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不願意

何倩看着季老先生和陸老先生:“按照米國人的說法,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作為祖輩根本不應該介入孫輩的感情選擇。不過從華國的傳統來說,講究傳承,講究孝順,對不對?”

兩位很有興致地看她,季老先生笑:“沒錯!”

“但是,如果這個爺爺,抛妻棄子呢?如果我父親和我奶奶的半生苦難都是因他而起呢?如果這個爺爺,從來沒有養過我,疼過我呢?我也應該孝順他麽?”

“倩倩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我是你爺爺!”何遠光拍桌子。

“血緣上是的,但是事實上呢?您當是配鑰匙呢?您配嗎?”何倩站起來,雙手撐着桌子,氣場全開,“當年你拿着我奶奶的嫁妝,逃往港城,我奶奶我爸爸,因為您的外逃,奶奶和爸爸被定性為外國特務。受了多少折磨?在勞改農場,我奶奶的手指一個個疼得僵直,她一定會扣上自己褲子側邊的每一個扣子,不讓自己的內褲露出一絲一毫,那是人的尊嚴。她能扛過去,不代表她就該受這樣的折磨。在最困苦的日子裏,她沒有在我面前痛哭抱怨,如果不是我從其他人嘴裏得知你的豐功偉績,我可能還真把你當爺爺!”

“這是國內的動蕩帶給她的,跟我沒有關系,這種事情你應該去找華國政府。”何遠光冷笑着說,“你怎麽不去告狀?”

“拿着大老婆的錢,帶着小老婆和小老婆生的兒子跑了,你沒有責任?”看見何老太太拉着何玫進來,何倩轉頭雙眼放出利刃一般:“我奶奶收留了這個沒吃沒喝的女人,你跟這個女人爬上了床也就算了,把正房長子扔在國內也算了。你的寶貝孫女害得人家殘疾,自己不願意承擔責任,找我過來替她背鍋?天下怎麽會有你這種不仁不義,寡廉鮮恥之人?如果你認血緣,我是長房長女,她是姨太太生的庶子的女兒,讓我給替她承擔責任?她消受得起?要是不論血緣,你們這對奸夫淫.婦就是害死我至親的仇人。憑什麽要我給你們的孫女填坑?”

何遠光在這樣的場面上丢了大面子,站起來拍桌子:“你橫豎姓何!”

“華國多少人姓何?再說了不姓何也可以,等我回國就改姓閻。姓何幾乎是我所有痛苦的來源。”何倩順帶掃了一眼季明瑞。

季明瑞一下明白,何倩說的什麽意思,上輩子何玫介入他們中間,他腦子犯渾,帶給她來多少苦楚?

何倩冷笑看着何玫:“嘲笑我打臨工一天掙七毛錢,我為自己未來打拼,值得你笑?當你在這裏有汽車接送,在課堂裏上課的時候,我在地裏打豬草,等我回到家裏,看到的是我奶奶和我爸爸被套上高帽子,脖子裏挂着牛鬼蛇神,跪在地上,被人打罵。當你睡在溫暖的屋裏,我睡在豬圈邊上,狗崽子不配當人。當你穿着裙子跟人表演你新學的鋼琴曲,我在破草棚裏,被奶奶抱在懷裏,跟我吟唱月光曲,那是我奶奶給我唱的最後一首曲。就是這樣,你擁有了我無可匹及的條件,你就考了個社區大學,轉入X大讀本科,都可以讓你沾沾自喜。我孤女一個,高考全縣第一,進入T大機械系,大學畢業被選派留學讀研。我扛得起我的人生,你卻連負責任的勇氣都沒有,你真可憐!”

何玫大聲哭叫:“你不願意嫁就不願意,誰要你來替我嫁?”

“如此正好。”何倩笑了,看向季明瑞,“季先生,你看,你深愛的女朋友,願意與你相守一生,恭喜!”

季明瑞仰頭幾乎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他的老婆恨透了他,他雙手捏着自己輪椅,指節發白。

何遠光走過來揚起手,要打何倩,何倩比他出手更快,一巴掌打過去,啪一聲打在何遠光的臉上。

“這一巴掌,替我奶奶打!她做不出來,我這個從小在鄉下長大的孫女,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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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翠花尖叫一聲:“你幹嘛?”

何倩一把将她拉過去,一個六七十歲,養尊處優的老太太,哪裏是何倩這種鄉下做了這麽多年狗崽子的人的對手,何倩又是一巴掌:“這一巴掌原本還是要打何遠光的,替我爸爸打,現在打在你臉上。”

打完,她指着何玫說:“別跳,要不連你一起打!”

她再看向何家老夫妻:“祝福你們渣男跟賤女白頭到老。”

別人聽不出來,季明瑞哪裏聽不出來,何倩是在跟他說,她把他和何玫定義成了渣男賤女,他真的不是,真的不是……他真的不是嗎?季明瑞有些發蒙,開始自我懷疑。

何遠光這才反應過來,大叫:“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孝你?我奶奶在天上會哭。”何倩過去拿起自己的提包,從裏面拿出一個信封,扔給何遠光:“三年前,你在我家裏坐了半天,留下的一千塊錢在這裏,這次你給我打的四千塊機票錢也在這裏。也請你清理一下你變賣我奶奶的那些財産,按照銀行當前的利率,算一個數還給我,我不跟你算財産增值部分了。單子的複印件在這裏,你核對一下。”

何遠光看着何倩,渾身氣得發抖:“做夢,那是你奶奶的東西,我是她的丈夫。”

“好吧!您贏了,您讓我深刻理解了那一句話,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哈哈哈!”何倩大聲笑出來,“無恥之極。”

“別忘了你還住我那裏!你以為來米國了就了不起?多少國內的留學生在這裏洗盤子?”何遠光很篤定,一臉看她打算怎麽辦?

畢竟這個年代國內過來的人,那時候國內只允許每人兌換三十美金,大學還沒開學,何倩是秋季入學,這幾天連住宿都成問題。

“那巧了,我等下就不回您那裏了。”何倩依舊帶着淡淡的笑容。

季明瑞心亂如麻,卻也在這個時候聽見何倩要住外邊,擔心她的安全:“何小姐,米國并不太平,你先別急着搬,慢慢找。”

“謝謝關心,我住C大的胡蘊童教授家裏,到時候上學也比較方便。”

一聽胡蘊童,季明瑞沒有話說了,他怎麽忘記了?胡教授還有李蘭香女士都是民國時期的江城名媛,跟何倩的奶奶都有交情,他上輩子的生意能做那麽大,跟這些人的幫忙也有一定的關系。

“那就好!”季明瑞讷讷地說。

何倩對季老爺子說:“謝謝您的招待,很抱歉破壞了您的這頓聚會,但是我相信您也有所得,也相信您的判斷能力!”

季老先生看着她,站起來伸手:“何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何倩又跟陸家夫妻伸手:“兩位,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一趟,我也知道你們并無惡意。”

陸老先生大笑:“何小姐,快意恩仇,恩怨分明。老頭子非常喜歡。”

“多謝!”

何倩拿着包要走,季明瑞叫住她:“何……何小姐,讓阿武送你去胡教授家裏,晚上米國并不安全。”

何倩這次并沒有拒絕,對他點頭:“謝謝!”

何倩被阿武送走,留下面面相觑的三家人,何玫慌了,何倩走了,一切算計都落空了,她蹲在季明瑞面前,眼淚落下來,花了眼線:“明瑞,我不知道她是這樣的,我只是想要去讀書,希望有個人能替我照顧你,我沒想到她會是這樣一個人,會傷害到你。”

季明瑞想起上輩子何倩走了之後,這張已經老了臉,也曾經蹲在地上,雙手抱着他的膝頭,只是那時候她哭着說:“Rain,她走了,讓我來替她照顧你吧!”

那時候她已經和她二婚老公都離婚了,把他給惡心到了極致。想到自己的兒女還把自己給葬在她身邊,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當時他能一腳踹出去,可現在他的腿沒有知覺,他伸手将她推了出去:“你不要惡心我,好不好?”

季明瑞推着輪椅往裏去,季老先生看着孫子孤寂的背影,眼睛如鷹隼盯着何遠光:“說吧!這個事情怎麽解決?”

何遠光已經沒有好辦法了,季老先生坐在那裏:“你的何玫這麽沒有良心,一雙腿還一雙腿,我也不要跟明瑞一樣,腳筋挑了怎麽樣?”

何玫惶恐到了極點,立刻跪下抱住季老先生的腿:“季爺爺,求求您,求求您!”

“求我?剛才你說明瑞是癱子,明瑞是為了誰癱的?”季老先生刀口上舔血這麽多年,這些話說出來很平靜,卻如同餓狼露出了獠牙。

何玫轉過頭拉住何遠光手:“爺爺,您求求季爺爺!”

何遠光也心疼孫女:“季爺,孩子還小……”

“何倩比她還小一歲,人家可有擔當多了。我之前只以為是皆大歡喜的一個局面,誰知道,你們這麽坑人家小姑娘。何玫的責任就讓何玫扛,她不願意扛,那麽就還啊!”

陸老先生抽着煙,點了點頭:“人要講道理,你不願意一輩子照顧明瑞,季老只是挑斷你的腳筋,你去接一下,還是會好的,最多就是有點跛。比起明瑞,一輩子坐在輪椅上,不是要好很多?你還要怎麽樣?對吧?”

“我願意,我願意!我跟明瑞去注冊結婚。我照顧他,我照顧他一輩子。”何玫在挑斷腳筋和跟季明瑞結婚之間做出了選擇。

這個時候,季明瑞的聲音傳來:“我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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