,神情很是沉痛。

元祎的确深感沉痛:自家郡主“驕奢淫逸”,她算是管不了了。但每次都不關門,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方思寧從她的表情裏體會出一二,讪笑着打馬虎眼:“呀,姑姑怎麽來了?”

元祎平複了一下心情,換上冷漠的語氣,對她道:“郡主借一步說話。”

方思寧有些疑惑。她看了看自己懷裏的人,就見他眉眼低垂,萬般溫順,教人如何舍得松手。她笑了起來,索性對元祎道:“又沒外人,姑姑但說無妨。”

元祎一聽,眉峰輕輕一挑。

“公主那邊又送了個暗衛過來,”元祎毫不猶豫地把話說出了口,眼神裏帶着顯而易見的同情,“說是郡主指名要的。叫作,陳恪。”

方思寧只覺頭皮一緊。

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啊!

她無聲地悲呼,下意識地又看向了陳慬。陳慬也擡了眸,正對上她的眼睛。片刻對視,他偏開了目光,笑得無奈。

方思寧也很無奈,更生出莫名焦灼。

她咬咬牙,恨恨想道:

秦憶安,你缺心眼兒!

--------------------

當當當當當~~~

大家好,我又又又又又回來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