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扶蘇令人在韓非的府邸附近尋了一處店家住下,而宮內的問題他早就已經打點好了,對胡亥來說這是他第一次被其他人這麽對待,或者說,他某種程度上已經相信了扶蘇,相信他會處理好父王那邊的問題。

第二日胡亥依舊跟着扶蘇前去拜訪韓非,這一次不論胡亥再怎麽不清楚,他依舊在那裏作陪,他的确是不懂這些,但是機會擺在眼前還不去好好吸取知識,那才是愚蠢。

只不過到了第四日時,胡亥便無法堅持下去了。扶蘇與韓非兩人有種相見恨晚的趨勢,雖然一個師從法家,一個偏于儒家,但是在某些問題上還是能夠達成共識。扶蘇本便天資聰慧,自幼由秦王嬴政親自教養,才幹學識遠遠超出這個年齡該有的水平。

胡亥原本也有這個可能。或許最開始的時候他的确是個不受寵的公子,但是在扶蘇執意親近與他之後,被忽視的狀況已經得到了改善。而在迦葉的教導下,他的眼界也早不僅僅局限在王宮中,只是他對讀書這件事情依舊上心,白白浪費。

第五日,也是他們出來的最後一日,胡亥在起身之時,扶蘇早已經穿戴好衣裳,而裏屋也已經擺好清粥小菜。胡亥洗漱了一下,坐在扶蘇旁邊打了個哈欠,“王兄,今日我便不陪你過去了,我打算去外面走走。”

扶蘇略一沉吟便同意了,他知道強行讓胡亥留在身邊對他也無用,他們所談及的內容對胡亥來說尚早,而今日欲談及的問題更不适合胡亥這個年齡階段的人知道。他叫來了自己身邊的近侍,把其中兩人指派給胡亥,“今日你等必須護好十弟周全。”沒有強行威逼呼喝上幾句狠話,但兩個侍衛無一不從,畢恭畢敬。

胡亥也沒有拒絕,他今日也沒打算做什麽事情,這麽些年第一次出宮,胡亥從最開始答應之後便沒想到把全部的時候都耗在韓府。

在送走扶蘇之後,胡亥很快也帶着人出了客棧,順着人潮開始随意走動起來。

喧鬧的聲音,來往的摩肩接踵,讨價還價的喝罵,淺笑低吟的勸慰……這樣陌生的感覺胡亥從未有過,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猶如被迦葉所說的那個海浪沖擊的一般。他立在街角,感受着心中那清晰的明悟,仿佛聽到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他的境界動了。

迷失的胡亥很快被五兒擔憂的小拳頭喚醒,他不可能不跟在胡亥身邊,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都要賴在胡亥床上,想來是幾日前同他解釋的時候被小胖娃誤解,以為他出宮是要丢下他,導致他最近幾日都特別愛膩在胡亥身上。

胡亥一從剛才那樣的明悟中回神,立刻便感覺到身後侍從的疑惑,随着他的修煉,于常人無法覺察的小動作對他來說卻比腳邊的沙粒還要清楚明了。

他心中搖頭,今日是大意了,原本想着普通的魂魄白日不可能出現,因此才答應了扶蘇帶人的要求。沒想到甫一出來,被這最普通的芸芸衆生百态所感,導致境界松動,回去之後只要再花一點時間便能更上一層樓了。只是從宮裏出來的都不是粗心大意之人,剛才他在街角傻呵呵地站了一刻鐘,定然會引起他們懷疑。

其他人也就是覺得奇怪,知道胡亥一些秘密的扶蘇卻不會忽略這個小細節。一想到回去之後還要面對扶蘇的“拷問”,他就有一種不想回去的沖動……

多想無益,胡亥離開了街角繼續走,甚至出于好奇混在街邊攤子上挑選東西,跑去街邊攤吃了不少小食。兩個侍衛勸阻無力,只能在胡亥身後一路勸一路還錢。

等到晚上回去的時候,兩個侍衛手裏頭已經拿着不少東西,真是驚人的戰鬥立。胡亥回去之後得知扶蘇還沒回來,心裏疑惑,命人扶蘇回來後通知他,把屋子裏的人都趕到扶蘇那屋去後,便回了自己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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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片刻,店小二帶着一個火盆敲開了他的房門,胡亥親自把火盆拿了進來,放在了角落裏。他買的東西都堆放在桌子上,胡亥挑挑揀揀把給五兒買的糕點糖果小食都取了出來,然後用屋內的火石點繞了火盆,随意盤腿坐在地下,胡亥随手抓了一把糖果丢了進去,看着火苗小了片刻之後又猛然變大,迅速燃燒着盆內的一切。

“五兒,你再這麽吃下去會變胖的。”胡亥托腮說道,另一只手戳了戳五兒的小軟肚子,又捏了捏。五兒傻兮兮地平躺飄着,紅珠子般的眼睛裏閃閃發光,“糊糊好,好糊糊,喜歡~”

“原來你是為了這點東西才喜歡我的,這可太廉價了。”胡亥撇撇嘴,把小胖娃摟在懷裏,另一只手繼續往火盆裏加料,他買的東西太多,等他全部燒完需要的時間還不少。店家看他出錢大方,取來的炭火也是最貴的,雖然沒到無煙的程度,但是屋內也不會遍布黑煙。

五兒靠坐在胡亥懷裏,欣喜地抱着一點點顯現在他懷裏的東西,随着東西的加多,他很快把一部分丢到了那個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哪裏的空間去,而後繼續高興地盯着火盆。天知道幾個月前還怕火怕得不行,小胖娃現在卻寧願忍着天性上的恐懼也要守在旁邊。

期間有下人來詢問是否需要進食都被胡亥打發了,他在街上吃的東西已經不少了,而且扶蘇居然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實在是一件令人稱奇的事情。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打算給五兒的東西已經全部燒給小胖娃了,胡亥把茶壺裏的水都倒在火盆裏又攪了幾下确保沒有任何問題。

正在他想着是不是要去韓府尋扶蘇的時候,扶蘇終于是回來了。

但是臉色卻很不好看。

胡亥心生狐疑,卻還是先囑咐人去備膳,扶蘇是不可能做出自己在韓府留膳卻沒通知他的事情,所以他現在一定還沒吃東西。

“王兄,今日是否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你的臉色很難看。”難得一個跟胡亥關系好的人,胡亥在他面前也是直來直往,反正扶蘇也已經習慣胡亥對他的方式了,因而胡亥也是直接就發問了。

“無礙。”扶蘇勉強笑道。

“不可能。”胡亥斬釘截鐵地接上,“你平日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如果沒有遇到什麽事情,你不會讓心思流露到表面的。”

“十弟,什麽叫做表面功夫啊?”扶蘇有些無力地說道,胡亥這個吐槽完全沒有安慰到他的意思,不過也把扶蘇從低沉的環境中稍微拉起來了。

“的确是瞞不過你。只不過是,與韓先生産生了點矛盾,無法協調罷了。”扶蘇說道。

胡亥坐在扶蘇對面,漫不經心地說道:“這不是正常的嗎?王兄本來所追求的便不是法家,與先生有矛盾又有何奇怪之處?如果你們沒有争辯才是稀奇。”

扶蘇嘆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這不是前幾日的那種矛盾。”而他也在今日與韓先生的讨論中得知父王讓他前來的真正用意。嬴政到底是不忍心親自打壓蹉跎自己疼愛至今的長子,而是選擇了用這樣一種曲折的方式來教導扶蘇,這對一向鐵腕手段的嬴政來說已經是難得溫柔了。

扶蘇知道,而後更加矛盾。

胡亥雖然不解,但是這種理念上的沖突之激烈,生活在這時代的他深有體會。諸子百家為了傳播自己的學說,亦或是堅持自己的理念采取了種種方式,而為了理念而死的人更不在少數。扶蘇與韓非,或者應該說是扶蘇與嬴政的理念不同,不可能永遠都忽略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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