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什麽?”

江府衆人一臉驚詫,面面相觑。這事未免也太巧合了吧。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将此事禀報給了老夫人。

馬車緩緩停下,于媽媽掀開門簾,吩咐道:“帶她過來吧。”

不多一會兒,興寶就領着那婦人走了過來。婦人大約三十歲左右,中等身材,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藍白裙。袖口和肩頭上還有幾塊打得像花朵似的精致補丁。她五官還算端莊,可惜的是蒼黃的臉色折損了的顏色。婦人一直低着頭,左手牽着一個面黃肌瘦、大約四五歲的男孩,右手拽着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女孩子。

婦人來到江老夫人車前,不顧地上的泥濘,拉着孩子納頭便拜:“民婦劉氏,見過老夫人,謝老夫人前些日子的賞賜。”

“嗯。快起來吧,站着說話便是。”江老夫人聲調平平,辨不出喜怒。

“謝老夫人。”說着,她一把拽過一直往她身躲閃的女孩往前一推:“老夫人,這位就是白氏落入江中的女孩兒,名叫招弟。民婦自從聽到府上的人說孩子落入附近的江中,日夜挂念,得了空就去打探孩子下落。不想真給找着了。這孩子七年前被一個打漁的撿了去,不想她家今年也受了災,養父母下落不明。前幾日我逃荒到此,看着孩子可憐就給了她一塊窩窩,又因看着面善,就多問了幾句。結果竟問出來了,剛好東西她也帶着……”

江老夫人問道:“那你如何一眼就認出那是白氏女的信物呢?”

劉氏像背書一樣,說得極為流利:“這是因為當年民婦與白氏比鄰而居,她孩子滿月時我也在場。”

“哦……”江老夫人仍是不置可否。她又問了旁的幾個問題,劉氏皆是對答如流。

江老夫人又看了看那個那個女孩子,這孩子發黃而稀,細瘦伶仃,神态畏葸。

“來來,孩子別怕,讓我瞧瞧。”

接着江老夫人又吩咐人端來兩盤點心,給兩個孩子吃。至于劉氏則被晾在一旁。

狄君端因為有事耽擱,所以比他們晚到了一會兒,一聽說白氏的女兒找着了,他也過來瞧個熱鬧。招弟正貪婪而謹慎地吃着點心,無意間一擡頭,便看到一個清秀異衆的少年翩然而來。她低下頭,飛快地擦去嘴邊的點心渣,直挺挺地立在那兒。

狄君端微笑着盯着着招弟看了片刻,轉頭對江老夫人道:“伯母,這孩子好像長得跟林四爺夫妻倆都不像。”

劉氏臉色微變,旋即低下頭,須臾,她又擡起頭來說道:“這孩子小時候就被人說像她死去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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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

狄君端又盯着招弟旁邊的小男孩看了一眼,然後朝車廂裏招手讓江希瑞下來:“希瑞你不是吵着悶嗎?喏,這來了一個孩子,你跟他玩去吧。”

劉氏面色猶豫,但不好出口拒絕。只得彎腰小聲囑咐孩子不要亂說話之類,便放他去了。

江希瑞看了那髒兮兮的小男孩一眼,似乎有些不喜。但是君哥哥對他很好,他又不好不答應。狄君端不知怎麽想的,讓小厮把希瑞抱下馬車,找了一塊較為幹爽的地方,讓兩個孩子說話。

雖說江希瑞跟那孩子是同齡人。但兩人初次見面,并沒有立即玩到一處去。狄君端放下架子,陪着這兩個小屁孩玩。

“小弟弟,跟哥哥說,姐姐對你好嗎?”

“……好。”

“她來你家多久了?”

小男孩不由得卡殼了,他怯生生地看着不遠處的娘親,不知該不該說。

“姐姐是前天來的嗎?”

小男孩點點頭,接着又飛快地搖搖頭。

狄君端又笑着問,“你今年幾歲了?”

“五歲。”

“那姐姐是比你大兩歲對嗎?”

小男孩子一臉疑惑,低頭掰着手指頭數:“一、二、三、四、五。是,是兩歲。”狄君端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他略帶些愧疚地拍拍小男孩的頭:“小弟弟真聰明。冬青,你去給拿些肉幹給他。”

“哎。”

這邊,江老夫人的問話已經告一段落。她捧着劉氏遞上來的信物,來來回回地察看着,撫摸着,感慨萬端地說道:“唉,這事今日可算有個眉目了,我對白氏有個交待。天可憐見,這一對苦命的母女。”

劉氏聽到這話,心頭的一塊巨石終于放下。

她的面上不禁露出喜色,江老夫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驟然開口問道:“對了,那白氏臨走時對我說起她女兒身上有一塊明顯的胎記來着。”

劉氏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完全綻放便又縮了回去,她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顫,接着極快地低下頭去。她腦中飛快地回憶着當日初見那孩子的情景,卻怎麽也想不起她身上有胎記的事。到底在哪兒呢?劉氏的額上滲出了層層細密的汗珠。

江老夫居高臨下,将劉氏的神情盡收眼底。

片刻之後,劉氏已從方才的慌亂中鎮定下來,她忙說道:“也有許多小孩子出生時有胎記,但長大後就慢慢消失的。況且招弟這孩子長在鄉下人家,難免磕磕碰碰的……”

江老夫人只是高深莫測地嗯了一聲。劉氏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兒。再看那招弟早吓得臉色蒼白。但此時她不知哪來的勇氣,居然開口道:“老、老夫人,我身上确實有胎記,後來受傷磕沒了。”

“哦,那是長在何處?”

“長在……”

招弟頓時傻眼了。她不知所措地偷眼瞅着劉氏。劉氏也是腦袋發蒙。

恰在這時,狄君端牽着小男孩慢慢悠悠地晃過來了。

他一臉篤定地說道:“伯母,侄兒可确定,這孩子是假冒的。”

江老夫人心裏雖然有了底,但聽他這麽一說,還是來了興致。

狄君端看向劉氏和招弟,用清亮而平靜的聲意緩緩說道:“第一,年齡不對。這個女孩子根本不是七歲,而是十歲。”

“哦。”

劉氏臉色由白變灰,腳下一個趔趄,她慌忙辯解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們看長得多瘦小,哪是十歲的樣子。”

狄君端微微一笑不理會劉氏,接着說道:“第二,她根本沒有所謂的養父母,她的生母就是這個劉氏,她的生父是劉氏的前夫。”

劉氏哆嗦着唇,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招弟吓得傻愣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劉氏很快就明白過來事情敗露在誰的手裏,這人就是她的小兒子寶豐。原來這個少年帶走他是有目的的。

這時,于媽媽忽然大喝一聲:“大膽刁婦劉氏,還不跪下!”

劉氏還想垂死掙紮。江老夫人慢悠悠地說道:“劉氏,白氏根本不曾說過她女兒身上有胎記,我那是試探你。你真夠大膽的,你真以為老身那麽好騙?光憑着信物就能信你?”

劉氏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身子一軟,撲哧一聲跪到泥水裏,摁着兩個孩子一起小群雞啄米似的不停磕頭:“老夫人饒命,民婦真是鬼迷心竅啊。民婦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民婦的家鄉發大水,田地房子都被沖垮了,就連當家的也被洪水沖走了。民婦帶着兩個孩子讨飯都不安生……”

劉氏說着說着,悲從中來,由原來的假哭變成了真哭,兩個孩子也跟着大放悲聲。

江老夫人微微蹙着眉頭。半晌,她擺手打斷劉氏的哭訴:“你先說說你是如何找到白氏女兒的信物的?若是能幫着找到人,也算是折了你的罪孽,否則,我就将你交給官府法辦。”

劉氏一聽說送官,頓時吓得血色全無。事到如今她也只好實話實說了。

“民婦帶着兩個孩子逃荒,沒幾日錢就花光了。老夫人賞賜的幾兩銀子給孩子看病花了一些,剩下的被賊人偷了。民婦無法只得去當鋪當首飾。城裏的那家店大欺客,民婦就想去鎮上碰碰運氣,不想正好在鋪子裏碰到一個來當東西的男人。民婦瞧着這男人神色慌亂,急于把東西出手。就覺得這東西來路不當。民婦又想起當日銀子被偷的事,心想說不定他們是一夥的。

等到那個男子将包袱打開時,民婦覺得有些眼熟。以前說過,民婦先前跟白氏是鄰居,那白氏的丈夫還曾跟我父親學過認字。她孩子滿月時,民婦也在場。雖然時隔數年,但還是有些影像。民婦留了心就跟那男人攀談。那男人沒甚心機,民婦拐彎抹角地打聽了出這東西是從他弟弟那裏拿來的,他弟弟有個女兒就是從江邊的木盆裏撿來的。民婦想着今後生活無着,就決定昧着良心冒回險。老夫人,民婦這都是為孩子,實在是迫不得已啊。”

狄君端聽罷她這長篇大論,矜怒道:“你為了自己的孩子,就可以阻止她們母女相認嗎?虧你還自稱是白氏的閨中好友。”

劉氏哭着辯解道:“民婦打聽到了,那孩子在養父母家過得很好。”

狄君端搖搖頭,不想再跟她争辯。

江老夫人半阖雙目,似在思索着什麽。

半晌,她問道:“賢侄,依你看,該如何處置這劉氏?”

劉氏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關鍵時刻到了,她在泥水中漆行數步,爬到狄君端面前,以頭杵地,“這位公子,你民婦實在是走投無路啊,請你看在兩個孩子的面上饒過我這一回吧。”

狄君端嫌惡地看了劉氏一眼,對着江老夫略一施禮,“若依侄兒來看,該将這婦人送官。”

“啊——”

劉氏險些要暈過去,兩人孩子也哭成一團。

“不過,”狄君端話鋒一轉,“若真将她收官,這兩個孩子就沒人管了。我知道伯母心善,肯定不忍心如此辦。因此就罰她将功折罪,找回白氏女兒,再讓婆子打她一頓完事。”

“也好。”江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突然,她轉向劉氏,厲聲道:“于媽媽,你狠狠地給我教訓這個婦人。這天底下的窮人苦人多的是,也沒見得人家都起這等奸猾心思。若非看在孩子的份上,老身定饒你不得!”

于媽媽領命下去,讓人把劉氏拖到別處,結結實實地把劉氏掌掴一頓。

狄君端趁機說道:“伯母,你們可先到船上候着,我派人去縣裏和鎮上的當鋪看看,說不定原主會來尋找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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