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塵埃
“少将, 您願意和我結婚嗎？”
言猶在耳，卻又好似一句呓語。
而李離還将這句呓語說了兩次。
他蹲下身，讓自己與蘭斯視線齊平。
他發誓，自己一輩子, 兩個世界, 從沒這麽大膽過。
心跳還在和乒乓球一樣胡亂蹦跳, 既是緊張，也是心虛。
“殿下，我可以認為，您這是在開玩笑嗎？”在此之前，蘭斯以為對方開的最大的玩笑是救自己出去，現在看來，是他小瞧這名小雄蟲了。
寂靜的監獄裏, 一人一蟲隔着一道光牆，像是處于兩個世界。
“埃爾維斯和我說, 因為殿下不能給他們帶來利益, 所以您被所有蟲放棄。”
“當時我只顧着憤怒不滿, 卻沒想到埃爾維斯話裏的真正意思是，想要救您，只需要您能夠繼續為他們帶來利益。”
“少将，那名雄蟲的家屬想要的只是錢財，格蘭特家族需要您繼續為他們帶來榮耀, 陛下希望您能繼續守衛帝國，這些您都可以輕易做到, 只要您活着。”
蘭斯眼底劃過一抹諷意, 不等他開口說什麽, 就聽李離繼續道：“我知道, 少将不願意。”
“您看不上那些雄蟲，也無法忍受自己需要靠着對他們卑躬屈膝，曲意奉承才能活着，您不認可，更不願意接受這樣屈辱的延長壽命的方式。”
“但是……”
“但是，如果，有一個雄蟲，不需要您卑躬屈膝，不需要您奉承讨好，也不需要您委屈自己，受到屈辱，就願意安撫您的精神力，和您結婚呢？”
蘭斯眨了下眼睛，看着面前明明緊張忐忑，卻還是堅持說出這番話的小雄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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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說的那個雄蟲，該不會就是您自己吧？”
李離微微垂下眼，像是這樣王婆賣瓜的自我推銷，哪怕他穿越了，經歷遠超世界上的人和蟲，也着實沒有經歷過。
他輕咬了下唇，頂着發燙的臉頰，眼神飄忽，“我、我不可以嗎？”
“少将，您之前不是還說，我是個好雄蟲嗎？我想，對比其他雄蟲，您對我，應該還是有那麽點好感和信任的，既然這樣，為什麽不多信任一點呢？”
“從來到這個世界，和我交集最多的是您，最了解我的是您，如果說這個世界上，一定要選出一個您認可的雄蟲，我想，我應該是有那個榮幸的吧？”
他甚至沒有掩飾，自己話裏暴露出來的東西，那些之前心照不宣的內容。
“您都不怕死亡，為什麽還會害怕信任呢，再差的結果，也就是和現在一樣的結局而已。”
“少将，沒有蟲能阻止您選擇自己的路，現在不能，将來也不能。”
他将一直自由。
蘭斯眸色晦暗不明，冰藍色的眼眸中，好似永遠都理智、自我、且不可動搖。
“那殿下呢？”恍惚間，他似乎嗅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他覺得自己現在平靜且冷靜，就連暴動中，需要竭力壓制的精神力都似乎沒有那麽難受。
“您是來做慈善的嗎？”
他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不似平時對李離的平淡簡單，反而帶上了一點戒備和警惕，但也只有一點。
到底是有些不一樣的。
李離有時候覺得，蘭斯比他還害怕別的蟲對自己好，只是和自己的不配不同，蘭斯更傾向于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我當然……是有所求的……”
李離低下頭，不敢去看蘭斯，不願意讓對方看到自己眼裏的心虛。
他已經很狼狽了，不想再在蘭斯眼裏看見自己醜陋的一面。
可心裏還是空出了一塊，空落落的，什麽都填不滿。
“少将，我當然是有所求的。”
他沒有蘭斯想的那麽好，也沒有自己想得那麽好。
他不是聖人，也擁有私心，且私心比蘭斯要重得多。
“您知道的，我不想結婚，和任何一個雌蟲。”
“但這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我放棄一切，離開這裏。”甚至隐姓埋名，改變性別，一輩子偷偷摸摸，先不說他有沒有那個躲過帝國搜查的能力，就說單單做到這一切也很難，那太累了。
“從來到這裏後，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性別，我的等級，我的身份，我的親、蟲，都是這個世界安排的，我只能被動接受。”
李離眸光深淵，像是藏盡了一路的無奈和沒有蟲，甚至沒有人能理解的苦澀。
或許有人會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來到這樣的世界，得到這樣的身份，只要躺平享受就好，想那麽多幹嘛，除了自讨苦吃還是自讨苦吃，甚至會罵上一句矯情。
但李離始終記得，自己在地球生活的那二十年，有他很努力考上的普通大學，有他關系尋常，卻也都很好的同學，還有關系并不算太親近，卻陪伴他二十年的母親。
和蟲族世界的一切比起來，他們都顯得微不足道，甚至比不上蟲族的半點光輝。
但那些才是屬于他的。
財富，地位，權勢，都是好東西，讓人很難拒絕的東西，但和自己比起來，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這一回，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想自己選擇。”
蘭斯看着他半晌。
李離實在是個不會撒謊的人，這也很輕易就讓蘭斯看出，對方說的都是真的，這小雄蟲還是太嫩了，就算有些小心機，也實在很難讓他防備起來。
眼裏的警惕和戒備褪去，重新恢複平靜。
“那麽殿下，您既有所求，那麽必定是有要求的。”否則為什麽李離不找其他雌蟲，非要找他？當真是因為可憐他？蘭斯可不信，“您需要我做什麽呢？”
這小雄蟲心思多着呢，至少之前可沒見他說和他結婚。
事實也是如此，李離之前明明想到了可以和蘭斯結婚這一辦法，卻從未提過。
其中固然有蘭斯不一定答應這一原因，但李離心裏明白，主要還是因為他不想，不想違背想法，給自己建立一段難以割舍的關系。
他同情這個世界的許多雌蟲，但他難道要見一個就犧牲自己救一個？就算他是八爪魚也救不過來。
再說了，憑什麽呢？
李離只想做個普通人，而不是救世主，沒那麽多無處安放的聖父心。
真正讓他改變主意的，是蘭斯的基因缺陷。
對其他雄蟲來說，這是一個不穩定因素，會時刻威脅到自己的安全。
對李離來說，這卻是個再合适不過的缺陷。
他不需要蘭斯做什麽，他只要永遠是蘭斯就好了，在他的面前，自己永遠不用擔心會被無緣無故的虛假喜愛包圍，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被縱容成這個世界的垃圾雄蟲。
蘭斯像一面鏡子，能夠映出最真實的他，而不是被蟲族社會扭曲後的陌生模樣，并給予同等真實的回應。
他是李離為自己找的錨點，只要站在那裏，他就不用擔心自己會迷失得面目全非。
“少将，我不需要您做多餘的事，您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李離笑了笑，看向蘭斯的眼裏滿是感激。
見到蘭斯微微蹙眉，李離沉默片刻後道：“如果說非要有什麽需要您做的，只有一件。”
蘭斯眉心一松。
“殿下盡管吩咐。”
誰知李離卻看着他半晌，回神後不由錯開目光，難言的神色掩飾在李離垂下的眼睛裏。
他抿了抿唇，似是醞釀了許久，才出聲道：“不要愛我。”
蘭斯一愣。
李離看向他，神色誠懇，“少将，您是帝國的将軍，是天上的明月，光芒萬丈。”
“請您不要低頭。”
不要沾染塵埃。
作者有話說：
離離口中的塵埃是自己，他一方面想要蘭斯作為錨點永遠不因為私心而偏移，也覺得普通的自己不應該被蘭斯喜歡。
明天周一，早上要去醫院看病，中午可能更新不了，下午或者晚上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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