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事發現場

“好。”青桐欣然同意。林安源像個小老頭似的皺着眉頭,看樣子很頹廢很傷感。青桐暗暗猜測他是不是在替渣爹傷心,也有可能。古地球,應該說是古中國的很多人認為,父母無論對兒女做了多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子女都不應該反擊。否則就是不孝。

青 桐一向對此嗤之以鼻,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天經地義的,為什麽一安上父母的身份就不一樣了。在她的家鄉,女兒一樣有權利開槍打死侵害自 己的母親。這幾年來,林安源潛移默化地接受了一些她的思想,但他骨子裏那種根深蒂固的思想卻沒怎麽改變。罷了,據說世上最難辦的是件事:一是把別人口袋裏 的錢放入自己腰包,二是把自己的思想放入別人的腦袋裏。在青桐看來,後者比前者更難。

程元龍舉着火把一馬當先騎在前頭,為後面的人照着路。

衆人沉默無聲,一路行進。程元龍心頭的興奮因為眼前的變故多少有些消減,他安慰青桐姐弟倆幾句。青桐裝模作樣地流露出一絲憂傷。

這一段路程很近,衆人很快便到了寶珠寺。

四周火把閃爍,有大批家丁還有部分官兵衙役。程元龍吃了一驚,拉住一個面熟的人問他們怎麽來了?

那官差忙答道:“何大人上午發現兒子不見了,他夫人坐卧不安,非要他出來找人,找了一下午,到天黑時發現事情不對頭,這才報了官。小的們便跟着來了。還有陸大人也來了。”

程元龍定睛一看,果然看見了陸紹衡的身影,同他站在一起的那個身形臃腫的中年男子正是何景賢的父親何正倫。程元龍舉步朝廟裏走去,青桐跳下馬跟着他一起去。

程元龍皺皺鼻頭,沖青桐搖頭:“你還是別去了,裏面太吓人。”

他的話音剛落,忽地從對面的黑松林中刮來一陣勁風,吹得四周火把欲滅,同時将那濃烈的血腥味道沖入人們的鼻中,令人腸胃翻騰。

青桐走進廟裏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慘狀:何景賢躺在地上,肚裏的五髒被掏吃幹淨了,雙腿、胳膊均被啃噬過,地上流淌着顏色各異的雜碎,五官早已模糊不清,之所以能認出他來,僅是因為殘存的四腳比別人粗壯許多,所以能一眼認出。

陸紹衡臉色異常嚴肅,半蹲在地上辨認一會兒,起身緩緩說道:“何大人,這具骨架應該就是令郎。”

何正倫全身的血液像被突然抽幹了似的,面如黃紙。他像是沒聽到陸紹衡的聲音似的,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不動。

這時,随同何正倫一起來的親随們放開喉嚨哭了起來:“少爺——”

哭聲将何正倫扯回冰冷的現實,他仍舊沒出聲,只是全身一軟,像一團面團似的癱軟在地上。

“何大人。”

“老爺,您要保重。”

何正倫對周遭的一切聲音充耳不聞,他喉嚨裏發出異響,低低地喚一聲:“我的賢兒——”接着便兩眼一翻,口吐白沫,昏了過去。何家的仆人也顧不得裝傷心了,趕緊湧上來,又是捶背又是掐人中的,折騰了好一會兒,何正倫才緩緩半醒。

何 正倫雙目空洞無神,但當他無意中看到青桐時,眼中卻倏忽閃過一簇異樣的光芒。雖然他一向對兒子的混帳事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他對他和林青桐之間的恩怨還 是有所耳聞的。當時,林世榮還特意向他道歉,兩人剛起了個話頭,就被劉公公派來的人打斷了。接下來,他着急辦劉公公交待的事情,便沒再理會這等小事。他想 着,兒子終究吃不了虧,一般的事情也不須他插手。況且兒子雖然頑劣,但做事尚算有分寸,比如說,他從不惹何家得罪不起的人物。但他萬萬沒想到,兒子這次竟 然踢到了真正的鐵板!雖然目前尚無證據證明此事與林青桐無關,但憑他的直覺一定跟這個面容陰沉的女子脫不了幹系。

何正倫像是重新注入了力量似的,目光炯炯地盯着青桐。青桐感到對方的目光就像是陰藏黑暗洞穴裏的毒蛇一般,令人感到陰風嘶嘶。

她臉上并無異樣,反而流露出一絲難得的悲憫和同情:“何大人,我知道中年喪子的痛苦。但請您一定要節哀順便。”

“呵呵,節哀。”何正倫死死地盯着青桐,他的聲音就像深夜裏的夜貓子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他尖聲問道:“何某想問林大小姐幾個問題。”

青桐禮貌地答道:“可以。”

“請問林大小姐今日為何事路經這裏?”

“家中庶母得暴病驟然離世,家父帶我去明珠寺請和尚尼姑來家念經超度。”

“林大小姐可知道我兒是為因何而來?”

聽到這裏,青桐付之一笑,“何大人這話問得怪怪的?你兒子做什麽事我怎麽知道?請問我是他什麽人?”

程元龍趁機插話:“的确,這個問題不但怪而且無禮,你怎麽不問旁的男人,令愛和夫人的行蹤?看人們怎麽說。”

暴怒之中,何正倫的語氣十分不客氣,他厲聲制止道:“程公子——”

程元龍無賴地應了一聲:“哎。”“來,咱們繼續說令郎的事,我覺得今日的事可能與他的敵人有關。請問他現在還嫖嗎?還和人争青樓裏的姑娘嗎?還調戲良家婦女嗎?還愛作弄人嗎?”

何正倫氣得直翻白眼:“……”

青桐和氣地勸道:“唉,人死為大,生前種種就不要再提了。”

程元龍很配合地接道:“我不是故意提及這些不堪之事,只是為了幫助破案罷了。畢竟我們也算是朋友一場,唉……”

眼見兩人在他面前一唱一和,何正倫心頭的怒火越來越盛

他越問越氣,越問越不客氣。倒是青桐,語氣仍是一如既往的舒緩平靜。中途,她還抽空安慰何正倫幾句。

然後事情便反轉了過來,這次輪到青桐反問何正倫。

“請問何大人是怎麽找到這裏的?那突然出現的匪徒又與大人什麽關系?我的父親為什麽會被人推入糞池中?聽說他幾日前悄悄去見了大人,請問你們當時談了些什麽?可問透漏一二?”

……

何正倫今日痛失愛子,氣得理智半失,方寸大亂。他像半瘋一樣大嚷大叫起來:“林青桐,你休要狡辯,我兒的死與你脫不了幹系!”

青桐淡淡道:“何大人,千萬別像潑婦似的胡亂攀扯,若懷疑請拿出切實證據來。我還懷疑是你讓我害了我父親呢。”

……

兩人互相質問時,陸紹衡一直在旁邊靜靜地聽着,何正倫情緒過份激動時,他才會勸上幾句,其餘時間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這時,一個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緩步走了進來,吩咐幾個衙役道:“你們将屍體收攏好,擡回去,明日請杵作來驗屍。”

陸紹衡慢聲安慰何正倫:“何大人,至于令郎是不是被人謀害,相信知縣大人和府尹大人會給您一個交待的。請大人務必保重身體,節哀順變。”

陸紹衡說罷,将目光投向青桐,他的眸子相較五年前,顯得愈發銳利,舉止也更沉穩些。

“林姑娘,由于目前只有你和令尊在寶珠寺附近,我等不得不向你打聽一些事情。但請放心,為了你的名聲着想,我們不會輕易請你上公堂。”青桐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打官司有着一種天然的恐懼,一般都是走投無路了才不得不上公堂。而未婚女孩子更不會輕易進衙門。

“好的,我随時恭候。”

兩人正說着話,那何正倫貿然插進來話,他咬着牙恨恨說道:“不,我今晚就請杵作來給我兒驗屍!”

青桐心中暗笑,五髒六腑都被吃了,去哪兒驗啊。她心中雖然高興,面上卻仍佯作一臉沉痛。

他們出來時,林安源和灰灰菜喇叭花等人正在廟外候着。

陸紹衡一看到關雷橫,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關雷橫在對方如炬的目光中多少有些不自在。陸紹衡對他就沒那麽客氣了:“請你随在下走一趟。”

“……是。”關雷橫低頭答道。他想看青桐,但又不敢看。

何正倫被人攙扶着半靠着樹幹,一衆官差衙役仍在搜尋證據。

過了一會兒,忽聽得有人大聲喊道:“還有兩個活口!”

衆人精神不覺一振,一起循聲望去。

等到衙役押着那兩人走過來時,灰灰菜和喇叭花的臉微微變了一下,很快又恢複正常。關雷橫也有些緊張。青桐雖然內心略有波動,但表面仍是無波無瀾。

那兩個衣衫褴褛、神情猥瑣的男人正是何景賢找來的二十個乞丐中的其中兩個。

兩個乞丐腿腳酸軟,一路哆嗦。他們的臉色不知是吓的還是怎麽了,一副青加交加的難看樣子。

何正倫一看尚有活口,立即激動起來。

他迫不及待地上前質問:“快說,到底是誰要害我兒?”

兩人的目光木木地轉了小半圈,不停地翕動着嘴唇,但就是說不出話來:“是……”

“是誰?快說,快說啊。”何正倫急得恨不得上兩人的嘴裏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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