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使在呢喃着月光曲
“你小的時候是在京都長大的吧?”在新幹線上秀千代問五條悟, “是高中之前才來的東京嗎?”
五條悟往嘴裏丢蜂蜜味的零食,咽下去之後才回答:“對,不過我對京都沒什麽特別的好感。”
他頓了一下看向秀千代:“我記得你是在去咒術高專之前就沒有離開過洋館, 那你是幾歲的時候離開的京都?”
“七歲。”秀千代看向窗外飛逝的風景,“我已經不太記得小時候在京都度過的日子了。”
“不記得也好。”五條悟将粗點心袋子遞給秀千代, “那種古板又無趣的地方哪裏有東京好。”
秀千代接過袋子笑了笑:“是沒有東京好……畢竟京都沒有我想要的人在。”
自從交往之後類似的話五條悟沒有聽過一千也有八百句了, 剛開始還會有些小得意, 到現在他都已經心如止水。畢竟将愛意表達的像“天氣不錯”一樣容易,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列車到站之後監督輔佐開車直接将他們二人送到了任務地點,這一次的任務地點是在郊區的一所學校裏。現在正好是十月份二十日,京都馬上就要舉辦三大祭祀之一的“時代祭”。
“這個學校……”五條悟在車子逐漸靠近學校的時候,表情變得有些奇怪。“好像很眼熟的樣子。”
秀千代回想了一下資料上的信息說:“那所學校是距離平安神宮最近的地方, 出于治安考慮時代祭的前兩天都會放假。并且在舉辦時代祭的當天, 那所學校的校園祭也會舉辦。”
“不過你對那個學校熟悉,似乎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五條悟有些意興闌珊:“啊,會放假我當然知道。因為那是我上初中就讀的地方, 怎麽會不記得呢。”
秀千代有點在意:“那是你的母校啊, 那還真是了不得的巧合。不過你身為咒術師, 當時就讀的時候就沒有發現有強力的詛咒嗎?”
“學校這種地方當然會有詛咒, 不過都是一些蝼蟻一樣的東西。”他推了推墨鏡, “不過這次你要祓除的詛咒極有可能是一級詛咒, 我倒是很好奇怎麽詛咒突然就變強了。”
他們談話之間車子已經開到了學校門外,因為學生都已經放假回家, 所以現在裏面空無一人。五條悟從車上下來站在校門口朝裏面張望, 然後他對着秀千代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是在回憶你的校園生活嗎?”秀千代走在他身邊, 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學校。“看起來還不錯, 校園祭會很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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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的回答輕描淡寫:“不知道, 我在這裏上課的時間不多。基本上滿足了出勤率之後就很少來了。校園祭更是一次都沒有參加過。”
聽到他這麽說,秀千代若有所思:“我在書上看過,一般畢業式之後會将制服上第二顆扣子留給自己的戀人。你呢,扣子還在嗎?”
五條悟一瞬間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想來想去只好說:“你少看點沒用的書比較好吧,這種知識有什麽記住的必要性嗎?”
“那就是給了別人了?”秀千代的語氣涼飕飕的,“你給了誰?”
五條悟無奈地嘆氣:“找我要扣子的女生可以繞着學校排一圈,我如果給的話豈不是全部衣服的扣子加起來也不夠分。”
他這麽說完之後才回想起來秀千代會不會生氣,結果一看她好像對這個答案還挺滿意。于是他難得心裏小小的松了一口氣,同時也意識到了秀千代吃醋的點在哪裏。
她很清楚五條悟本來就是砂礫中的鑽石,皇冠上的明珠,不被人愛慕才是不正常的。所以對于他受歡迎這件事并沒有任何意見,但要是他嘴裏說出別的女人的名字,那就不在秀千代的容忍範圍之內了。
閑聊之間兩人已經穿過了第一棟教學樓的通道抵達了中庭的花園,就在他們兩個以為學習裏沒人的時候,一個穿着校服的男孩子從樓上下來,正好看到了他們兩個。
“你……你是五條嗎?是五條悟吧!”
五條悟完全沒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他歪了歪頭:“你認識我?”
男孩子看向了秀千代,瞬間臉紅了起來。然後抱緊了懷裏的書:“啊,啊是的。我們國中的時候是一個班的,不過你不記得我也很正常啦。哈哈。”
“你是誰來着?”五條悟壓根不記得他,“你說你和我同班過,這邊不是國中部嗎,高中部不在這裏吧?”
男孩子抓了抓頭發:“我是過來這邊的圖書室拿一下書,有一些書國中部這邊才有……那個,我是小原翔真,請多多指教。”
說着他沖着秀千代鞠躬,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了。
秀千代完全沒有在意小原翔真的舉動,她在不是二人獨處的時間裏向來都是面無表情。察覺到小原翔真在向她問好,秀千代出于禮貌也微微點了點頭,就像應對餐廳裏的服務生一樣随意。
五條悟見他一副媚眼抛給瞎子看的樣子就很想笑,對他說:“最近學校裏有什麽奇怪的傳聞嗎?”
“沒,沒有啊。”小原翔真有些說話打結,他看看五條悟又看看秀千代,遲疑着說,“五條同學,你和這位同學是來做什麽的啊?”
“你不是已經去東京上學了嗎?突然回來,吓我一跳呢。”
五條悟一本正經開始胡說八道:“我旁邊這位是齋藤秀千代,她是個對校園怪談很感興趣的大小姐。打算出一本書,整合一下怪談,所以我就帶她來這邊看看。”
“我記得學校裏不都有那種什麽‘七不可思議’嘛,還是我記錯了?”
小原翔真搖搖頭:“哪來的怪談啊,你要相信科學啊五條同學。現在科學昌明,根本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竟然被這麽吐槽了,五條悟有些不開心。他實在是不擅長這類調查,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就在他打算直接脅迫小原翔真說實話的實話,秀千代慢慢地走了過來。
“您是小原翔真同學對吧?”她的聲音缺乏感彩,但用語已經不是五條悟習慣的那種标準語,而是讓他很不喜歡的京言葉,而且最令他不爽的是竟然還是禦所言葉(宮廷中使用的京都方言)。
“初來乍到就提出這種請求,實在是有些冒昧。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換一個地方說話嗎?”
“拜托了。”
說着她微微鞠躬,眼睛直視着小原翔真。她的語速并不快,甚至有些緩慢。但這一句話明明是祈使句,表達出來的意思卻是不容許拒絕的。
小原翔真稍微有點被吓到,于是只能點點頭:“那,那好吧。”
秀千代和五條悟朝着校外走去的時候,五條悟問她:“你怎麽就能确定他知道詛咒的事情?萬一他不知道豈不是白費時間。”
“他胸前不就有新聞社的銘牌嗎?”秀千代目不斜視,“沒道理你看到了,我卻注意不到吧。”
“被你發現了啊。”五條悟絲毫不覺得愧疚,“那就好好問問,最好快點解決掉就回去高專。”
三個人來到了一家高級咖啡店裏,小原翔真被迫坐在兩人的對面,緊張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已經完全相信了五條悟所說的這位是名副其實的大小姐,內心的動搖已經浮現在了臉上。
實在是好懂到令人嘆息,五條悟事不關己地想。然後開始詢問學校怪談的細節,小原翔真一開始說的怪談都是很普通的那種,但他們都明白這只是正菜開始之前的鋪墊,重頭戲肯定是在最後。
“……最後一個怪談,是……是和五條同學有關的。”小原翔真一邊觀察着他們兩個的臉色,一邊小聲說,“雖然這麽說有些不太禮貌,但确實是有點兒關系。”
五條悟的墨鏡滑下來了一截:“哈?和我有關系?我怎麽不知道。”
秀千代頓時有了興致,身體微微前傾:“可以說的詳細一些嗎?”
小原翔真一邊猜測着他們兩個的關系,一邊組織措辭:“我要是真的說了,五條同學能不能不要生氣。”
“那不一定。”五條悟抱着手臂,“視情況而定說不定你會被我大力掌掴呢。”
秀千代轉過來看着五條悟,露出一個沒有什麽溫度的微笑,語氣中隐隐有威脅:“悟,安靜一些可以嗎。”
五條悟比了個将嘴拉上拉鏈的幼稚動作,順勢翻了個白眼。
接着她轉過來對小原翔真說:“請繼續說。”
“五條同學從國中剛入學的時候就是學校裏最出名的人了,畢竟他很帥,又是個大少爺。”小原翔真一邊說一邊偷瞄秀千代,“所以學校裏喜歡他的女孩子,非常非常多。”
“其中有這麽一個女孩子,我記得是鋼琴社的。就在我們的隔壁班,在五條同學的追求者裏算是相當不起眼的那種。……當然和齋藤小姐您沒法比。”
五條悟插嘴:“那我肯定不記得了。”
“那你記得當時在追求你的女孩子裏,哪個最漂亮嗎?”秀千代冷不丁地問。“或者說追求的最熱烈的是誰?”
五條悟拿出手機玩游戲:“一個都不記得了,都說了我去學校的時間很少。哪來的閑工夫記得這些啊。”
秀千代滿意地轉過來看向小原翔真:“不好意思,請繼續說吧。”
小原翔真咽了咽口水:“在兩年前的校園祭前夕,她……死在了學校的演奏廳的鋼琴前。”
“她死了?”
這個信息很明顯比之前的怪談更加重量級,五條悟也不玩手機了,他盯着小原翔真說:“死因是什麽,說詳細點。”
小原翔真将事情娓娓道來:“那個女孩子我記得她是叫做小林未來,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當時學校出的通告是說,她因為突發心髒病才去世的,不是自殺也不是他殺。”
秀千代嗅到了裏面不尋常的味道:“既然她是鋼琴社的人,那麽在練習的時候難道就沒人發現這個小林未來發病了嗎?”
小原翔真咽了咽口水低着頭說:“她是在校園祭開始的前一天被發現的,據說死亡時間是在夜裏。因為小林未來她想要在校園祭上表演獨奏曲目,所以每天社團結束活動之後她還會一直留下來反複練習。”
“不過在事發的前一段時間裏,她同班同學都說她最近好像是精神狀态特別好。還挺容光煥發的,演奏水平也一天比一天更好了。啊,聽說是加入了一個什麽互助會,然後精神上得到了鼓勵吧。”
秀千代歪了歪頭:“恐怕她只是回光返照……所以她夜裏練習曲子突然病發,才會猝死。那一次的校園祭順利舉辦了嗎?”
“沒有,畢竟這也不是小事。所以校園祭延遲到了下一個月舉辦。”小原翔真低聲說,“新聞社也出了悼念的文章,是我寫的,所以我對這件事很清楚。”
五條悟伸出手:“把你調查的資料給我看看,別說你手機裏沒有存稿哦。”
小原翔真交出了自己的手機,五條悟快速翻到了資料文檔。這篇文檔裏的內容十分詳細,就差警方那邊的屍檢報告了。
秀千代瞟了一眼手機上的內容,看向小原翔真繼續問:“但你還沒說這件事和悟有什麽關系。”
“我知道啊。”五條悟已經看完了資料,将手機丢還給了小原翔真。“一個演奏水平中等的女生,想要在校園祭上大放異彩。于是留下來天天練習,只為了那天能夠一鳴驚人。”
“而支撐她的唯一動力,就是在順利結束獨奏之後向我告白。留下來練習彈奏,只是達成目的的手段而已。嗯,勇氣可嘉,我不讨厭這樣的人呢。”
五條悟直白地說完,看向小原翔真:“是這個意思沒錯吧。”
聽到他這麽說,小原翔真看着他那張臉,只能心服口服地點頭:“确實如此。”
就在五條悟想要接着說什麽的時候,一聲清脆的撞擊聲讓兩人同時看向秀千代。咖啡杯的勺子掉落在了桌子上,些許咖啡漬飛濺在了純白的桌布上。
“抱歉,手滑了一下。”秀千代若無其事地說,擡起手指按了按額角。“那又是怎麽形成的怪談呢?”
盡管秀千代表現的很平靜,五條悟還是感覺到她不高興了。但比起情緒變化來說,他注意到的是最近秀千代按壓眉心和輕揉額角的小動作有點多,是哪裏不舒服嗎?
難道是日上山那件事的後遺症?
“這個怪談是今年校園祭之前出現的。”小原翔真說,“因為有人在晚上聽到了走廊裏傳來的鋼琴聲,但是演奏室裏明明空無一人。”
五條悟打了個哈欠:“這不是常見的校園怪談嗎,會動的人體模型啊、會自己彈奏的鋼琴啊、會到處亂跑的肖像畫之類的。”
“原本只可能是他們的幻聽,但小林未來心髒病發那件事又确實發生了。”小原翔真低聲說,“同學們有的很害怕,有的還很興奮,雖然我不好評價這種想法,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
五條悟又問了一些具體的細節,小原翔真都如實回答了。不過直到他離開咖啡店,秀千代依然在按壓額角沒有說話。
“阿秀,你頭疼?”五條悟把手放在她額頭上,“很健康啊,沒有發燒。”
“是那個死掉的小林未來引發的詛咒吧。”她一邊享受着五條悟毫無章法的頭部按摩一邊整合已知信息。“只是我不明白,僅僅是個人的死亡就能引發強烈到一級的詛咒,她對你的執念已經有這麽深厚了嗎?”
五條悟覺得自己極其無辜:“那也是她一廂情願這麽認為的,難道我必須要回應每一個對我産生愛慕的人嗎?這未免有些不講道理。”
“你不會回應最好。”秀千代看着他,“我還沒有大度到容許你花心的程度呢。”
五條悟拉長聲音說:“對——因為我早知道你其實特別小心眼。”
“但你不覺得更奇怪的是,到目前為止這個學校裏不但沒有詛咒的殘穢,甚至也沒有任何人因為詛咒死去。”她垂眸思考着,“莫非是存在特定的時間,才會讓詛咒現身嗎?”
五條悟收回手:“如果是生得領域的話,普通人踏入其中就沒有活路了。不過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人的性格千奇百怪,詛咒的能力多種多樣也不是什麽驚人的發現。”
說完之後五條悟就拿出了手機:“我去聯系一下監督,調查一下小林未來的屍檢報告。晚上你一個人去學校沒問題吧,帳會放嗎?”
“知道了。”秀千代順了順頭發,然後對着五條悟溫柔一笑。“有件事我要說一下。”
她說着伸出手揪住了五條悟的領口将他拽過來,直接親了一口。然後語帶威脅低聲說:“下次再敢弄亂我的頭發,就殺了你哦。”
“嗚哇,好可怕好可怕。”五條悟舔了舔她的嘴唇,“真是酸~死了。”
秀千代獨自一人在咖啡店裏等到了天黑,看看時間差不多之後便起身進入校園內。整個學校空無一人,鞋子敲打着地板上發出單調的回響,帶着一股靜谧的恐怖。
尤其是在秀千代逐漸接近演奏大廳的走廊,就越發能夠聽到那細微的鋼琴聲。斷斷續續并不連貫,但勉強能聽得出來彈奏的曲目。
——是德彪西的《月光》。
秀千代在洋館獨居的時候,有時候會在老式唱片機來放一些黑膠唱片來聽。德彪西的《月光》曾經是她極度偏愛的一首曲子,因為深芳野還活着的時候曾經給她彈奏過。不過比起那個時候聆聽母親彈奏感受到的溫柔不同,這個斷斷續續的《月光》包含着一股令人難受的情緒。
「從日上山回來之後,這種症狀就時常發生。」秀千代的頭又開始隐隐作痛了起來,與此同時她聞到了香甜的味道。「這是什麽味道?」
她順着香味一路往前走,演奏廳的位置,演奏聲變大,那股香味也變得濃烈了起來。雖然這味道和夏油傑身上的香味不能相提并論,可依然引發了秀千代輕微的食欲。
「這裏面到底有什麽東西,會讓我饑腸辘辘?」
抱着這樣的想法,秀千代推開了演奏廳的大門。然後她立刻意識到了至今為止校園裏存在咒靈卻還沒有死人的真正原因。演奏廳裏的咒靈,将這裏變成了生得領域。而且這個生得領域和一般的不一樣,更像是帳。
沒有咒力的人只會被排斥,所以【暫時】還沒有人死亡。
秀千代順手布下了帳,讓整個結界覆蓋住了演奏廳。然後她凝視着最中央臺上那個黑色的三角鋼琴,鋼琴前面的琴凳上坐着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女。
她不知疲倦地在彈奏着《月光》,因為動作十分扭曲,所以彈奏出來的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
“還不夠……這樣的水平……遠遠不夠……”
秀千代聽到了少女的身體裏發出這樣的聲音,她謹慎地慢慢靠近。雖然她的咒術可以遠距離擊殺,但畢竟是一級詛咒,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還不夠啊……這樣的水平……這樣的水平!怎麽能讓我去對着他告白啊……!”
鋼琴的轟鳴聲變得劇烈了起來,秀千代的頭更加痛了。因為感應到了有人接近,少女緩慢地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勢轉了過來,鋼琴聲卻還沒有停止。
它轉過來的正面和從背後看到的是完全兩碼事。少女的軀體已經變成一個空殼,一條巨大的蟲子從她的胸腔中冒出頭來,直接鑽出了她的臉
這扭動的蟲子控制着她的外殼,将無數的螯足按壓在琴鍵上模仿手指的動作。
“真惡心。”秀千代一邊說着,一邊近乎貪婪地嗅着空氣裏的甜美香氣。“如此醜惡,卻如此香甜。還真是令人厭惡又想要憐愛的存在啊。”
少女,不,應該說是曾經名為“小林未來”的咒靈扭曲着蠕動了起來。在秀千代距離它只有不到十米距離的時候,它突然蜷縮成了一團,接着少女的空殼整個爆裂開來。
與此同時秀千代的腳下又悄然出現了泛着氣泡的黑色物質,她絲毫沒有察覺,就這樣準備擡起手使用咒力祓除掉這個詛咒。
但爆裂開的詛咒迅速合攏起來,逐漸拉長變形。最後竟然變成一只巨大的,盤踞在演奏臺上的蜈蚣模樣的妖怪。而最頂端應該是頭部的位置,是一個少女的半身,在燈光下顯得異常的扭曲和不詳。
“假想怨靈·百足妖婦嗎?”秀千代有些困擾,“這樣一來,我倒是虧本了呢。”
她的體質會被動增強咒靈的能力,但效果很随機,并不能預測每次被改變的咒靈都是什麽妖怪。但毫無疑問,這一次被增強的詛咒顯而易見已經超過的一級的水準。
“是特級啊。”秀千代擡起手,“應該修改報告,直接讓我晉升為一級才對。”
伴随着手指的揮動,無數根咒力形成的箭矢朝着假想怨靈傾瀉了下去。但是百足妖婦的外殼似乎過于堅硬,最初的攻擊對她幾乎造成不了太大的傷害,只是讓它身上多了許多被灼燒的孔洞,然後潺潺流出黑色的物質來。
——不行,太香了。
從變成百足妖婦的那一刻開始,整個演奏廳就彌漫着濃烈的香氣。秀千代感覺到了饑餓,這一次她很清楚的意識到這并不是來自生理上的反應,而是精神上的。
她想要靠近那個咒靈,想要将它撕碎之後吃下去。生吞也好,細細咀嚼也好,怎麽樣都行,她想吃掉它!
這股強烈的念頭已經覆蓋住了她的正常意識,甚至連眼睛都開始轉變為了蛇目的狀态。百足妖婦不斷地噴吐出咒力攻擊,結果都被秀千代險險躲開了。她的動作并不快,即便是咒力加持下也沒有快到七海他們平時的水平。
像是不耐煩玩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百足妖婦的動作變快了。它直接貼着地面撞碎了座椅沖向秀千代,在她躲閃的時候用少女的半身抓住了她。
“唔……!”秀千代的腿被抓住了,少女的半身力氣實在太大,完全掙脫不開。“放手!”
這麽近的距離,秀千代不可能會失手。無數的箭矢對準了百足妖婦就是一陣狂亂的攻擊。箭矢穿透了少女半身,将它半邊都打沒了。
不過即便是得到了解救,秀千代還是被百足妖婦的身軀惡狠狠地撞飛了出去,并且附贈了一發咒力全壘打。
秀千代感覺自己好像肋骨斷了一兩根,嘴裏也變得腥甜了起來。
「我的身體,實在是太脆弱了。」她撐着牆壁慢慢地站起來,「悟說的對,我果然還是太弱了。」
秀千代不知道五條悟到底有沒有在外面關注着她的戰鬥,她只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後果。因為五條悟很強,非常的強,他強到可以颠覆一切。
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是她想要做就是緊緊地抓住那個人,讓他變成只屬于自己的存在。如果她不夠強,那麽五條悟遲早有一天會輕松掙脫她現在努力套上的束縛。
雖然名為愛的束縛對某些人來說極為強力,可以說是世間最強的詛咒也不過分。但對于五條悟來說,這個名為“愛”的無形枷鎖是他出于好奇和玩笑的心情自願套上的,等到某日他覺得不好玩了,會果斷地扯開丢棄。
最後只剩下被同樣的鐐铐束縛的秀千代一人。
「當愛過度膨脹又求不得的時候,那不就是……詛咒嗎?」
秀千代站直了身體,低低地笑了起來:“原來這就是我給自己施加的詛咒嗎,被戴上鐐铐的人,是我自己才對啊。”
百足妖婦呼嘯着沖着秀千代就過來了,可是秀千代的內心十分平靜,甚至沒有動一下。因為她聽到了一個聲音,就在她的耳畔響了起來。
【呀,看來你發現了啊。】
百足妖婦沖過來的那一瞬間,就被一股極為蠻橫的力量撞飛了出去。被撞飛的百足妖婦發出凄厲的嚎叫聲,長長的身體也從撞擊的地方斷裂開來了。
秀千代身邊沒有別人,那個聲音的來源是她自己的腦海。
“你是誰?”她平靜地發問,“或者說,你是什麽東西?”
【嘻嘻,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
緊接着她腳下的黑色物質沸騰了起來,就像她站在一口開了鍋的水面一樣。秀千代低下頭,看着自己腳下的黑色物質在不斷地吸收着從百足妖婦那邊流淌過來的黑色霧氣。
【聞起來真香不是嗎,快去,快去吃掉吧。這樣一來,你就會變得更強了。】
秀千代站在原地,不為所動:“我不認為我有精神分裂症,所以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我腳下又是什麽,為什麽我會覺得咒靈如此香甜?”
那個聲音似乎很苦惱:【還真是個刨根問底的大小姐呢,都說了呀,我就是你。不過我可不是什麽第二人格哦,只不過是你‘這方面’的力量增強之後誕生的副産品。】
【硬要說的話,我是你壓抑住的本能,代替你說一些不能說出口的話而已。】
秀千代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下來問那個聲音:“你讓我去吃掉那個咒靈,但那種能力是夏油學長才會的操靈咒術吧。我可不會那種術式。”
【你的吃法和他完全不一樣呢,不過作為基礎教學,我就勉為其難教教你好了。】
伴随着這個聲音的落下,秀千代腳下的黑色物質變成了蛇一樣的形狀,徑直地朝着百足妖婦席卷了過去。在接觸到百足妖婦的時候,它的軀體被整個包裹住了。
黑色的物質看起來就像是一層被拉長的薄膜,将百足妖婦整個包裹了起來。看起來像是被巨蛇将獵物吞食入腹,又像是被蛛絲緊緊纏繞形成的繭。
百足妖婦痛苦地在黑色物質裏翻滾哀嚎着,但是絲毫不能沖破這一層薄如蟬翼的壁壘。秀千代緩緩地登上了演奏臺,然後坐在了琴凳的前面。将手指放在琴鍵上開始彈奏了起來。
比起剛才咒靈那令人不忍心多聽的彈奏來說,秀千代的彈奏技巧要高明很多。她一邊彈奏着《月光》一邊注視着百足妖婦被慢慢地消化掉。伴随着悠揚悅耳的曲子,那一層黑色薄膜顏色也加深了一點點。
四分四十四秒的《月光》即将演奏完畢,秀千代再度聽到了聲音。只不過這一次,是一個陌生女孩子的聲音。
''謝謝你,我聽到了真正的天使的呢喃……''
秀千代轉過頭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帳已經被解除了。五條悟站在演奏廳的門口,對着秀千代鼓起掌來。
“咒靈已經祓除了哦,你做的很棒。”五條悟腳步輕快地走了過去,然後在百足妖婦被祓除的地方蹲下來。“嗯……這東西怎麽會在這裏?”
秀千代從演奏臺上下來,她斷裂的肋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修複好了。
——是反轉術式嗎?
她一邊這麽想着,一邊走向五條悟:“你撿到了什麽?”
“特級咒物,兩面宿傩的手指。”五條悟拿起地上的東西,臉上露出不快的表情。“怪不得原本弱小的詛咒會變強,是有人故意放了這東西啊。”
說着他看向秀千代:“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受傷?”
秀千代搖了搖頭:“我沒事。不過原本一級的詛咒因為特級咒物的關系變成了特級詛咒,這個評定要怎麽算才好呢?”
五條悟收起兩面宿傩的手指,牽着她的手将她帶出了演奏廳:“那種事情,到時候再說吧。不過你要是能一躍成為一級咒術師,不也很好嘛。”
“對了,你知道小林未來真正的死因是什麽嗎?”一邊走五條悟一邊對秀千代說,“其實最主要的病因不是突發心髒病,而是死于腦部的寄生蟲感染。”
他把手機遞給秀千代,讓她看上面的查找的資料:“她在網絡上接觸到一個名為‘地球的孩子們’的互助會,然後參與他們的活動。根據調查來的特別情報,這個組織會給會員們服下混雜了寄生蟲的食物。”
“寄生蟲……”秀千代想起剛開始那個咒靈的樣子,“怪不得……”
五條悟接着說:“據說感染了這類寄生蟲的人,都會出現大腦的病變。精神會莫名亢奮起來,就像那個誰之前說的一樣,小林未來突然容光煥發。然後作為宿主的人被寄生蟲感染到末期,就會變成徹底的培養皿。”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那些感染寄生蟲的人都會說‘聽到了天使的聲音’,有點好笑,明明他們只是腦神經被破壞了而已。”
秀千代看完資料之後将手機還給五條悟:“是嗎,可是我覺得并不好笑。”
她回想起最後小林未來的那句話,對她來說真正的天使的呢喃,是五條悟站在演奏廳裏聽着她的彈奏,鼓掌的聲音。
僅此而已。
秀千代躊躇了一下問了他一個問題:“悟,如果我死掉的話。你會多久忘記我?”
五條悟愣了一下:“這是什麽懲罰游戲嗎?”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而已。”秀千代看着月光下他的臉,耳畔似乎又回蕩起了那股溫柔又帶着遺憾的鋼琴曲。
五條悟思考了一下回答了這個問題:“大概兩三年吧,畢竟我對死人這件事已經司空見慣了。作為咒術師,總有一天會面對死亡的。不過你要是死掉的話,說不定我會記得久一些。”
“所以,變強一些會更好吧,這樣才不會死掉哦。”
月光下的五條悟面容溫柔又無情,秀千代凝視着他這張漂亮的臉,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然後她很快又對着他揚起一個甜美的笑臉,就像平時那樣。
“抱歉,我問了奇怪的問題。我們回去吧。”
接着她和五條悟并肩往外走,有那麽一瞬間秀千代的影子變成了一條巨大而扭曲的蛇。
但是,沒有任何人留意到。
祓除了京都的詛咒之後,原本他們是要按時返回的。但是秀千代突然又說自己想要參加十月二十二號的時代祭,還要逛一逛這個學校的校園祭。
于是監督勸說無效只能自己返回東京,留下這兩個人借着任務之名在京都約會。
不過直到十月二十五號,他們兩個依然沒有返回咒術高專。
随後,聯絡中斷。