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6
林清漓這話一出, 屋內衆人臉色齊變,不約而同看向林溪。
安陽侯一邊打量林溪,一邊臉色陰沉地直接訓斥出聲:“胡鬧!”
以進為退, 故作姿态, 還挺有心機的。別說太子殿下要是聽到他在林清漓口裏像個東西似的被讓來讓去會翻臉,哪怕就算是太子殿下不介意, 可她林溪還不想要呢。
經歷過美人哥哥那一遭, 一般的男人還真入不了她林溪的眼。啧啧, 口味還被美人哥哥養刁了。
知道林清漓說的那句話連這屋子都出不去,林溪懶得浪費口水,全當沒聽見, 連個眼神都欠奉,默默地從旁邊小桌上的糖果盤裏拿起一個糖沾花生放進嘴裏, 嘎嘣脆地嚼着。
“……”
整個屋子一片寂靜, 就剩下林溪嘎嘣嘎嘣嚼花生的聲音。
林溪嚼着嚼着好像突然發現不對, 停住嘴看了一圈神色各異的衆人,指了指桌上的糖沾花生,眨巴着一雙好看的杏眼怯生生地說:“沒吃過, 還怪好吃的。”
林清铎原本臉色黑得能擠出墨汁兒來,此刻看着林溪那一臉無辜,再看看林清漓跪在地上的一臉憋屈, 突然間神清氣爽, 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笑完似乎覺得場合不對,立馬以拳抵唇咳嗽了幾聲。
見自家姑娘都不介意婚事被頂替, 許凝岚心中再有不滿,也不好說什麽。更何況,這和天家的婚事又豈是他們在這說說就能決定的。
許凝岚心中更加心疼起林溪來, 心疼自己姑娘如今都十六歲多了,連門親事都沒訂。不行,她要回一趟娘家,給溪兒張羅一門好親事。
林老夫人看着林溪的目光更加柔和。這孩子雖說舉止粗俗了些,禮儀上也需要好好教導,可性子倒是個通透的。婚事被搶,出言頂了一句,那也是清漓說話不中聽在前,可表達完不滿之後,卻也不再揪着不放,是個明白人。
林溪見衆人還是盯着她看,又指了指花生盤子:“不、不能吃嗎?”
在這說婚姻大事呢,可這孩子老盯着一盤子糖沾花生,林老夫人也忍不住笑了,擡手把盤子端到林溪面前:“能吃,溪兒愛吃多少吃多少。”
安陽侯也被林溪那孩子氣的舉動和神情逗樂了,轉頭跟坐在他身旁的許凝岚說了句:“夫人,溪兒還是和小時候那般頑皮。”
許凝岚笑着道:“誰說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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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其樂融融,就把還跪在地上的林清漓,和依然在一旁抹眼淚的姜姨娘襯托得有些多餘。
林清漓畢竟是在林老夫人膝下長大,林老夫人看着林清漓跪在地上有些下不來臺,有些不忍,出言說道:“,起來吧。”
林清漓藏在袖子下的手攥了攥,倒也能屈能伸:“多謝祖母,是清漓一時沖動,說錯了話,以後會謹言慎行。”
知錯能改,林老夫人和安陽侯都滿意地嗯了一聲。
林溪不動聲色,抱着一盤子花生又嘎嘣嘎嘣吃了幾個。
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氣氛漸漸有些尴尬。
許凝岚身子骨不好,老夫人多年前就免了她的請安,林溪也不在家。這麽多年,平時老夫人的院子裏,就姜姨娘和林清漓母女圍着老夫人轉,俨然正室和嫡出姑娘,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可這冷不丁地,真正的正室和嫡出姑娘到場,別說姜姨娘和林清漓有些尴尬,就連安陽侯都覺得有些怪怪的,撂下一句還有事兒就走了。
許凝岚吩咐姜姨娘去給林溪收拾出原先就一直給林溪留着的院子,把她打發走。林清漓借口去幫忙,也跟着走了。
許凝岚則說身體不适,也帶着林溪和林清铎告辭離開。
林老夫人有心張羅着一家子一起吃個晌午飯,可看着一個兩個跑得比兔子還快,也歇了心思。
一場認親大會,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草草散場。
林溪和林清铎扶着許凝岚慢慢走着。
許凝岚看了一眼林溪,說道:“溪兒,先前那門婚事沒了就沒了,你不要難過。娘定會給你尋一門好親事。”
林溪一聽,忙不疊撒嬌:“娘,我才回來第二天呢,您就忙着把我嫁出去,您是不喜歡我嗎?”
“淨胡說,娘疼你都來不及。”許凝岚拍了拍林溪胳膊,嗔道。
“可是娘,我不想嫁人,我就想在家陪着您。”林溪嘟着嘴,一臉不情願。
許凝岚見林溪雖然在撒嬌,可語氣裏卻帶着堅決,知道她并不是害羞,心中不免疑惑不解。有心問上幾句,可又是在外面,只好張羅着快走。
母子三人進了屋子,許凝岚讓徐媽媽帶着林溪去庫房挑選衣裳料子和首飾,把她支開。
等屋內就剩下母子二人,許凝岚小心翼翼的小聲問道:“铎兒,你跟娘說實話,溪兒在外頭,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林清铎膝蓋一彎就跪在許凝岚面前,神色凝重,面容悲切:“娘,兒子沒用,兒子不該先傳信回家,該等到我從邊關回來親自去接妹妹的。”
許凝岚心裏猛地一揪,伸手把林清铎扯起來:“铎兒為何如此說?”
林清铎低垂着腦袋,自責不已:“娘,倘若兒子沒猜錯的話,妹妹怕是在外頭,與人……有了牽扯。”
林清铎一個十六歲尚未成親的少年郎,又是對着自己母親,涉及到的又是自己親妹妹,沒辦法把話說得太過直白。可配上他那哀痛欲死的表情,許凝岚瞬間懂了,她的溪兒,這是被人糟蹋了啊。
心如刀絞,許凝岚腿一軟就跌坐在了椅子上,眼淚瞬間湧了出來,聲音發顫:“可是那打劫的歹人強迫了溪兒?”
林清铎搖了搖頭:“看着不像是歹人所為。回來的路上,溪兒時不時地會發呆,還會臉紅一副害羞的模樣。想必,溪兒對什麽人動了心。可我明着暗着,轉彎抹角問了溪兒幾次,她都閉口不言。”
許凝岚悲痛欲絕,捂着臉哭泣:“我可憐的溪兒啊。”
林清铎猶豫再三,終于開口:“娘,其實昨日我和妹妹騙了您,那姜婆子……”林清铎把姜婆子花錢買兇,意圖對林溪先糟蹋後殺害的事兒,原原本本地說了,一直說到林溪被逼得墜崖落水。
許凝岚氣得渾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姜姨娘這個毒婦,虧得我如此信任于她,竟然如此不仁不義妄想加害溪兒。”
見許凝岚氣得臉色煞白要背過氣去,林清铎攥住許凝岚的手,心疼地勸道:“娘,好在妹妹有驚無險,如今已安然回家。妹妹原本不讓我同您說。可兒子覺得,還是得同您說一聲,您心中好有個數,日後好護着溪兒,也護着您自己,畢竟兒子并不能總是守在後宅。”
許凝岚頹廢了許多年,可如今親閨女找了回來,還差點兒遭了毒手,這就觸及到了她的底線,瞬間激起了鬥志。
許凝岚又哭了一小會兒,拿帕子擦了擦眼睛,一拍桌子:“放心,為娘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見許凝岚緩過氣來,林清铎松了一口氣。
許凝岚拉着林清铎的手又問:“铎兒,你方才只說到溪兒墜崖落水,再就說到你一夜未睡四處亂逛無意遇到溪兒,那這期間呢?溪兒是如何過的?你可見到了溪兒口中那救命恩人?”
林清铎眉頭緊皺搖了搖頭:“兒子不知,我試着問過幾次,可每次妹妹都把話題岔開了。反倒是勸兒子,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所以兒子猜測,與溪兒有了牽扯之人,當是這救了溪兒的人才是,她才會毫無憎恨。”
“事已至此,多想無用,也不必再問溪兒,白白惹她傷心。”許凝岚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只是,若是溪兒當真是與人有過……,怕是這婚事不太好辦。”
“铎兒,可能打聽得到那人是誰?是何身份,可曾成親,是否願意娶溪兒?”許凝岚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林清铎搖搖頭:“至今一無所知,尋到妹妹那一日,妹妹留在客棧歇息,我帶着人出去暗中打聽了一番,還特意到與妹妹相遇的地方去查看,可卻毫無所獲,也不知在那之前妹妹在何處落腳。”
“既如此,那想必是那人不願娶溪兒?”許凝岚嘆口氣,“既如此,也不必強求,只能再幫溪兒另尋一門好親事了。”
林清铎沉思了一瞬說道:“那些規矩多的人家,就不必考慮了。如果實在尋不到合适的,兒子就在軍中給溪兒尋一個可靠之人,習武之人不會計較那些虛的。”
許凝岚嘆口氣:“怕是只能如此了,你先留意些,回頭跟娘說說。要找那人品可靠,能待溪兒好的,樣貌也不能差了,最好家裏人口簡單些,婆母好相處的……”
母子二人頭抵在一起,竊竊私語,又商量了好半晌,總算是把林溪找夫婿的标準給定了下來。
末了,許凝岚又鄭重交代道:“铎兒,今日你我二人所說,不論是姜姨娘之事,還是溪兒遭遇的事,都莫要同你爹和你祖母提起。”
林清铎點頭:“兒子明白,事關重大,除了您,這兩件事兒子未曾同任何人提起只言片語。”
林溪并不知道她親娘和親哥已經誤打誤撞地把她和人拱過的事實給猜了個正着,樂颠颠地抱着一盒子首飾走進來,就見許凝岚和林清铎突然把湊在一起的頭分開,一副背着她說壞話的架勢。林溪樂了,這麽想就這麽直接問出口:“娘,哥哥,你們是不是背着我說我壞話了?”
許凝岚和林清铎齊聲開口:“胡說。”
林清铎借口有事,起身告辭,在路過林溪身旁時揉了揉她的腦袋。
林溪回手一巴掌把林清铎的手拍開,晃了晃腦袋,剛戴好的一腦袋簪子珠花發飾叮當作響:“剛梳好的頭發,別弄亂了。”林清铎搖搖頭走了。
看着林溪那琳琅滿目的腦袋,許凝岚笑着招招手:“過來,讓娘看看,你都翻出些什麽好東西。”
林溪抱着盒子走到許凝岚身旁,把腦袋湊到她面前:“娘,你看我頭上,這些都是我喜歡的。”
許凝岚笑着道:“太雜亂了,娘教你……”
娘倆親昵地湊在一起研究着首飾,翠蓮走了進來:“夫人,姜姨娘差人過來傳話,說大姑娘的院子收拾好了,随時過去都可。”
“走吧,娘帶你去看看你的院子。”許凝岚起身,牽着林溪往外走。
片刻之後,二人來到了離許凝岚的院子不遠處的一個院落,許凝岚說道:“這個院子是娘早些年為你準備的,你自己想名字吧。院子裏的茉莉花是娘前幾年栽下的。開花的時候你可以摘着玩,你小時候最愛把開得好好的花摘下來到處撒……”
林溪一邊聽着許凝岚絮叨,一邊好奇地東看西看,不住地說:“娘,我喜歡這個院子。”
許凝岚點點頭:“這個院子偏是偏了些,但勝在清淨,離娘的院子也近。”
林溪直點頭,獨門獨院的,就住她一個人,很奢侈了。
二人進了屋,見處處都置辦得妥帖,母女二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這姜姨娘還當真會做面子功夫。
又坐了一會兒,林溪見許凝岚滿臉倦色,知道她今天怕是累着了,忙張羅着把她送了回去。
臨走時,許凝岚把姜姨娘安排過來的丫鬟婆子都帶走了,等林溪再從許凝岚的院子回來時,身邊跟着的是許凝岚身邊的貼身大丫鬟翠蓮和從她院子臨時抽調的人手。
許凝岚說先讓翠蓮帶着這些人跟着她,等日後她親自為她挑好了丫鬟婆子,再把翠蓮換回去,林溪推辭不過,只好應下。
林溪走後,許凝岚連晌午飯都沒力氣吃,吃了藥就直接睡了。
林溪帶着翠蓮等人回了自己住的院子,自己一個人吃了晌午飯,也爬上床準備睡個晌午覺。可剛換了地方,林溪有些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翹着二郎腿,看着床頂的帷幔感嘆。
一個月前每日還跟着老爹在依依話別,可如今她都有了新家,邁向新生活了,也不知老爹怎麽樣了。希望她走後,老爹找個女朋友,不要再一個人單着了,免得半夜喝醉了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說起來,老爹四十多歲的大男人了,一喝酒就哭,一喝酒就哭,也是怪可憐的。
林溪想着林老爹,慢慢睡着了。睡飽了晌午覺,又去許凝岚的院子逛了一圈,聽徐媽媽說她還在睡,且怕是整個下午都要睡過去,林溪就悄悄走了。
百無聊賴地四處逛了逛,又擺弄了一會兒許凝岚給她的兩盒子首飾,就到了晚上。
吃晚飯的時候,林清铎過來了,說許凝岚身子有些不适,晚上随便吃了些東西就又歇下了,讓他陪着林溪吃晚飯。兄妹二人吃了飯之後,林清铎囑咐林溪早些歇息,又急匆匆走了。
林溪在院子裏溜達了一會兒,就回屋洗漱完畢到床上躺着,特意跟翠蓮說要給她留一盞燈,就讓她也去歇着了。
林溪百無聊賴地在床上來回打着滾的時候,她的美人哥哥蘇钰淵正在打聽她老爹的事。
蘇钰淵靠坐在床上,臉色蒼白,接過呂遷遞過來的藥一飲而盡,把碗還給呂遷之後問道:“封翊和那小道士最近如何?”
呂遷端着碗答道:“主子,剛收到江東城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二人仍在江東城一邊算卦賺銀子過活,一邊打聽姓林的人家。每每打聽到一戶姓林的,封翊都會親自帶着禮品登門拜訪。他離開之後,我們的人也會登門去打聽一番,可卻一無所獲,因為封翊什麽都不說,帶着豐厚的禮品上門只為看一眼那林家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
“那就是說,他要找的人,只有他見了面才能認出來。”蘇钰淵眉頭微蹙,“可是所有姓林的都讓他進門?”
呂遷答道:“那倒是沒有,有些大戶人家規矩多,守門的家丁小厮就把人攔在外頭了,進都不讓進。可封翊明的不行就來暗的,他夜裏偷偷□□進去,可這麽多天下來,好像也沒什麽收獲。”
蘇钰淵冷哼一聲:“也不怕被當成登徒子抓起來。”
呂遷想到前一晚他們幾人站在安陽侯府牆外頭也差點兒也做了登徒子,一時竟無話可接。
“可有打聽到安陽侯府那邊,院子安排好沒?”蘇钰淵又問。
雖然蘇钰淵說起林溪一直不提稱呼,但呂遷都懂,忙說道:“先前傳回來的信,說是林姑娘晌午就搬過去了,您可要去看看?”
蘇钰淵微微點頭:“晚些時候。”話落揮揮手。
呂遷點頭,拿着碗轉身就走,卻差點兒跟急匆匆走進來的衛通撞在一起,瞪了他一眼:“何事慌裏慌張,莫吵到主子。”
衛通也顧不得和呂遷解釋,兩步奔到床邊:“主子,皇上來了,此刻已經進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