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登門謝罪
青桐帶着勝利的表情牽着林安源離開了,拐了個彎去藥鋪買了一些藥材,坐上馬車悠哉悠哉回到林家。她本以為今天會平靜無事。
可她這次猜錯了,馬車到了林府門口,她便看見林世榮的那個叫墨雲的小厮正跟門房說話,一邊說還一邊觑着街上,似乎在等候什麽人。
青桐一下車,墨雲便亟不可待地上前說道:“大小姐你可回來了,老爺正在葳蕤院等你呢。”
青桐有些訝然,她今天是去江府,做的是正經事,打的那幫人跟林府又沒什麽關系,這個渣爹等她做什麽?
“找我什麽事啊?”青桐懶洋洋地問道,她方才吃得有些飽,這會兒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
墨雲低着頭垂下眼皮答道:“小的不知。”知道他也不敢說。
“走吧。”她看看這個老家夥又刷什麽花樣兒。
林安源被小厮送回了青梧院,青桐只想快去快回,她一路疾行到了葳蕤院。剛到院門口,她就聽見花廳裏傳來了林世榮憤怒的斥罵聲:“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出門做客竟連一個丫頭都不帶?你讓別人怎麽看待林家?”
接着就聽到黃氏委屈地辯解:“我說過讓薔薇和茉莉陪着去的,可她卻讓兩人去刨地種菜。我能怎麽辦?老爺也該知道我處境尴尬,輕不得重不得。”
“你能怎麽辦,能怎麽辦,你就會說這句,你的治家手段呢?連一個小丫頭都管不住,你做什麽當家夫人!我看還是讓紫玉過來幫着你管家算了。”紫玉是周姨娘的名字。
黃氏聽到林世榮這般說,心中惱怒非常。心想還不是你造的孽,怎麽全推到我身上了。不過,黃氏跟林世榮做了數年夫妻,對他的性情還是了解一些的。這人愛臉面勝過一切,如今他正在氣頭上,自己斷不能跟他對着來。
黃氏的心轉了幾個彎兒,總算勉強壓住了火。她話頭一轉,把戰火往青桐身上引:“事情已經發生,老爺責怪我也與事無補,何不等桐丫頭回來問清事情的前因後果,然後由我帶她去程府登門謝罪。如今正值老爺升遷的關鍵時期,絲毫馬虎不得。”
“我擔心的正是這個!”林世榮拍案而起,氣得俊臉扭曲,胸脯微微起伏着。他這麽多年加在一起也沒這幾日生得氣多。這個孽障一定是來讨債的。
青桐此時正站在門檻外,靜靜收聽着兩人着兩人的對話。她不知自己這是什麽心理,每次看到林世榮發火,她就覺得很暢快。
墨雲瞅準兩人說話的間隙趕緊上前禀報說人帶到了。青桐慢慢悠悠地踱了進來。
林世榮一看到青桐,剛剛壓下去的火氣噌地一下又竄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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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桐仍像往常一樣,一臉地滿不在乎,似乎根本不知道什麽叫愧疚和害怕。
林世榮像審犯人似的,用挑剔冰冷的目光盯着青桐問道:“你母親撥給你的丫頭為何不帶上?”
青桐突發奇想想表現一下自己的幽默感,她說道:“我在林府的地位就跟墓地看守人一樣,下邊雖有不少人,可是沒人聽我的。”
說罷,她用那雙幽潭一樣的眸子看着兩人,以為會有人能會心一笑,結果沒一個人笑。
林世榮像看一個怪物似的看着青桐,半晌之後,他似在對她說,又似在自言自語:“我林世榮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來?”
青桐很冷靜地答道:“我和你有一樣的困惑。”
林世榮沉着臉,瞪視着她,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一下心緒,放慢語速繼續審問:“你不帶丫頭出門的事暫且放在一邊。再說說你鬧市打人以及和各程元龍比賽吃面的事。”
青 桐反問道:“你沒聽說?好吧,由我來告訴你。”青桐很是客觀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最後下了一個結論:“根據我的觀察,這個互摸的方法很不錯,摸者難 受,我高興,觀者情緒熱烈、反應極佳,我沒費什麽力氣就掙了三兩零二十文,比耍猴得生意還好。那個程元龍和我比賽吃面,更是一舉兩得,我不但解決了麻煩, 還打響了李家面鋪的名聲,預計面攤從明天開始生意會有好轉。事說完了,不知你感覺如何?”
“好好。”林世榮氣得笑了起來。黃氏在旁邊不知做何反應才最恰當。
林世榮理智尚存,極力壓着怒火命令道:“你這就跟你母親一起到程府去給程元龍陪罪。不管他對你說什麽做什麽,你都不許反抗,務必讓他滿意。”回來之後,他再秋後算帳!
青桐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林世榮:“我又沒做錯什麽,比賽是他先提起的,他就應該願輸服輸。”
林世榮正待向青桐施壓,就見墨畫一路小跑進來,急聲禀報道:“老爺,夫人,小的又去打聽了,程少爺确實、撐病了。小的還聽說,程大人似乎很生氣……”
林世榮一聽到程大人很生氣,吓得臉色變了幾變,他再也坐不住了。這些日子,他正尋找着門路試圖搭上程家這條線。現在倒好,線沒搭上,倒先把人給得罪了。他原本是想讓黃氏押着青桐去程府請罪的,此時突然改變了主意,遂決定親自帶她上門,以彰顯自己的誠意。
青桐本來堅持自己沒錯,猛一聽到程元龍竟然撐病了,心頭我少也有一點過意不去。畢竟他除了說話不中聽以外,也沒對自己做過什麽壞事。而且今日還算間接幫了她。嗯嗯,她可是明理的人,出于人道主義精神去看看他也好。所以,她也不再跟林世榮争論對錯了。
當下她很有範兒地站了起來,對着黃氏等人吩咐道:“還愣着做什麽,備禮,備車,去程家。”
林世榮心中挂念着程府的事,青桐暫時沒再找氣他。父女二人難得和平共處了一路。
到了程府,林世榮讓随行小厮前去跟門房說明情況投了名帖,然後恭恭敬敬地下車等候。程元龍的父親程英傑倒也沒讓他們久等。只過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讓貼身小厮出來請他們父女進去。
林世榮仍不放心青桐,路上低聲囑咐道:“記得我方才說的話了嗎?”青桐對天翻了個白眼,沒理會他。
一進入程府,青桐才算理解當初程元龍在江府時那種鄙夷而驕傲的神情。程府比江府大了三倍不止。一路行來,但見藤蘿纏古木,假山磊怪石,奇花間異草。更兼有參差樓閣,水榭亭臺,讓人目不暇給,仿佛一副長長的園林古畫。
待見了程大人,青桐又是一陣愕然。因為程元龍是個大胖子,所以她先入為主地以為他爹肯定是個油光滿面的老胖子。沒想到客廳裏站着的卻是一個身材魁偉、儀表非凡的中年男人。他甚至比她那個以貌見長的渣爹還有氣派。
程英傑倒也沒有想像中的跋扈傲慢,兩人客套幾句,林世榮便恭敬而謹慎地說出了今日的來意,一臉的慚愧和自責:“這便是下官的不肖女青桐,她自幼流落在鄉間無人管束,野性難馴。今日不小心沖撞了令郎惹了大禍。下官深感不安,特地帶她登門謝罪。請大人發落。”
程英傑神色溫和地看了青桐一眼,當他接觸到青桐大膽直率的目光時,不由得怔了一下。臉上帶着少許笑意,虛扶起彎腰施禮的林世榮,朗聲說道:“林大人多慮了,孩子之間些有龃龉口角本是常事。況且我那個不肖子一向無法無天,橫行京裏。今日之事錯不在令嫒。”
林世榮慣會奉承,又說了許多客氣之話。程英傑客氣以待,兩人在這廂說着成車的套話。青桐在旁邊聽得直打磕誰。如果說兩個女人是半臺戲,那兩個男人就是一首催眠交響曲。女人的八卦好歹有些跌宕起伏的劇情,男人的話就像流浪漢的錢包一樣又大又空。
林世榮一看青桐那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禁心裏起急,生怕怠慢了程英傑,他只得微微提高嗓門道:“不知程公子病情如何?大夫怎麽說?下官可否前去探望?”
程英傑忙說程元龍病情無礙不用探望。青桐這才想起今日的正事。她也不等程英傑應允,霍然起身說道:“你們聊,我去瞧瞧那個胖子。”
程英傑:“……”
林世榮黑着臉,連邊陪罪。
青桐在兩個男人複雜的目光中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雖然只是短短幾日,但青桐已經學會指使下人了,她指着一個穿綠綢裙的丫頭說道:“走,給我帶路去瞧你們的少爺。”
“啊?”那個綠衣丫頭驚訝地看着青桐,雖說本朝男女之妨不太苛刻,但也沒有外女直接沖入男子卧房的情況啊。那個丫環兀自愣在那兒。
“走啊。”
“……好吧。”
當青桐進了程元龍的卧房時,她差點以為走錯地方了。那牆上挂的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玩具是怎麽回事?還有地上做工精致的搖籃、小車。青桐伸手搖了搖小車,比她小時候坐的那個除了轱辘不動哪都動的木搖車好太多了。
程元龍像一只擱淺在沙灘上的大海龜似的,撫着肚子直挺挺躺在床上。
他翻着眼睛看着青桐,臉上流露出驚喜的表情。
他開口招呼道:“土包子你來了,——我家怎麽樣?”
青桐本想說些文雅的詞句,只是一時湊不齊字數,最後只蹦出一句:“真他爹的大。”
“啊噗。”
程元龍得意而又略帶鄙夷地笑了一聲,接着一臉挑釁地問道:“我很想知道,你們鄉下的女孩子都像你這樣粗魯沒見識嗎?”
青桐搖搖頭,“不,像我這樣的幾乎沒有。像你這樣的也沒有。我認識最胖的也不過是你的三分之一。”
“你——”程元龍的牙齒咬得格格響。
青桐認直地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說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你好像瘦了些。”
程元龍再也忍不住了,他像踩了尾巴的肥貓一樣,大聲質問問:“小爺我真的很胖嗎?為什麽你三番兩次地提這個茬?”為什麽她每次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青桐鎮定地反問:“小奶我真的很土嗎?為什麽你見了我就喊土包子?”
程元龍龇牙咧嘴,毫不客氣地回擊道:“你本來就很土。要敢于承認懂不懂?。”
青桐一攤手,痛快地承認:“好吧,我承認我很土。你呢?敢承認自己很胖嗎?”
“我……”程元龍氣得一躍而起,他的病快被氣好了。
兩人四目相瞪,刺啦啦擦出忿恨的火花。最後還是程元龍最先敗退,青桐得意地挑挑眉頭,小眼終究敵不過大眼。程元龍咚地一聲往後一靠,用自豪而又失落的語氣說道:“小爺我小時候也是個人見人愛、誰見誰誇、姑娘見了臉紅的俊小夥。”
青桐憐憫地看着他說道:“好漢不提當年勇,美人不提當年美。人們看的是現在,何必拿過去說事。”
程元龍雙腳在半空胡亂蹬着,高聲嚷道:“林青桐,你是來看我,還是來氣我?趕緊走吧。”
青桐坐着沒動,而且她沒用人嚷就自顧自地左手拿點心,右手端茶。
外間的人也聽到程元龍的叫嚷聲,不多時便走進來一個穿十五六歲、穿水紅裙子的女孩,她語調溫柔地走過來勸道:“公子怎麽又發火了?林小姐可是客人,女孩子家心思細,你這麽大聲嚷嚷,她怎能受得了。”
程元龍白了她一眼,擺手吩咐:“下去吧。不用你管。我不叫都別進來。”
那紅裙丫頭讪讪地一笑,順從地退了出去。
程元龍收回目光,繼續跟這個“心思細膩”的客人對瞪。
“你不怕我?”
“我該怕你嗎?”
“哧。”
半晌之後,程元龍大概瞪累了,慢吞吞地翻身下床道:“你好歹也是客人,走,小爺我準你陪我在府裏走走。讓你這個土包子見識些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