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97
聽許凝岚提起她的十八歲生辰, 林溪不知該怎麽接話。只是把臉埋在嬌嬌娘親的懷裏撒嬌地蹭了蹭,打了個哈欠:“娘,我困了。”林溪再一次逃避了。
許凝岚拍着林溪的後背, 聲音動聽悅耳, 溫柔如水:“這一路奔波可是夠累的,快睡吧。”
林溪窩在許凝岚懷裏, 閉上眼睛, 放緩呼吸, 假裝自己睡着了。等許凝岚也睡實之後,她又把眼睛睜開,心緒有些煩亂, 望着黑漆漆的屋子發着呆。
和蘇钰淵一起在外游蕩了大半年,老爹又時不時地陪伴着, 林溪覺得這輩子已經值了。
可她舍不得嬌嬌娘親, 舍不得林清铎那個傻哥哥, 也舍不得老祖母,還有她的侯爺爹爹。哪怕是石竹和翠蓮她們幾個丫鬟,她也都舍不得。
一路在外, 兩個人把那如意鎖一直貼身戴在脖子上,哪怕兩個人親熱,沐浴, 睡覺, 從來不曾摘下來。
可二人又心照不宣地,從來不曾提起林溪十八歲生日一事。
如今回來了, 還有兩個多月,不由得林溪再回避。美人哥哥和老爹兩個人從頭到尾都知情,到時候他們難過, 她心疼,可也沒辦法。
好在兩個人知道的早,這大半年來想必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傷心一陣子,總會熬過去的。
可安陽侯這些親人,她想瞞着,至少她體弱多病的嬌嬌娘親,還有年邁的祖母,她一定要瞞着。為了不讓侯爺爹爹和傻哥哥露出馬腳,幹脆就都瞞着好了。
可林溪不知道編個什麽樣的說辭才能圓過去。就嬌嬌娘親和那傻哥哥緊張她的這個勁兒,長時間見不到她,肯定會察覺出不對勁兒來。
林溪心中焦躁,很想踢兩下被子,可又怕吵到了許凝岚,只好按耐住情緒。
第二天,林溪吃了早飯就回宮去了,說是先回去陪陪蘇钰淵,過幾日再出宮來。
林溪身為皇後,本就不應該輕易離開皇宮,可她不但離開了,而且一走大半年,更是拐着蘇钰淵這個皇上也玩忽職守。
一聽林溪主動提起要回宮,許凝岚和安陽侯府衆人自是不留,忙派人把她送進了宮。
林溪回到寝殿,蘇钰淵剛好下朝回來,見到林溪,揮手打發了殿內的太監,嘴角勾着笑着問道:“怎麽這麽快回來了,許久不曾回家,怎麽不多住上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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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殿內就剩下他們兩個人,林溪把蘇钰淵推着坐到椅子上,她則主動坐到了他腿上,往他懷裏一靠,嘆了口氣說道:“哥哥,我想和你說說話。”
林溪把她的為難和蘇钰淵說了。蘇钰淵聽完,攥着林溪的手摩挲着,沉默了半晌說道:“溪兒不必多想,明空道長雖然沒有說得十分肯定,但他向來不是個說空話之人,那十八歲之劫想必會平安度過。”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那如意鎖我們都一直好好帶着的,這麽久以來我們倆又從來沒有分開過,幾乎天天待在一起,我肯定得了你很多很多福運了。”林溪點頭說道。
說完,伸手到衣服裏把如意鎖掏了出來,又把手伸進蘇钰淵衣領,把他的如意鎖也掏了出來,捏着繩子把兩塊如意鎖拼在了一起。
兩個人沉默地看着那一對如意鎖,半晌,林溪接着說道:“可是哥哥,我還是想把事情都安排妥當。做最好的期盼,但是要做最壞的打算,我不想萬一……”
蘇钰淵親了親林溪的頭頂,溫聲說道:“我明白,你想怎樣都依你。”
林溪想了好幾種方法,包括最後兩個月她裝病,然後漸漸病重,讓安陽侯府衆人有個心理準備,可思來想去,還是否定了這個做法。
或許是這輩子的最後一段日子,她不想浪費了和家人相處的機會。
林溪頭疼了好幾日,後來還是蘇钰淵給她出了主意,說讓她盡管放寬心,若是萬一真的怎麽樣了,他到時候想辦法瞞着安陽侯府的人,若是當真瞞不住了,他再一點一點地透漏給他們。
林溪十分信賴蘇钰淵,加上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只能點頭說好。
接下來的日子,林溪宮裏和安陽侯府兩頭跑,時不時又會去林老爹住的地方和他吃個飯喝個小酒。
反正她是怎麽自在怎麽活,什麽皇後的規矩,國母的端莊,一律都不在乎了。蘇钰淵毫無原則地縱着她寵着她,把所有不好的言論都給她隔絕在外。
眨眼間,又到了過年。臘月二十九這天,游歷了許多名川大山的明空道長和無為小老道也回了京城。一年不見,二人都黑了許多,可卻神采奕奕。
蘇钰淵,林老爹,林溪陪着兩位道長一起吃過了一頓飯,二人起身告辭。明空道長說讓林溪放寬心,別的話沒多說,只說林溪生日前一天再進宮來,二人就走了。
過年這日,林溪和蘇钰淵二人出宮去了安陽侯府,林老爹也跟着一起。衆人在安陽侯府熱熱鬧鬧地吃了頓豐盛的年夜飯,過了除夕,又在那住到正月初二,幾人才離開安陽侯府,回了宮。
走的時候,林溪打發了屋內所有的下人,眉眼彎彎笑眯眯地和許凝岚抱了好久才松開,惹得許凝岚掐着她的臉說她越活越像小孩子了。
抱完許凝岚,林溪又抱了林老夫人好一會兒,撒嬌又撒潑地跟林老夫人要了好幾個簪子手環什麽的才罷休,把林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直說她當了皇後了還摳摳搜搜跟老祖母這賴東西。
林溪本來也想抱抱林清铎和林至明,可怕他們察覺出不對勁兒,只得作罷。
林溪乖乖巧巧地叫了林至明爹爹,不知是被林溪那嬌嬌可人的模樣激起了父愛,還是林至明到底是親生父親心有感應,他破天荒地伸手摸了摸林溪的頭,溫和地囑咐了幾句。話不多,可言真意切。林溪聽得眼眶直發酸。
走的時候,林溪揮拳在林清铎肩頭上砸了好幾下,兇巴巴地讓他盡快給她找個嫂子,不能再拖了,林清铎笑着沒說話,可臉卻微微紅了。
林溪滿臉笑意離開安陽侯府,上了馬車還探出頭去歡快地和衆人揮手。可當馬車走遠,林溪把頭轉回車內,眼睛頓時就紅了。她仰着頭拼命憋着眼淚不讓它掉下來,嗓子憋得直生疼,兩只手撫着喉嚨處給自己順着氣。
蘇钰淵心疼不已,伸手把林溪撈起來抱坐在腿上,把她緊緊抱在了懷裏。
幾人回了宮,林老爹為了給林溪和蘇钰淵留獨處的空間,除了吃飯的時候準點出現外,其他時間神出鬼沒的,不知道又跑哪裏藏着去了。
林溪十八歲生辰前的最後幾日,還是在正月裏,朝堂依然在放假,蘇钰淵不用上朝,也不處理政務。
林溪幾乎整日黏着他,寸步不離,就差拿根繩把自己綁在他身上了。
可再不舍,再不願,日子該來還是來了。
林溪生辰的前一日,林老爹,明空道長和無為小老道聚到了一起。
林溪仔細問過兩位道長,知道他們兩個在也沒有什麽大用,還是得聽天由命,林溪就想讓他們帶着林老爹離開,走得遠遠的,不想讓他還和上輩子那樣守在一旁。
吃過了晚飯,林溪和林老爹二人到了一個無人的房間。父女倆擁抱了好一會兒,眼眶都紅了,可二人都死死憋着,愣是沒掉下一滴眼淚。
林溪用力拍了拍林老爹的後背:“老爹,出息點,別哭哭啼啼娘們唧唧的。這輩子這些日子咱們爺倆活得多潇灑,多恣意,這都是咱們白撿的。上輩子那時候,誰能想到還能有這等際遇呢,咱們夠幸運的了啊,再哭就說不過去了。”
“我沒哭,有什麽好哭的,不管哪輩子,在哪,咱們爺倆注定都是父女,只是換個地方生活罷了。”林老爹動作溫柔地摸着林溪的頭,嗓子哽咽。
“要是我走了,你要是覺得這裏待得沒意思,你就回去吧,好歹那裏還有師兄弟他們。回去了你給我找個媽媽,不要總是打光棍,丢我的臉。”林溪把臉埋在林老爹肩頭,吸着鼻子念叨着。
林老爹嫌棄地說道:“知道了,啰裏吧嗦,跟個老太太似的。”可語氣裏卻滿滿都是不舍。
林溪不管他,繼續念叨:“要是你覺得這裏也挺好的,那你就留下,我跟我男人說好了,他說我爹就是他爹,他會給你養老送終的。要是藏劍山莊那裏你實在不願意回去,你就幹脆和離吧,把家底什麽的都給那幾個夫人,你淨身出戶,別占人家便宜。我給你準備了十萬兩銀票,都在旁邊這個盒子裏,你省着點兒花,夠花到老了。”
交代完,林溪松來林老爹,抹了把眼睛,把旁邊的盒子拿過來,塞到林老爹懷裏:“拿着,這都是我的私房錢,你理直氣壯地花。”
林老爹也不推辭,把盒子拿在手裏,點頭,強顏歡笑:“我閨女可真孝順哪,行了,有你這麽好的閨女,我這兩輩子也都值了。”
“行了,快走吧。”林溪看着林老爹,眼淚馬上就要掉下來,她不敢再多說,伸手推着林老爹,把他推出門去,“快走吧,去找個地方喝點兒小酒吃點兒小菜,好好睡上一覺。”等明天天一亮,一切都過去了。
林溪把林老爹推出門,把門哐地從裏面關上,整個人趴在門上,死死捂住嘴,眼淚大顆大顆順着臉頰無聲滾落。
外面一道腳步聲走近,緊接着傳來蘇钰淵和林老爹隔着門刻意壓低了的說話聲,許久,一道腳步聲緩緩走遠。
林溪知道,這是老爹走了。
咚咚咚!門上傳來輕輕的敲擊聲,接着蘇钰淵的聲音響起:“溪兒?”
林溪從門上站直了身體,拿手背胡亂抹了抹臉,把門打開,看着站在門口的蘇钰淵,想扯出一抹笑容,可眼淚卻不争氣地又湧了出來。
林溪那絕美的臉上,眼淚無聲地流,梨花帶雨,惹人憐惜。蘇钰淵心疼得一抽一抽,眉頭緊蹙,擡腳邁進來,把林溪緊緊擁在懷裏。
林溪默默地掉了一會兒眼淚,從蘇钰淵懷裏擡起頭來看着他說道:“哥哥,我想洗個澡,把我娘給我新做的那身漂亮的衣裳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