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這人是會變臉的。
我女兒。
多麽簡單的三個字。
老兩口乍一看見這句話時都跟着愣了愣。
女兒?
什麽女兒?
她什麽時候有的女兒??
許父不大确定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遲疑地發出去一句話:[什麽女兒?
然後許歌回複了三個字:[豆豆啊
字裏行間帶着理所應當。
許父許母恍然大悟。
許母“啊,是豆豆啊。”
許父:“對對對……我記得她是把這個孩子當女兒看來着。”
他們知道豆豆。
許歌還帶豆豆回家跟他們玩過一次。
隔代之間相處得十分愉快,他們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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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是豆豆後,許母反而松了口氣:“我就說嘛,這孩子只想談戀愛不想結婚,怎麽會突然冒出個女兒。”
許父贊同地點了點頭。
許歌是老兩口唯一的女兒。
他們疼她愛她寵着她,對她更是了如指掌。
女兒喜歡女人,桃花緣好,戀愛也談了很多次,但沒有一次能踏入婚姻殿堂。
因為女兒說了,她只要眼前不要未來,未來太遠了,她懶得去想。
所以她每次戀愛甜過了、淡了,也就走到頭,和平分手了。
一場戀愛都無法長久,更何況是伴着柴米油鹽與責任的婚姻呢?
久而久之老兩口就看淡了,也接受了:女兒會戀愛,但永遠不會結婚。
不過他兩也不愛管着許歌。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不需要父母一直指手畫腳。
他們有自己的日子要過,每天起床跑跑步,在院子裏種種菜,晚上去公園下棋跳廣場舞,不用工作,沒有任何煩惱,自在舒服極了。
思緒回歸現實,他們看向手機屏幕,慢慢地打着字。
[媽:這麽說來,我們也好久沒有見過這孩子了
[爸:那你明天帶她回家玩吧,我和你媽給她做好吃的
[許歌:那就這麽定了啊,我明天帶豆豆回家見你們,陪你們過周末
許歌眼眸帶笑地放下手機,慢條斯理地翻開工作文件。
是時候了,該說的明天都可以說了。
想到這,她又想起洛母和薛應月。
豆豆每天都會去醫院陪奶奶,小部分時候會被帶出去玩,去玩之前大家都會先知會洛母,所以她得征詢一下洛母的意見才是。
薛應月的意見估計也少不了。
她們現在住在一起共同撫養豆豆,在這個期間另一方要帶豆豆去做些什麽都少不了要知會對方,這是基本禮貌。
許歌擡手扶額,有些無語。
真是沒想到,她有一天做事居然還要先跟薛應月這個女人打過招呼才行……
她長嘆一口氣,認命地拿起手機,随即又放下。
算了,再等會,等她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再說。
薛應月這個女人不值得排在她的工作之前!
…
天晴雲朗,綠草茵茵。
微風裏送來孩子輕快的笑聲,天真爛漫,無牽無挂。
薛應月和洛母坐在醫院長椅上看着正在和別的小孩子玩耍的豆豆。
那幾個孩子也是來看望家人的,但又聞不慣醫院裏的藥水味,就被家裏人帶到醫院後頭的草地上玩。
薛應月正好帶洛母和豆豆下樓散心,豆豆一眼就看見他們,然後抱着小熊迅速融入進去了。
小豆丁們湊一堆,玩得正好。
洛母靠着椅背,安安靜靜地望着孩子們,望着豆豆。
天光落在她的臉龐上,映出一縷微弱血色。
溫柔的眼光外露,她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出一個角度。
“真好啊……”她感慨着。
能看見孩子們玩得這麽開心真好。
能看見豆豆笑得無憂無慮真好。
她慢吞吞地仰頭看着天空,眼睛緩緩彎做月牙。
能看見這麽好的天氣真好。
薛應月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沐浴在光裏的人消瘦憔悴,鬓發裏藏着銀色。
她的動作變得緩慢,連眨眼的速度都像是被時間慢放了。
自生病以來,她就成了這副模樣。
逐漸枯萎的生命力,再也無法随心所欲。
薛應月神色微融,伸出手去輕輕握住那雙瘦得令人心疼的手。
她很想說點什麽,她應該說點什麽。
可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洛母能感受到手心裏的溫度,感知到薛應月不知該如何言語的心意。
那是滿含善意的關切,是她的兒子與兒媳婦與人為善結下的良緣。
她反握住薛應月的手,彎起眼睛沖她笑,用這個笑告訴她:我沒事。
命數有定,該如何就如何,她早已接受,沒有事的。
她轉而關心起薛應月:“你們小兩口過得怎麽樣?”
剛住進許歌家第一天的薛應月:“……”
她淡淡笑着:“很好,很和諧。”
又道:“豆豆在我們身邊也很好很乖,吃飯很積極,睡覺前都會看書學知識。”
洛母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正在和小朋友玩剪刀石頭布的豆豆。
“快啦,明年吶咱們豆豆就三歲啦,該上幼兒園啦……”
薛應月聞言,溫柔地笑了笑:“是,明年豆豆就該上幼兒園了,去認識新的小朋友了。”
洛母眉眼含笑:“是啊,上了幼兒園就有伴了,還有老師陪着,你們兩個也能省點心,好好地過過你們的二人世界。”
薛應月的笑意在最後的“二人世界”那塊卡了一下。
心裏毛毛的,很別扭。
她不動聲色地跳過這個尴尬,沒讓洛母察覺。
“伯母教的好,豆豆一直都很讓人省心。”她拐開話題了。
“以後就要靠你們來教她啦,你們可不要慣着她,孩子不能溺愛,要講道理才行,”洛母又笑着道,“不過我相信你們,你們一定可以好好教育豆豆長大成人。”
薛應月點頭應好,态度認真。
既然已為人父母,應盡的教育責任便不能落下。
她想要做一個好母親,會關心孩子、值得孩子依靠的好母親,也是她不曾擁有過的好母親。
洛母見她這個态度就更加放心了。
她一直相信她們倆人會做一對好母親。
“還有,改口的事情你們慢慢教,慢慢教她就會了,”洛母道,“她還小,懂得不多,更容易接受這些事情。”
薛應月對豆豆改口的事情還是那個态度,不急。
她溫聲道:“我們豆豆很聰明的。”
豆豆不懂嗎?
她認為未必。
因為豆豆還會怕姨姨不開心,會提出要和姨姨一起睡覺,還說喜歡姨姨。
大道理豆豆不懂,但是大人的情緒她能懂。
又或許,她懂的東西遠比她們了解的多,只是不曾表現出來。
小孩子的身上本就蘊含無限可能。
洛母點頭說,是。
又道:“不過小孩子就是這樣的啦,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喜歡誰,不會每件事都想這麽多。
“你們兩個對她好,她那麽喜歡你們,肯定能接受你們做她的新媽媽。”
世間有萬般事都是不得不接受。
比如生死有命,比如豆豆已經有了新媽媽。
既然成了別人的女兒,那也就該改口,該徹底融入了。
她不希望小孫女在新家裏與新媽媽們有隔閡。
薛應月擡眸看了看洛母,又垂下眼眸看向腳邊脆嫩的草尖。
她輕輕笑了一下。
“知道了。”
她會努力的,做豆豆認可的新媽媽。
至于許歌……她不在乎。
許歌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她們又不會一輩子都被結婚證鎖在一起。
她安安靜靜地坐着,只是很短暫地想到了許歌,手機忽然就收到了許歌的消息。
“……”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說曹操曹操的信息就到。
[許歌:你在醫院?
薛應月摸不透許歌發這句話是想做什麽。
因為她上班期間從沒有給她發過消息。
或者應該說她們一直很少給對方發過消息。
[薛應月:什麽事?
沒有否定那就是了。
許歌琢磨出這個答案來後毫不拐彎抹角,有事直說。
[許歌:明天周末,我想帶豆豆回家住,見我爸媽,你幫我問問伯母同不同意
[薛應月:許副總找我當傳聲筒來了?
[許歌:沒有啊
[薛應月:?
[許歌:找你幫忙不是就順便通知你了嗎?
[薛應月:……
薛應月看着屏幕皮笑肉不笑,為她的厚顏無恥感到嘆服。
[薛應月:那真是謝謝許副總還記得通知我
[許歌:不用客氣
[許歌:記得幫我問問,謝了薛老板
還知道道謝,還有點人性。
薛應月這麽想着,一臉淡定地放下手機,轉頭對洛母道:“許歌明天想帶豆豆回家住,見見她的父母,她托我問問您同不同意。”
洛母一聽,笑了:“這我有什麽不同意的?”
薛應月解釋道:“豆豆每天都要過來陪您。”
洛母擺了擺手:“去吧去吧,孩子就是要去玩,也不能老往這醫院跑,這裏味道很不好的。”
說着,她緩緩湊近薛應月小聲道:“我也很不喜歡醫院的味道,那藥水味可不好聞了。
“對了,說到這個,你們下次過來就給我帶一瓶香水吧,一小瓶就好,讓我這個老婆子也用用看,看看能不能讓自己變得好聞一點。”
“可以用嗎?”薛應月不确定地問道。
“沒問題的,我不噴房間裏,就在手上用一點,或者噴衣服上也好呀。”洛母在手上比劃了幾下。
薛應月頓時忍俊不禁。
“好,我回頭去給您挑一瓶最香、最好聞的。”
只要積極生活,怎樣都好。
“洛母開心地笑了起來:“那就這麽說定了。”
…
夜幕降臨。
吃完飯,洗完澡,許歌坐在客廳裏幫豆豆擦頭發。
豆豆乖乖坐着玩玩具。
許歌動作輕柔,啓聲問道:“豆豆還記不記得姨姨家的爺爺奶奶?”
豆豆停下動作,回身看她,懵懂地眨着眼睛。
許歌繼續幫她喚醒記憶:“姨姨之前帶你去見過他們,他們還帶豆豆去游樂園玩,給豆豆買了一個很大很大的氣球,記得嗎?”
這個啓發點很好,豆豆一下就想起來了。
“大球球!”
那對爺爺奶奶不僅買了大氣球給她,還給她買冰淇淋吃,冰淇淋甜甜的。
他們玩得很開心!
許歌見她想起來了,笑着收起毛巾拿出吹風機:“明天姨姨帶你去和他們玩,好不好呀?”
豆豆聞言,先是笑了一下,然後又歪了歪腦袋,問了一句:“奶奶呢?”
她記得那對爺爺奶奶的好。
但她也記得自己要去陪奶奶,每天都要去。
許歌溫柔地摩挲她的腦袋:“奶奶同意了哦,奶奶希望豆豆去玩,玩夠了再回去陪奶奶。”
豆豆一下就開心了:“豆豆去玩呀!”
許歌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乖寶寶。”
知道出門要征得家長同意的孩子最乖了!
恰巧這時薛應月從房間裏走出來。
豆豆看見她,開心地舉起手裏的玩具:“姨姨去玩呀!
“和爺爺奶奶坐車車,買大氣球!”
兩個大人雙雙一愣,接着面面相觑。
完了,孩子誤會了,她以為應月姨姨也要一起回去見爺爺奶奶。
不行,她們不會讓這種發生的。
帶情敵回家和跟情敵回家見父母這種事,過分荒唐了,沒有必要!
薛應月當即走到豆豆身邊坐下,輕聲細語道:“姨姨不去,姨姨有事,去不了。”
豆豆一聽,拿着玩具的小手緩緩地縮回來,小眉頭輕輕皺起,一身奶味又像個小大人似的問:“什麽事呀?”
坐在旁邊的許歌都被逗笑了。
小家夥,還學會刨根問底了。
薛應月很耐心地回答道:“姨姨要幫別人買東西,所以姨姨很忙,沒有空,就不能陪豆豆去玩了。”
豆豆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姨姨沒有空……”
薛應月溫柔颔首:“對,姨姨沒有空。這樣,等豆豆回來了,姨姨就給豆豆買糖吃,做好吃的,好不好?”
豆豆當即應得響亮:“好呦!”
有糖、有姨姨做的好吃的,她就開心啦。
“豆豆最乖了。”
薛應月含笑摸了摸她的小臉。
“豆豆先自己在這裏玩一下,姨姨有話要和許歌姨姨說,等姨姨說完就來幫豆豆吹頭發。”
薛應月說完便擡眸看向許歌。
眼眸中的極致溫柔在瞬息之間蕩然無存,好似成了一口枯井,平靜無波。
下颚輕擡,她示意許歌跟她借一步說話。
——這人是會變臉的。
許歌這麽想着,從容起身跟上她的腳步。
兩人離豆豆遠了些。确保她聽不見她們的談話。
“什麽事?”許歌先開口了。
“你要帶豆豆回去住多久?”薛應月也不跟她拐彎抹角。
“兩天。”
“……好,我知道了。”
“怎麽?”
“沒怎麽,問問而已。”
許歌哼笑一聲,雙手環胸:“薛老板難道不滿意了?
“不滿意的話你也可以帶豆豆回家見你爸媽,也住上兩天,我沒意見。”
她一說完就看見薛應月顯而易見地沉默了。
幾秒之後她才聽見薛應月開口道:“我爸媽離婚了。”
氣氛瞬間跌至冰點。
那是很認真很認真的語氣,認真到能讓人瞬間就産生愧疚,甚至有一點懊惱。
該死的,怎麽就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呢?!
“你別多想,我不知道這事,不是故意提起來的……”
薛應月看着她的眼睛,靜靜的,沒有說話。
此刻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不過很快又消解了,一點一點融化在薛應月慢慢彎起來的眼睛裏,以及那一如既往的輕柔腔調中。
“能看見許副總露出這樣的表情,”薛應月眉眼彎彎,“還挺讓人高興的。”
許歌:“……你這女人耍我是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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