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五兒覺得最近糊糊很不開心。雖然他從以前就看起來很不高興,但是五兒總能夠感覺得到糊糊的心情還是很平靜的,但是最近卻不一樣了。不僅臉色不好看,就連心情也不怎麽樣。五兒含着小麽指趴在糊糊肚子上苦惱地思考這個問題。
胡亥最近的确遇到了麻煩,之前那個自稱魅沙的人離開之後,他以為麻煩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誰曾想到鬼沒給他弄出點什麽事情,人給他惹得事情倒是不少。
七八公子這兩個人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只要沒有事情就淨往他這裏鑽,不管胡亥的臉色再怎麽難看都毫不在乎,宛若聽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大咧咧地在他這裏待到晚膳前,就算胡亥能把人直接丢在前殿不管,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根本不能修煉,已經大半個月什麽事情都不能幹,這樣的感覺讓胡亥渾身上下都不舒坦!
他雖閉着眼睛坐在坐墊上,實際上心裏已經燃起熊熊的怒火,眼前兩個人還在巴拉巴拉地說着些什麽,看起來真是開!心!至!極!
“砰——”
七公子和八公子吓了一跳,看着猛然拍了桌子的胡亥,聽着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七公子,八公子,既然你們兩個這麽悠閑的話,就陪在下好好練一練劍術吧,我實在是手癢難耐了。”
八公子眼睛一亮,頓時躍躍欲試起來。他的劍術可是非常好的,連武師傅也贊嘆過,這可是個教訓胡亥的好機會,更何況是胡亥自己提出來的,這段時間八公子強裝笑臉連自己都覺得惡心極了!
“好說好說,十弟提的建議真是棒極了。我們這樣坐着也的确是無聊,還不如活動活動手腳。”八公子咧着嘴說道。
既然覺得無聊,那就早點滾出去啊!胡亥滿心暴躁,但在起身的時候還是宛若不經意地做了個動作,實際上是把五兒從自己的肚子上挪開,不然他一起身,五兒定然就要栽個跟頭了。
五兒從胡亥身上飄開,皺着小臉看着糊糊,然後又很生氣地瞪着七公子和八公子,就是這兩個人讓糊糊生氣的。
“誰打我?”八公子突然“哎呀”一聲,捂着頭大聲說道,七公子詫異地看着他,又迅速掃了一圈身邊的情況,疑惑地對八公子說道:“什麽東西都沒有啊。”如果地上有石子還好說,但是顯然胡亥院子裏掃得十分幹淨,完全沒看到異物。
八公子氣憤地揉着後腦勺,剛剛明明有一種被重重打擊到了的感覺,仿佛像被人用石頭敲擊了一下,痛得半死。但是就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周邊什麽東西也沒有,胡亥走在他前面,後面跟着的是七哥,總不能是大白天鬧鬼了吧!
一想到這個八公子就下意識打了個寒噤,只能把這件事情放一邊去。胡亥走在前面憋着笑,整個人郁悶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五兒剛剛的動作他沒看到,但是五兒打了之後亮閃閃着紅眼珠子來跟他邀功的小模樣實在可愛,聽着身後八公子跳腳的樣子心情反倒是更好了。
“八公子,你挑一把吧。”胡亥後院裏擺放的兵器倒是不少,這些東西在每個公子的宮殿裏都是有的。胡亥自有他慣用的,八公子随意挑了一把趁手的,站在胡亥對面笑得十分得意,“十弟,哥哥我向來都是不知道怎麽控制力氣的,要是到時候傷了你,還請十弟莫要責怪啊。”
胡亥輕笑了一聲,拔劍便上,哪那麽多廢話。
半個時辰之後,胡亥十分舒心地回到寝室裏窩着,好好發洩了一番的确是讓人十分愉快的事情,明日若是八公子他們再來,可以讓他們與他好好練幾場,免得浪費這個價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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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八公子……
“你還好嗎?需要我扶着你走嗎?”七公子是很難得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作為一個從小被人服侍長大的人,照例來說這種事情他連想都不會想到。但是眼下八弟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憐了。走路七拐八彎的,稍稍姿勢不對就大呼小叫,雖然臉上一點傷勢都沒有,但是臉色卻蒼白得可以,肉眼可見的虛弱。
八公子含含糊糊地拒絕了七公子難得的好意,強撐着自己走。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胡亥的劍術那麽強悍。
不,也不能說是強悍,他的劍術跟武師傅所教導的完全不一樣,沒有任何好看的地方,也沒有任何耀眼的地方。但就是能夠毫無顧忌地到達他想要去的地方,幾乎已經到了劍随心動的境界。
那個毫不起眼的胡亥,在武師傅教授時睡覺的胡亥,怎麽可能做到這個程度?在沒有人教導的地步下怎麽可能做到那個程度?!八公子本身對劍的喜好頗深,卻因此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但無論如何……“我下次,再也不會答應他的要求!”比劍?那是找虐吧!
結果從那天之後,七公子和八公子就消停了,這讓胡亥有點小失落,雖然八公子這個人嘴巴很臭,但是如果是用來練劍打發時間還是可以的,可惜剛發現這個價值,這人就不來了。這麽想着的胡亥在第二天就興高采烈地又開始了修煉。
而過了幾日,驟然發生的事情讓胡亥明了了之前這兩人來找他的用意,雖他們是不起眼的小螞蚱,但卻是分神的好幫手啊!
扶蘇被禁足了。
這個消息可謂是石破天驚,讓宮內宮外的人都震驚不已。嬴政對扶蘇的偏愛重視有目共睹,從來未曾對他做過這樣的懲罰。曾經在扶蘇小的時候,有人特地害過扶蘇,那時候鬧得沸沸揚揚但也幾乎找不到兇手。但是一年之間,嬴政清洗了整個後宮,把後宮的動态牢牢地掌握在了手裏,而那個時候被清洗的,都是有嫌疑的。
只要有嫌疑,便一個都沒放過,既然查不出來是誰,那就全部去死。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他們從未想到過有一天能聽到這樣的消息。
胡亥初聽到這個消息,眉頭都緊緊地皺在一起。他看着前面高興地來給他報信的柳陂陰測測地說道:“你高興個什麽勁?你是我的侍從還是趙高的侍從,如果這麽想回去沖着舊主乞憐,現在就給我滾回去,免得在這裏礙眼!”
柳陂立刻收斂了神色,心裏給了自己好幾個巴掌,這心裏是沒數嗎?總是自己找罪受。
“除了這個消息,還有其他的事情嗎?宮裏有什麽異動?”胡亥問道。
柳陂搖搖頭,低聲說道:“大公子為何被禁足完全沒有消息流傳出來,不過陰姬那邊似乎傳過大夫,好像是又有身孕了。”只不過這個消息被大公子禁足的消息給掩蓋住了,倒是沒有多少人去關注。
“準備一下,待會去拜見王兄。”胡亥思考了一會,丢下這麽一句話之後便起身回了內室,留下柳陂一臉懵逼,難道是他剛剛轉述的話語出了什麽問題?為什麽十公子完全當做聽不到一般,還說什麽去拜見大公子?!
不一會兒胡亥便出來了,他身上換了件衣裳,淡定地看着柳陂,“你腳下生根了?如果動不了的話自請出去休養,別把病氣過給宮裏的人。”柳陂立刻垂眉順眼老老實實地跟在胡亥身後。
到了扶蘇的宮殿門外,果不其然被一隊黑侍衛給攔了下來,他們身上的服侍與宮裏的侍衛完全不同,是秦王身邊的專屬,卻被調來看守扶蘇。
領頭的人呢不卑不亢地說道:“十公子,請您回去吧,大公子現在正在禁足。”胡亥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父王有說不能讓別人進去嗎?”那人一愣,回想着剛才的命令,的确是沒有這句話,但是禁足……本來就不會有人來探望不是嗎?
“既然父王沒有這樣的命令,你就沒有資格攔着我,讓開!”徹骨的寒意浸染了領頭人的骨髓,歷經沙場的他也不自覺停頓了片刻。
思慮了片刻,這隊人馬讓開了路,胡亥平靜地踏上了臺階。跟在他身後的柳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他沒想到就這麽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就能夠讓秦王身邊的近侍聽從,在他看來完全不可能。但是剛才胡亥身上,的确是有一種讓人無法抵抗的感覺,這感覺是什麽……以前完全沒有感受過啊!
他的視線再度停留在胡亥身上,好奇地注視着胡亥的背影,那個瘦弱的身影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的威懾啊!
“王兄,我來向你讨杯茶喝,希望你能上好一點的茶水上來。”胡亥尋到扶蘇之後,第一句話便這樣大咧咧的出口了,這讓原本訝異于胡亥出現的扶蘇不禁輕笑了起來,“十弟,你來怎能不好好招待一番呢?嚴誠,吩咐下去,把之前父王剛送來的茶給十弟沖泡。”
“諾。”嚴誠領命而去,而胡亥則走近屋子,跪坐在扶蘇對面。扶蘇正披着見衣裳,坐在地上整理着桌案上的卷軸,看起來十分惬意,完全沒有被禁足之人的不滿浮躁。而剛起提起嬴政的态度十分自然,沒有一點點其他的情緒。
胡亥頓時心中了然,不由得切了一聲,托着腮幫子氣鼓鼓地說道:“我還以為父王難得把視線從你身上移開了,原來還是為了護着你。”扶蘇低頭淺笑,輕聲說道:“十弟,何以見得?”
“就算是你,如果真的出事了不可能這麽鎮靜。你剛才提起父王的态度那麽悠閑自然,而且你自己怕也是沒注意到吧,正常來說,都會把父王賞賜下來的東西成為賜予,可你剛才用了什麽字眼還記得嗎?”胡亥百無聊賴地說,虧得他還以為出事了屁颠颠地跑過來,結果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扶蘇怔然了片刻,他剛才說的是……“送”。
“宮裏面這幾天能聽到的消息就只有兩件,除了你就是陰姬,看來是跟陰姬有關系了。說吧,到底是她陷害你說你要害她肚子裏的孩子,還是說她說你看上了她發生不倫之戀?”
胡亥偏頭看着扶蘇,看起來可愛極了。但是這嘴裏說出的話實在是聳人聽聞,甫一進門的嚴誠差點把手裏端着的東西都砸爛了,更不必說全程聽完的扶蘇和身後的柳陂,看起來已經完全僵直了。
扶蘇猛然回神之後尴尬地滿臉羞紅,低聲呵斥,“十弟,你到底是從哪裏聽來這些豔聲豔詞的?你身邊的侍從是怎麽伺候你的!”
此時侍立在胡亥身後的柳陂只覺得透心涼,扶蘇公子的視線差點沒給他紮穿了,實在難得。
胡亥好奇地看着扶蘇的反應,輕松攤手,“這是我基于所知道的東西判斷出來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他嘴裏雖然說這那樣的話語,但是眼神跟臉色是騙不了人的,扶蘇這時候才确信,胡亥是真的沒想過他那句話背後暗藏的意思。
他無奈扶額,胡亥還是個幼童,這他這個年齡的确是還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只是聽着那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實在是……有點想嘔血的沖動。
言歸正傳,在把嚴誠和柳陂給趕出去之後,胡亥把之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難道我哪裏判斷錯了嗎?”
扶蘇摸着茶盞上繁華的花紋,輕聲嘆息道:“你說對了一半。這段時間十一弟邀我去他宮裏好幾次了,然而我沒想到陰姬居然會用她兒子作伐,在茶水裏下了迷藥……”後半截的話在扶蘇支支吾吾的解釋下胡亥勉強聽懂了。
陰姬在招待扶蘇的茶水裏下了藥,然後命令身邊的宮女去伺候扶蘇,然後她再裝作發現的樣子被吓得動了胎氣,順便也借此揭曉自己懷孕的事情。
“哦,原來是這樣。”胡亥扁扁嘴說道,“這陰姬也太蠢了吧,如果你被查出來身體裏有藥物存在那該怎麽辦?還不如上酒來得輕松,還能說你是酒後亂性。”
扶蘇哭笑不得地看着胡亥,輕輕搖着頭,“如果是用酒,我定然是不會去碰的。而那迷藥,并不能查出來。”雖然殿內的确有異香,但完全查探不出來。
“不過顯然陰姬忘了一件事情,她是不是忘記了父王的秉性?”
孩子對他來說,難道很重要?
扶蘇知道胡亥的心結,而作為這個心結的受益者,他不知道怎麽去安慰胡亥,氣氛冷凝了片刻之後,扶蘇還是開口轉移了話題,“你說錯了,陰姬最想用的是我淩/辱宮女這個噱頭來降低我在父王心目中的地位。”雖然看起來好像不怎麽成功。
“既然如此,父王為何還會把你禁足?”如果嬴政真的相信他的話,禁足這件事情對扶蘇的名聲可完全沒有任何好處。
“那是因為……”話還沒有說完,扶蘇又結結巴巴了起來,尴尬了半天之後才把真實的原因吐露出來,“我出身的時候身體不太好,大夫曾經特地提點過不能過早行人倫之事,所以……”所以嬴政一聽扶蘇差點在這點上栽了跟頭十分生氣,既怒火于陰姬的膽大妄為,更是對扶蘇的掉以輕心很是憤怒。
“所以這次禁足……”胡亥看着扶蘇無言了片刻,覺得剛才擔心扶蘇的自己就像個二愣子!憤然起身,毫不猶豫就告辭了,“既然王兄什麽事情都沒有,那我也不留在這裏礙事了,告辭。”
扶蘇望着胡亥的背影苦笑,低下的眉眼卻泛着淡淡的苦澀,似乎還有什麽事情沒說清楚。
柳陂看着還沒坐穩一刻鐘的胡亥氣沖沖從屋內走了出來,詫異地看着嚴誠,大公子到底對十公子做了什麽啊,居然立刻就把人給趕走了。嚴誠接到柳陂疑慮的眼神頓時大怒,這該是他的話吧!十公子到底對大公子做了什麽才讓大公子對十公子這麽挂心!
胡亥一路沖回自己的殿內,直接就把門給甩上了,讓原本還想跟進去伺候的柳陂吃了閉門羹,不過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柳陂自我安慰的聳聳肩,然後站在門口守着,避免有什麽不長眼的進去驚擾了胡亥,到時候大家都得吃苦頭。
胡亥回來的時候,五兒和陳明軒也已經回來了。
在他剛才去扶蘇宮裏之前,他進屋便是為了讓着兩位去陰姬宮裏探探,指不定能知道點什麽東西,不過現在似乎已經用不到了。但是看着五兒眼巴巴求表演的神色,胡亥還是摸着他讓他說了。
“有個漂亮的,人說,成功,一半。一個小小的人說,七八沒,沒用。然後漂亮的人說,趙趙的謀,有用的。王與蘇蘇不合,政見。然後,總有天,分裂!”
五兒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似乎是一邊回想一遍在說的樣子,不過說得颠三倒四模模糊糊,但也足以讓胡亥聽命白了。
而後陳明軒又為胡亥解釋了一遍,“陰姬說這次的事情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趙高的計謀雖然有用,但是秦王并不相信他們的說辭,只不過是借此讓扶蘇反省反省。十一公子讓七八公子去拖住你,讓你不能察覺到任何異常,也讓扶蘇能夠分心在他身上好讓他帶着大公子去陰姬宮裏。”
“陰姬還說,只要大公子跟秦王的政見依舊不合,他們之間那微小的縫隙就會越來越大,即使到時候秦王還願意相信扶蘇,卻也不會再重用他了。”不,應該說到時候就算他再如何重新扶蘇,也不可能恢複到現在的局面了。
“果然讓人讨厭。”胡亥托腮說道,剛才扶蘇那樣子氣他,是怕他再問下去,就會察覺到這個問題?畢竟在胡亥面前撒謊是一件難事。許是從小的經歷,他對這些事情十分敏感,胡亥能夠接受不知道的事情,卻無法忍受謊言,如果扶蘇在他面前撒謊,胡亥定然能夠看得出來。
真是個傻瓜。胡亥心想。
就算是再怎麽相同的兩個人,他們的想法也截然不同,又怎麽能夠強求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想法全然接受呢?這樣的事情,扶蘇不會不懂,嬴政也不會不懂。
只不過就算是這樣,明知道會産生矛盾,還放任自流?……原來如此,胡亥的眼睛微眯起來,一股腦往後倒了下去,躺在床上,所以因為這樣,才會特地命韓非作為扶蘇的先生。
只不過這性格本來就是天生的,胡亥可完全不能夠想到,扶蘇會有變得心狠手辣的一天,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扶蘇還是扶蘇嗎?
或者說這個扶蘇,還是嬴政所喜歡寵愛的那個扶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