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昏迷只是一瞬間的事, 下一秒就恢複意識,洛北棠差點摔倒, 還好她撐住了桌子。
這個時候, 書房門被拉開,任逸舟竟然又回來了,只是臉色不善,手裏還拿着藥。
洛北棠打起精神:“我不燒了。”
任逸舟把她放在座椅上:“你這樣還說不燒?”他又出去拿熱水, 很快就返回書房。
“吃了它。”
“不吃,我退燒了!”洛北棠已經神智不清,“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毒死我。我跟你說,我今天就是燒死, 也絕不讓你得逞……”
任逸舟深吸一口氣,勸自己不要和一個病人生氣,洛北棠已經燒得邏輯混亂了。
他好說好商量道:“真沒下毒, 要不我先吃一顆……”
“你肯定先吃了解藥,我不相信你。”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
“……”
任逸舟感覺自己從來沒這麽生氣過, 本來想把洛北棠扛起來扔車上, 卻還是沒下狠手,打橫将她抱起, 免得她事後翻舊賬。
她全身軟綿綿的, 腦袋往他懷裏耷拉着——這女人平時一個能打倆,生了病像個小孩子,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醫生。
任逸舟将她抱到客廳的時候, 她還在胡言亂語:“你不會是要把我埋到後花園吧?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洛北棠的大衣看着都挺薄,只起了美觀作用,沒有防護作用,任逸舟找出自己在沙漠拍戲時買的黑色加長加厚羽絨服。洛北棠癱在沙發上,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一層真絲睡衣。
任逸舟去她的衣帽間,又很快返回。
洛北棠感覺有人碰她的腿:“你幹嘛?”
“穿褲子。”
她沒有力氣,只來得及看到這是她的運動褲,加絨的,是她所有褲子裏最厚實的。
任逸舟顯然平生頭一回幹這種事,好不容易把運動褲套在洛北棠身上,她腰後冒出兩個帶子。
他沉默一秒,好像把褲子穿反了……又看了一眼洛北棠,她沒察覺,他心想:算了,時間緊迫。
任逸舟又找來一雙襪子,給她穿上,穿第一只的時候,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腳心,洛北棠感覺癢癢的,哼哼唧唧,胡亂之間差點踹他臉上,還好他有經驗躲得快,腳後跟踹到他的肩膀。
穿第二只時換了個方向,順利地套了進去。
任逸舟把一雙短靴給她換上後,竟然已經累成一身汗。
最後終于把洛北棠裹成一個粽子,扔進車裏,跟司機說:“去醫院,快。”
洛北棠聽到醫院兩個字忽然清醒,腦子裏終于不在放映主角是任逸舟的恐怖片了:“不要去我工作的醫院!”
“這個時候你還挑?”任逸舟的聲音不自覺嚴肅起來。
洛北棠被震懾到,脖子一縮:“不要浪費醫療資源嘛,我急診科同事很辛苦的……”
任逸舟冷笑一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擡頭囑咐司機:“快點開!”
小晉被吓得差點闖了個紅燈。
到了醫院急診大樓前,洛北棠還在做最後的掙紮:“任逸舟,我求你了,我們去別的醫院吧,被我同事認出來,我就混不下去了。”
“閉嘴。”任逸舟把她連拉帶拽地拖下車。
這個時候就顯現出男女生理性差異,他本來在力量上就碾壓洛北棠,她現在病了,更是任人宰割。
小晉停好車,就去醫院排號。看着雇主們的背影,吃狗糧:“他們感情也太好了,根本不像豪門聯姻的。”
雖然洛北棠是本院醫生,但也不好插隊,任逸舟拿着排隊單抱着洛北棠坐在急診室對面的椅子上。
這兩個人太過矚目,任逸舟大冷天只穿了個衛衣,往那一坐,就像一個發光體,來往病人和醫生無不側目。只是他臉色很不好,很像過來醫鬧的。沒人輕易靠近,有個膽子大的老頭不在乎,這才敢坐在他身邊沒人的座位。
而洛北棠從脖子到小腿都被包得嚴嚴實實,圍巾把她鼻子以下的位置都遮住了,頭上被羽絨服的帽子蓋住。
靠在任逸舟的肩上,嘴裏念念有詞着什麽。
任大導演無動于衷,擺弄手機,在想着要不要送她去私立醫院,比較快。但私立醫院的水平又令人懷疑……
還好年前帝都已經走了一小部分外省務工人員,今天急診沒有那麽多的人,他們等了四十多分鐘,廣播叫到號。
任逸舟帶洛北棠去了診室。
值班是個男醫生,任逸舟看了眼他的胸牌,姓李。
李醫生擡眼:“怎麽不舒服?”
任逸舟:“我太太今天發燒,沒吃藥,醒了之後就胡言亂語。”
洛北棠把圍巾蹭下來,補充說:“燒退了,但睡完覺醒來之後覺得惡心想吐,頭暈。”
李醫生舉起聽診器:“把羽絨服脫了,我聽聽。”
任逸舟的衣服太大,洛北棠夠了半天都沒找到拉鏈,任逸舟伸手給她解開,又把裏面的睡衣掖緊了些。
李醫生見這位丈夫一臉防備,差點翻了個白眼。聽診器點了幾下,第一句話就是:“懷孕了嗎?”
任逸舟:“……沒有。”又問洛北棠:“沒有吧?”
洛北棠斜着眼睛:“有沒有你還不知道嗎?”
任逸舟沉吟片刻:“你想?”
“我不想!”
任逸舟對醫生說:“沒有。”
李醫生無語地看了會兒這夫妻倆,這才聽了聽洛北棠的心肺,然後在電腦上開單子:“先去抽血化驗,一小時後把化驗單拿給我。”
任逸舟又帶着她去抽血。
洛北棠躲得了急診科同事,沒躲了抽血室護士的慧眼。
“你長得好像我一個同事……小洛,哎?你就是小洛吧!”
任逸舟接得比誰都快:“對,她就是這個醫院的醫生,洛北棠。”
趙護士:“我就說嘛,長成你這樣可不容易撞臉。”
洛北棠想遮臉逃跑已經來不及,她曾經和這個同事聊過幾句:“趙姐,今天忙嗎?”
“挺忙的,我才剛把午飯吃完。你這是怎麽啦?”
“……”洛北棠只想鑽回任逸舟的羽絨服裏,“有點不舒服。”
趙護士看向她身邊站着的男人:“這位是?”
洛北棠:“我……老公。”
趙護士笑眯眯打量任逸舟,誇了幾句:“挺配的挺配的。”
身後還有人排隊,趙護士麻利地給洛北棠抽了幾管血。末了,她給洛北棠按上棉簽:“注意身體啊。”
“會的會的。麻煩您了。”
洛北棠灰溜溜地走出抽血室。
然後就是拿着單子在休息區等着,洛北棠又讓任逸舟把她的拉鏈拉上。
任逸舟表示拒絕:“這裏暖氣很足,不用穿羽絨服。”
洛北棠退而求其次:“那你幫我把圍巾拽上來。”
“我去給你買瓶水。”任逸舟起身去找自動販賣機。
一聽水字,洛北棠忽然想上廁所了,她等手上的針眼不出血後,就去了洗手間。
脫褲子時,洛北棠竟然發現任逸舟把褲子給她穿反了,無語片刻把繩子打了個短結。
折騰這麽久,洛北棠有點乏力,頭一軟,靠在任逸舟的肩膀上,他還有點良心,沒立即推開。
再醒來時,小晉已經取好了化驗單,洛北棠拿過來,自己先看了一遍。
看到某個數值異常時,她整個人僵住。
任逸舟看她反應不對,拿過來瞧了瞧,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心下煩躁:“到底怎麽了?”
洛北棠要把化驗單藏起來:“咳,沒事,虛驚一場!”
任逸舟一把将單子搶過來,讓小晉帶着洛北棠,一起去找李醫生。
他走路太快,洛北棠還沒碰到他的衣角,任逸舟就已經進了診室。
李醫生看了一眼化驗單,面無表情地播報:“哦,急性水中毒。”
任逸舟沒聽清,但看醫生的反應,猜到不嚴重:“什麽中毒?”
李醫生又重複一遍,在鍵盤上打入幾種藥:“水中毒,問問你太太是不是睡覺前喝了大量的水。”
洛北棠站在門口不敢進去,把帽子往下遮了遮:“我說了……虛驚一場。”
任逸舟:“……”
***
洛北棠頭暈的症狀已經減輕不少,雖然她堅持認為不需要藥物治療,任逸舟還是讓醫生開了藥。
她讓小晉幫她買了袋上好佳,在回去的路上咔擦咔擦地啃薯片,用來補充大量水份導致體內缺失的鈉鹽等電解質。
進了家門之後,任逸舟一言不發,身心俱疲地躺在沙發上。
洛北棠換了拖鞋,悄悄坐在沙發另一邊。
過了一會兒,她打哈哈道:“呵呵呵,誰會想到人體這麽奇妙呢?”
任逸舟偏過頭:“誰會想到,現在的臨床醫學博士證書這麽水呢?”
洛北棠現在聽不得“水”字,一聽就頭暈嘔吐:“這就告訴我們一件事:醫生也會生病的。”
“嗯,醫生也會水中毒去挂急診。”
“……”這篇是翻不過去了:)
家裏的溫度二十四五,洛北棠還穿着任逸舟的衣服和圍巾,實在有些熱。羽絨服的料子滑不溜秋,她夠了半天也沒伸出手。
哎!大丈夫能屈能伸,況且她現在是病人,脆弱一點也沒啥。
洛北棠腳尖碰碰任逸舟的拖鞋:“那個,能不能幫我把羽絨服脫了。”
任逸舟瞥了她一眼:“你求人的時候都不叫名字的嗎?”
洛北棠噎了一下:“任逸舟,謝謝你。”
“……”任逸舟一動沒動,“我發現了,你在外人面前介紹我的時候,怎麽總卡殼?我不是你老公,難道是你見不得人的小三嗎?”
洛北棠覺得任逸舟想得真美,她找小三也不會找他呀。
“這不是沒習慣嘛。”
“這樣吧,一分鐘之內,你說十遍我錯了,我就幫你。”任逸舟打開手機倒計時,“過了一分鐘我就上樓休息了,你看着辦。”
洛北棠腦門冒汗,任逸舟這狗男人總是用看似“随你便”的态度達到自己的目的,末了還說這是她自己選擇的,怨不着別人。
“您不覺得您有點無恥嗎?”
“我對你已經很溫和了,你問問我對我手下的演員怎麽樣?”他點了點手機,“已經過去半分鐘了。”
洛北棠熱死了,她一咬牙:“我說我說!”
她一口氣說了N遍,企圖加快語速來蒙混過關,也不知道夠沒夠,手機上的倒計時歸零。
任逸舟敲了敲手機:“還有最後一個。”
洛北棠臊眉搭眼:“……我錯了。”
任大導演這才滿意地舒展眉毛,他起身彎腰,站在她面前拉開她的拉鏈,拉到一半的時候手指卻有些微妙地停頓。
洛北棠順着他的視線往下看,她上半身穿着很薄的睡裙,這會兒已經被汗水浸濕,V型領口大開,呈現出要露不露的視覺效果。
她血氣上湧,一腳就踹向眼前人。
任逸舟也沒猜到這劇情,小腿就被洛北棠踹了。
他身體失衡,加上拖鞋打滑,整個人向前傾倒,頃刻間就把前面的洛北棠壓在身下。
洛北棠目瞪口呆,她能感受到胸骨被任逸舟的鼻尖頂着……
她冷聲道:“你想睡在我身上嗎?”
任逸舟揉了揉鼻子,滿腔都是洛北棠的香水味:“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家暴犯法。”
洛北棠瞪他一眼,從衣服裏掙脫開來,一溜煙地跑走了。
任逸舟望着天花板,不禁思考自己是太閑了麽,才三番五次招惹這個沒良心的老婆。
***
“哈哈哈!你想笑死我嗎!”
令狐童童在手機那邊笑得花枝亂顫,不過下一刻她開始回憶:“完了,我忘了我今天喝了多少水。”
洛北棠:“呵呵,你只要不要像我這樣洗完澡後連續喝了2L水,就是安全的。”
“但你為什麽要喝那麽多水?”
“我想快點好啊,低燒而已,以前也都是這麽過來的。”
“那我今天就不找你了啊,我怕被你傳染。”
“……”
令狐童童:“別誤會,我不是怕被傳染感冒,我是怕沙雕會被傳染。”
“別說了,絕交吧。”洛北棠平靜地關了手機。
洛北棠呆滞半晌,忽然在床上翻滾,又拿枕頭撞頭,最後跪在床上雙手合十,乞求天降隕石,讓她直接在地球上消失。
——她,洛北棠,在醫學院上學時,哪次成績不是名列前茅,沒想到在水中毒上摔這麽大一跟頭,還被最讨厭的人從頭嘲到尾。
而任逸舟的做法也算負責到底,洛北棠就更在他面前擡不起頭。
好想立即去世……
洛北棠灰溜溜去書房複習內科。
沒過多久,任逸舟端着水杯過來,宛如監考老師巡視着洛北棠的課本。
“我們的醫學博士在複習內科。”
他語調平穩,就像用谷歌語音棒讀微博上粉絲給偶像寫的彩虹屁,将諷刺的意思傳達得毫厘不差。
洛北棠看了眼他放在桌子上用來治療水中毒的呋塞米:“……”
握緊了手裏的筆,不搭腔。
任逸舟好不容易站了一次道德制高點,就差按着洛北棠在地上摩擦了。
以防洛北棠被他逼急了突然暴走,任逸舟後退到她一米開外的距離,肩膀靠在牆上,喝了一口熱水:“好好學習啊洛醫生,以後我們的小命就握在你手上了。”
醫生兩字還被咬了重音。
洛北棠怕她一開口就要問候任逸舟,死咬牙關,就是不說話,心裏念叨着——
“不和小人一般見識”、“好女不和狗鬥”、“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
可是,過了一會兒,洛北棠看他還沒走。終于忍不住擡眼皮:“你的水還沒喝完嗎?”
任逸舟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洛醫生放心,我今天喝的水絕對沒你多。”
洛北棠差點控制不住她自己扔書的手,頓了頓,将書遞給他:“你可以随便抽出幾道題來考我,比如發熱的定義病因和分類,以及臨床常見的熱性特點、症狀和治療。”
任逸舟悠閑地說:“不,我只想問你一加一等于幾。”
洛北棠覺得和任逸舟生活在一起,絕對能被他氣到腦出血。
不過她重新揚起嘴角:“對了,你知道嗎,喝水少的話,患膀胱癌、前列腺癌、□□癌的幾率都會大大增加。”
任逸舟喝水的動作果然一頓,但他到底不是令狐童童,不會被洛北棠輕飄飄一句話吓得立刻懷疑自己要魂魄歸天了。
他又露出那種将笑不笑的欠揍表情:“但我不會水中毒。”
“……”
任逸舟給了她一個繼續複習的手勢,仰頭把水喝完,喉結滾動兩下,道了句“晚安”,輕飄飄轉身離開。
洛北棠瞪着前方:“任逸舟,你以後最好不要落在我手裏!否則……”
她将筆往門上一扔,“我親自給你報死亡時間。”
***
洛北棠在家裏休了一天,不再發燒了,但身體仍然殘有水中毒的症狀,沒那麽嚴重,但也有點乏力。
任逸舟這種工作不分工作日或休息日,不出意外的話,他每天都在工作。一般在家的時候,他會在書房看書,用電腦,或者在家庭影院看電影。
鑒于藺姨每天過來主別墅這邊帶人打掃屋子,怕她過問,他會和洛北棠一起吃飯。
所以她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任逸舟出現在飯桌上。
傭人端過來果盤,以往水果種類充足,今天卻全都是切好的蘋果塊。
洛北棠剛要問她平時最愛的草莓哪裏去了,任逸舟拿起果叉随便插了一個,晃了晃蘋果塊:“我近兩天要多吃蘋果,所以沒讓他們準備別的。俗話說,每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最近流感多,增強體質。”
洛北棠聽出任逸舟的弦外之音,皮笑肉不笑:“你懂得真多。”
“不多,我也就知道一個水中毒。”
洛北棠:“……”
他!又!來!了!
藺姨從他們這邊路過,表情驚恐:“什麽水中毒?咱們小區的水都是經過消毒的呀!”
洛北棠讓小晉不要和任何人說水中毒的事,藺姨以為她昨天只是普通的發燒。
任逸舟剛要說什麽,突然渾身一僵——
餐桌下,小腿處某人用腳尖抵住,仿佛帶着電,一絲絲火花慢慢往上移動。
任逸舟兩側咬肌鼓了鼓,完全忘了之前要說什麽,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個移動的點上,這個點就像點燃的火引,稍有差池,便要引爆。
洛北棠用果叉刷地插了一塊蘋果,她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要溫婉動人:“老公,你好好同藺姨解釋解釋,什麽叫做‘水。中。毒’。”
“水……中毒……”任逸舟手指虛握成拳,放在嘴邊咳了一聲。
就在他猶豫的片刻,那顆火苗已經到了他的大腿內側,任逸舟一點不懷疑洛北棠真做得出來。
“……是由于人體短時間內攝取過量水分而産生的……中毒征狀。”
任逸舟不自覺地将他看過的百科背得一字不差,且語速明顯比他平時說話塊0.25倍。
洛北棠滿意地點點頭,又跟藺姨解釋一下:“如果不是一次性喝了太多的水,完全不用擔心中毒。”
“多喝水……”任逸舟剛開口,又低下頭咳了兩聲,“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藺姨聽得似懂非懂,還是舒了口氣,卻見任逸舟臉色不比平常,沒說幾句話就開咳,有點擔心:“逸舟,你不會也感冒了吧,需要我給你找點藥嗎?”
“我沒事,就是有點嗆住了。藺姨您忙別的去吧。”
本人都這麽說了,藺姨告了辭,帶着傭人離開別墅。
門剛關上,任逸舟忽地站起身,一手捏住洛北棠的雙頰:“好玩嗎?”
洛北棠揚着眉毛:“挺好玩的。”
任逸舟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心裏的火沒處撒,半晌,放開洛北棠的臉。
洛北棠無所謂地聳聳肩,又插了一塊蘋果,剛放進嘴裏,卻看見任逸舟雙臂交叉在衛衣下擺,往上一脫,露出半裸的上半身,将衣服随手扔在地上,然後開始解下面的扣子。
洛北棠嘴裏的蘋果随着她下巴掉了出去:“你、做什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狗導演不做人了?
任逸舟的卷發經過衣領的拖拽有點蓬松淩亂,幾縷發絲遮擋住半只眼睛,嘴角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善解人意,但洛北棠只覺得他性感中帶着陰森。
他的聲音玩味又低沉:“好玩就讓你多玩會兒。”
任逸舟的褲子随着他的話音落到地上,金屬腰帶扣和地瓷磚撞擊了一聲清脆的響。
洛北棠咽了咽口水,不動聲色地連人帶椅往後挪連幾厘米,又覺得不能這麽慫,生生地停住。
“離我遠點!”洛北棠梗着脖子,“我感冒了,傳染給你多不好意思。”
任逸舟擡眼皮:“不玩了?”
“……以後有時間再說吧。”洛北棠打了個哈欠,“好困,我要回去補覺了,拜拜哦。”
她站起身,明明想跑,卻走出了競走的速度。
任逸舟看着她纖細筆直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彎處,嗤笑一聲,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衣褲,去了浴室。
洛北棠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一直覺得比起女性,男性的身體一點看頭都沒有(出于尊重,解刨課上的大體老師們暫且不論),病房裏見到的都是帶有病竈的軀體,在她眼裏,看男人和看一塊豬肉沒有任何區別,不能掀起心裏任何波瀾(不,豬肉至少能吃)。
閉上眼睛,還能想起任逸舟精壯的胸腹肌。
——草,身材還挺好。
洛北棠覺得自己現在急需洗個腦,一鍵删除腦子裏刻下的關于任逸舟的事。
還好,沒過多久,手機便震動起來,一聽聲音就是醫院裏加入的各種微信群。
打開手機,看到了微信群裏已經爆了。
她以為出了什麽事,趕緊點開,卻是一個不重要的群,本來設置了屏蔽,但有很多人@她,滿屏的哈哈哈和嘲諷系表情包。
最開始,是急診科李醫生:
【今天碰見一例水中毒的,活久見,單純因為喝多了水,在臨床上很少發生。】
然後是趙護士:【哈哈哈哈,對了,我今天在急診室看到小洛了,她老公帶她來的,很帥喲。】
洛北棠在醫院裏的知名度還算高,不僅僅是長得好看,洛這個姓氏比較罕見,全醫院只此一個。
雖然大家工作都在外面套着白大褂,從她平時的衣品和氣場能看出她家事也不錯,在新一屆的準醫生裏想不知道都難。
趙護士@她發燒好了沒,李醫生這時冒出頭:【話說,我昨天那個水中毒的病人也姓洛,也是老公陪着來的。這男的防我跟防色狼一樣,委屈.jpg】
倆人三言兩語一對,發現重合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更有值班的同事調出醫院電腦的急診系統,簡單粗暴地甩上洛北棠昨天看病的系統記錄截圖,這下,那百分之一的不可能幾率也被推翻了。
中午午休時,圍觀群衆比較多,發現水中毒患者就是本院的風雲人物洛北棠。好不容易發現了個樂子,也不管認識不認識她,紛紛排着隊@洛北棠。
洛北棠欲哭無淚,這事剛從任逸舟那翻篇,又被醫院知道了,她在群裏打了幾句話,又删除,這個動作重複幾遍,最後丢了個上吊的表情包,供大家調戲。
今天下午她約了中介去看房子,現在距離離婚還有段時間,其實不必這麽着急,但醫院忙起來不分晝夜,趁現在沒有太多排班,早定下來早安心,萬一拖到和任逸舟離婚後,她可能沒有時間再看房子,要她在離婚後搬回父母家,說實話有點丢臉。
洛北棠沒怎麽問過家裏的財産,曾經試探過一次,父母三緘其口,就說不用她擔心,目前不會破産。
就她知道的,在南方有很多寫字樓和商場,在帝都有點少,一棟別墅是父母常住的,另一棟公寓倒是空閑着,也在市中心。
洛北棠當初為了學醫,惹父母不滿,說畢業後不會給她任何物質上的支持。
——在這一點上,她和任逸舟都算同病相憐。
洛北棠已經在網上看了幾款房子,和中介約好了時間,她直接讓小晉開車到雲河上園小區。
這是盛世集團名下的房産,裝修環境都是洛北棠滿意的,價格當然很貴,但洛北棠手裏的存款還能負擔首付費用。
只是有一點,這次開車,路上特別堵,看距離不算遠,但路上經過三個堵車點,導航上全程路段标紅。
中介說:“要不要去洗萃苑看看?”
洗萃苑是信為集團的地盤,主打的就是一個奢華,特別滿足名流們的高逼格,以至于開盤之初就被人搶光了,現在有空房,是因為業主年事已高,決定在國外定居,不再回國,要把房子賣掉。
沒去洗萃苑之前,洛北棠對二手房不太滿意。
中介解釋:“雖然是二手,但這家當初買房主要就是為了投資,所以屯了很多。但并沒有人住過。”
由于打算賣掉,也沒有往外出租,算是全新的。
洛北棠以為中介在忽悠她,結果剛踏進洗萃苑,她就對這裏一見鐘情。
不得不說,這裏和她現在住的別墅內裝修差不多,是她滿意的風格。
和這裏相比,雲河上園立刻就降級為小資水平。
當然,這裏的價格也配得上這裏的設計。
洛北棠算了下首付價格,她和任逸舟名下的林溪別府已經算她的第一套房,再買一套,首付要百分之六十左右,她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捉襟見肘。
中介不想放棄這一單:“您也可以找親戚朋友周轉一下。”
洛北棠想了想:“今天先看這麽多,我再想想。”
買房就像買包,遇見最好的那個,其他的都不自覺和它比較。
回家的路上,她有認真在考慮要不要選擇借錢。
每次和七七去食堂,還是洛北棠給分雞腿,她自己房租都是問題。
令狐童童還在自己攢錢買房,肯定沒有多餘的錢借給她。
至于和她關系還行的同學們,也不是可以借錢的關系。
她正想着,突然接到了洛母的電話。
自從上次元旦在任老太太家見面,洛北棠本來想回父母家看看,但他們關系有點僵,拖着拖着就拖到今天。
洛北棠想好說辭,才按了接通。
洛母的聲音竟然有點陌生:“北棠,忙嗎?”
洛北棠:“還好,今天休息。”
“來家裏一趟吧,有點事想和你說。”
洛北棠挂了電話,讓小晉開往父母家別墅。
上次在家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印象已經模糊不清,但到底還是住了十幾年的地方,莫名地親切起來。
“媽媽,什麽事?”
家裏永遠有洗好的水果,洛北棠拿了個金桔放在嘴裏,“迎迎不在家?又去哪玩了。”
“迎迎一早出去玩了。這丫頭,越來越野。”洛母嘴上抱怨着,其實表情很縱容。
洛北棠翻了翻眼睛:“還不是你和爸爸慣的。對了,你電話裏說有什麽事。”
洛北棠能幫到忙的也就跟同事們說說情,在主任那給加個號。但家裏不像出大事的感覺。
洛母笑了兩聲:“逸舟不是在娛樂圈當導演嘛,正好,我聽迎迎說,她也想去當演員。”
洛北棠點頭:“我聽她說了。”
“所以我想讓你同逸舟說說,帶着她拍戲。娛樂圈你也知道,女孩子一個人沒有後臺很容易被人欺負。”
洛北棠揉了揉太陽穴:“媽媽,你又不是不了解迎迎,她大學因為喜歡鑽石,就去學了珠寶設計,結果挂了三科,要不是你們往學校砸錢,很可能延畢。畢業後又去開潮牌,店面都給她找好了,沒過幾周銷量慘淡,轉手給別人。”
洛母說:“她現在在網上當網紅,不是很多人誇她嗎?”
“那不是在誇她,是在誇她的人民幣。”
“那也是個進步呀,迎迎是你妹妹,她小時候受了那麽多苦,你就幫幫她,讓逸舟照顧着點。大家都是一家人。”
洛北棠又往嘴裏塞了個金桔,“我已經跟他說過了。”
洛母這才放心。
“媽,咱家那個空着的公寓能給我住嗎?”
洛母疑惑道:“你和逸舟要分房睡?”
雖然他們本來就分房睡……
洛北棠說:“不是,我想有個自己的房子,以後要是和任逸舟離婚,我還有個呆着的地方。”
洛母聽到這句話簡直要跳起來:“你們要離婚?!”
洛北棠安撫地哈哈兩聲:“沒有,就是假設。”
洛母:“可是迎迎已經搬到那裏了。我和你爸想,逸舟對你那麽好,迎迎沒有這個福氣,就把房子過到她名下了。”
洛北棠喉嚨發堵,這個時候再管父母借錢肯定又懷疑她和任逸舟“感情出了問題”。
“沒什麽事我要走了,院裏有考試,我要複習。”
洛母叫住她:“等等。”她去了廚房,“最近流感嚴重,你和逸舟吃這個補一補身體。”
洛北棠看了眼上面“鹿茸”兩個字,噗地笑了出來,這根本不是預防感冒的——鹿茸補腎益血。
也不知是哪個鬼才想出來的禮物,送給任逸舟,他臉色一定很精彩。
但她也沒多說什麽,知道媽媽還記得除了洛榆迎,她還有一個女兒就夠了。
她拎着補品往外走。
***
任逸舟在公司的時間要比在家長,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寫劇本,開會,給其他導演搞不定的事兜底。
以及寫網文的最新章。
他花了幾天時間把之前寫過的文看了一遍,又梳理了下大綱,終于想起接下來的劇情,不過長時間不寫網文,手有點生。小說和劇本雖然都是文字為載體,成文上有很大區別,這也是為什麽有的小說作者不擅長轉換劇本。
抛開劇情不談,任逸舟花了一定時間适應從劇本到小說的過程,好在只要再在本章結尾處抛個勾子,這章就算完成。
他正在為最後一段沖突頭疼,接到了小晉的電話。
“太太今天去看房了。”
任逸舟沒反應過來:“……什麽看房?”
小晉也無語片刻,看房就是看房呗,還能什麽看房,只能又解釋一遍:“太太好像要買房子。”
她聽到任逸舟那邊的聲音低了些,像是雨前的烏雲飄了過來:“她看中哪個小區的房子?”
“太太比較中意洗萃苑的一個房子。”小晉回想道。
“哪棟,幾單元,具體門牌號是多少?”
小晉迷糊了,她哪會記得這麽具體,只憑記憶說了個大概,任逸舟那邊沒回聲,她又加了一句:“但太太沒有買,然後就去洛夫人那裏呆了一會兒,很快就回家了。”
那塊好像烏雲飄走了,任逸舟“嗯”了一聲:“你覺得你的工資少麽?”
“呃……不少。”
“下次,她在你面前每天踩了幾個臺階都要記清楚。”
小晉心裏苦:“……明白。”
他合上筆記本,靠在工位椅上,仰頭看着天花板,往齒間夾了支煙,室內自然不能吸,他沒點燃,只是在思考什麽。
然後,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給一個朋友打電話。
“時意,你們公司的洗萃苑有沒有往出賣的。”
沈時意是信為集團總裁,他自己就住在洗萃苑。任逸舟認識他的時間比較短,但凡早幾年,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